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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所屬書籍: 離開的,留下的
彼得羅開著車,把我和三個孩子送到了維亞雷焦,我們在那兒租了一套不怎麼樣的房子,然後他回佛羅倫薩了,他想把他手頭上的書完成。我想,現在我是一個度假的人了,一個生活富裕的太太,帶著三個孩子,還有很多玩具。我的太陽傘在沙灘上第一排,柔軟的毛巾,很多吃的東西,有五套顏色不同的比基尼,還有薄荷煙,太陽會讓我的皮膚變成深色,會讓我的頭髮更加金黃。我每天晚上都會給彼得羅,還有莉拉打電話。彼得羅會告訴我,有誰找了我,那都是一個遙遠季節的殘留,他極少跟我談到他構思的工作。和莉拉通電話時,我會讓詹納羅來講,他會很不情願地,給她講講一天中發生的主要事情,然後對她說晚安。我基本上不說什麼,和彼得羅基本沒什麼話說,對莉拉也很少說什麼。莉拉已經徹底縮減了,只剩下聲音了。 過了一段時間,我意識到,事情並非如此,她的一部分血肉存在於詹納羅身上。那個孩子的確和斯特凡諾很像,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莉拉,但他的動作、他說話的方式、他的一些用詞和口頭禪還有霸道的性格,非常像她小時候。我有時候不經意聽到了他的聲音,會很受震動,我入迷地看著他一邊做手勢,一邊給黛黛解釋怎麼玩一個遊戲。 詹納羅和他母親不同,他很陰險,而莉拉小時候那種邪惡和壞,是很公然的,任何懲罰都不能使她隱藏這一點。詹納羅在扮演一個有教養的小男孩,甚至有些羞怯,但你一轉身,他就會捉弄黛黛,會把她的玩偶藏起來,會打她。作為懲罰,我威脅他說,我們晚上不會給他媽媽打電話,不跟她道晚安,他馬上就裝出一副懊悔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對這種懲罰根本就不在乎,晚上給莉拉打電話是我要求的,打不打電話,他覺得無所謂。讓他擔心的是,我威脅說,不給他買冰淇淋,那他會哭起來,在抽泣間歇,會說他想回那不勒斯,我馬上就讓步了。但即使我給他買了,他心裡還是不平衡,他會報復我,偷偷傷害黛黛。 我當時很確信,黛黛害怕他,仇恨他,但事實卻不是這樣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來越不會反抗詹納羅的欺壓,而是愛上了這種欺壓。她稱詹納羅為「里諾」或者「里諾奇奧」,因為他說,他的朋友們都是這麼叫他的。不管我怎麼喊,黛黛都會跟著他走遠,有時候,甚至是她鼓動詹納羅遠離我們的太陽傘。我一天到晚都在叫喊中度過:「黛黛,你去哪兒?」「詹納羅,你過來!」「艾爾莎,你幹什麼,不要把沙子放在嘴裡!」「詹納羅,你不要這樣!」「黛黛,假如你還不停下來,我過來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但這一切都是白費口舌:艾爾莎還是在吃沙子,吃得很用心,當我在用海水給她漱口時,黛黛和詹納羅就會消失。 他們躲藏的地方,是距離海灘很近的一個蘆葦叢。有一次,我和艾爾莎一起去看他們在幹什麼。我發現,他們把小游泳衣脫了,黛黛很好奇地撫摸著詹納羅展示出來的下身的小玩意兒。我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不知道該怎麼辦。黛黛——我知道,我看見她了——經常趴在那裡自慰,但我看了很多關於研究兒童性問題的書,我還給我女兒買了一本小書,上面有彩繪,用很簡單的話說明了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兒。我給她讀了那些話,她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雖然我感覺很不自在,但我不打算打斷她,罵她。我很肯定,她父親會因此罵她,我很小心,不讓他碰見這樣的場景。 現在怎麼辦?我應該讓他們繼續玩兒?我還是應該撤退,離開那裡?或者是走過去,若無其事地顧左右而言他?假如那個比黛黛要大好幾歲。有些暴力的男孩,逼她做一些傷害她的事情,那怎麼辦?這種年齡的差別不是很危險嗎?當時,推進事情進一步發展的,有兩個因素:艾爾莎看到了姐姐,很歡快地叫喊起來,黛黛;同時我聽到,詹納羅在用方言對黛黛說著很粗魯的話——我從小在院子里學到的那些話。我沒法控制自己,所有我讀過的關於快感、潛意識、神經官能症、孩子和女人的多種性變態的表現形式的知識馬上消失了,我非常不客氣地罵了他們倆,尤其是詹納羅,我抓著他的一條胳膊,把他拉開了。他哭了起來,黛黛冷冰冰,很無畏地對我說:「你真壞!」 我給他們倆都買了冰淇淋,但我開始對他們嚴加看管,避免他們重犯,再加上現在黛黛的語言里開始有那不勒斯方言的粗話。晚上,幾個孩子睡覺時,我開始努力地回想:我在小時候那個院子里,也和我的同齡人玩過這種遊戲嗎?莉拉有沒有過類似的體驗?我們從來都沒談過這個問題。在那個階段,我們會說一些骯髒的話,這是真的。當時說那些罵人的話,是很有必要的,我們要推開成人那些猥褻的手,我們一邊罵髒話,一邊逃開。還有呢?我很努力地想一個問題:我和她之間,從來都沒有相互撫摸過嗎?我兒童時代、少女時代、青春期還有成年之後,從來都沒有渴望做這件事情嗎?她呢?我幾乎長時間地沉浸在這個問題里。我慢慢對自己說: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承認,我很欣賞她的身體,這一點是真的,而且過去也曾經有過那種情感,但我排除了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的可能。我們太害怕了,假如我們被發現,會被打死的。 無論如何,在我思考這個問題的那幾天里,我避免把詹納羅帶到公共電話那裡,我擔心他會跟莉拉說,他在這裡過得不好,甚至會跟她提到那件事情。這種擔憂讓我很心煩。我為什麼要擔憂呢?我要讓一切褪色,成為過去。我對兩個孩子的監管也慢慢放鬆了,我也沒辦法一直盯著他們。我精心地照顧著艾爾莎,我隨他們去。只有在他們凍得嘴唇發紫,手指已經起皺,但還不想從水裡出來時,我會在海岸上喊他們,拿著干毛巾,迎接他們從水裡出來。 八月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回家,買東西,準備去海邊的包,去海灘,回到家裡,吃晚飯,吃冰淇淋,打電話。我和其他那些孩子的母親聊天,她們都比我年齡大,她們讚揚我的幾個孩子,還有我的耐心,這讓我很高興。她們會和我談到他們的丈夫,他們的工作。我也會談到我的丈夫。我說,他是大學的拉丁語教授。在周末時,彼得羅會來這裡,就像很多年前在伊斯基亞,周末的時候斯特凡諾和里諾也會出現一樣。認識我的那些女人,會投來充滿敬意的目光,好像因為他的教授身份,她們也會欣賞他頭上那撮亂鬨哄的頭髮。他和兩個女兒還有詹納羅一起下水游泳,他會假裝讓他們做一些非常危險的遊戲,四個人玩得都非常開心,然後,他會待在太陽傘下面學習,時不時會抱怨他睡得很少,或者他常常忘記吃鎮靜劑。當孩子們睡著的時候,為了避免床發出吱吱扭扭的聲音,在廚房裡,他會站著要我。我覺得,婚姻和人們想的不一樣,它像一個機構,剝奪了性交的所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