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一大早就離開了,我沒有叫醒西爾維亞和睡在她懷裡的孩子,我沒有看到那個畫家。我只跟馬麗婭羅莎打了個招呼,因為她起得非常早,要送弗朗科到火車站。她才回到家裡,看起來很疲倦,我覺得很不自在。她問:
「你睡得好嗎?」
「我和西爾維亞聊了很久。」
「她跟你說了薩拉托雷的事兒。」
「是的。」
「我知道你們是朋友。」
「是他告訴你的?」
「是的,我們聊起過你。」
「米爾科真是他的孩子?」
「是的,」她打了個哈欠,然後微笑了,「尼諾很迷人,女孩子都爭著搶著想跟他。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一段幸福時光,你可以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他身上總是有那麼一股力量讓人高興,很帶勁兒。」
她說,在這場運動中,我們非常需要像他這樣的人,但需要照顧他,引導他,讓他成長。他是一個非常能幹的人,她說,但他需要帶領,他的心裡總是隱藏著資產階級民主主義、公司技術人員、現代化主義者的殘渣。最後,我們覺得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我們倆都很遺憾,發誓說下次一定要多待一會兒。我從賓館拿了行李,然後出發了。
只有在火車上,在回那不勒斯的漫長旅行中,我才開始接受尼諾第二次當父親這件事。一種黯淡的灰白色,從西爾維亞一直蔓延到莉拉,從米爾科一直到詹納羅身上。我覺得,伊斯基亞的激情、弗里奧的愛的夜晚、馬爾蒂里廣場上的私通懷孕,這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成為了一種機械反應。尼諾離開了那不勒斯,充滿激情地和西爾維亞在一起,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其他女人。這件事讓我很生氣,就好像莉拉藏在我腦子的某個角落裡,我和她感同身受。我覺得很苦澀,就像她聽到這件事情時,可能會感受到的那樣,我也非常憤怒,就好像尼諾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尼諾背叛了我們——莉拉和我都在承受同樣的羞辱,我們都愛他,但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愛過我們。因此,儘管他有很多好品質,但他終究是個輕浮的男人,很膚淺,像一個畜生,汗水和體液會流出來,在漫不經心的享樂之後,在身後留下那些受到滋養的女性肚子里孕育的活物。我記得,在幾年之前他來城區找我,我們在院子里說話,梅麗娜從窗子看到他,把他當成了他父親。多納托之前的情人都看出了這種相似,但我卻沒看出來。現在事情很明了,梅麗娜是對的,我是錯的。尼諾和他父親斷絕了關係,並不是擔心變得和他一樣,尼諾現在已經和他父親一樣了,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然而,我還是沒辦法恨他。在熱氣騰騰的火車上,我不僅僅想到了我在米蘭書店看到他的情景,我還把他嵌入了那些天發生的事、說的所有話之中。我滿腦子都是性——骯髒的、誘人的性,無所不在地出現在動作、語言和書本之中。那些分隔男女的高牆正在倒塌,教養的羈絆也正在解體。尼諾正投身於這個時代,他是米蘭大學那個吵吵嚷嚷的學生大會的一部分,他適合那裡的氛圍,也適合馬麗婭羅莎家裡的混亂,他們一定也在一起過。憑藉他的聰明、慾望和誘惑的能力,他會帶著好奇,非常自信地生活在那個時代。也許我錯了,我不應該認為他和他父親一樣骯髒猥褻,他的做法屬於另一種文化。西爾維亞和馬麗婭羅莎都強調了這一點:那些女孩子都想要他,他只是接受,這中間沒有任何欺壓,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慾望在支配著。也許當尼諾跟我說,莉拉在性方面有問題,他就是想告訴我,這種有期望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把責任和快感放在一起是不對的,是扭曲的。假如他和他父親的本性一樣,那他對於女性的狂熱會是另一個版本。
抵達那不勒斯時,我帶著一絲驚異,同時也帶著排斥想著,尼諾有那麼多人愛,也愛那麼多人。我不得不承認:這有什麼錯呢?他和那些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在享受生活。當我回到城區里,我才發現為什麼所有女人都想要他,而他都欣然接受,我一直都想得到他,現在這種慾望更強烈了,我決定盡量避免再遇到他。至於莉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告訴還是不告訴她我所知道的事情?等我見到她時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