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證
東京皇家飯店的高樓上,一年一度的服裝設計獎展出大會正進入高潮。國會議員郡
陽平的妻子、著名服裝設計家八杉恭子參加了這次展出大會,也在緊張地忙碌著。這時,
樓下上來的電梯里,一名略帶東方風貌的黑人青年被人殺害了。據電梯服務員說,被害
者死前嘴裡直用英語喊著「麥秸草帽,麥秸草帽」,死時一本古舊的《西條八十詩集》
從他那風雨衣下擺里飄落下來,頭上那頂巴拿馬草帽也掉了下來。
殺人兇手是誰?偵查工作在曲町警察局緊張地展開了。
警犬從被害人死亡地點一直嗅到了皇家飯店附近的清水谷公園,在池畔草叢裡,發
現一灘閃亮的血跡,說明這才是真正的罪犯作案地點。消息從電視里播出後,很快又接
到一名觀眾的電話,說昨晚七點到七點半光景,被害人他在清水谷公園見到過,而在大
約三分鐘前,他還看到有一個女人從公園裡出來,坐上白色王冠牌汽車走了……
從海關很快查明,被害人叫傑尼·赫瓦德,1950年生於紐約,是三天前從紐約來的。
他遺下的《西條八十詩集》和麥秸草帽,都是被害人入境時從美國帶進來的。
紐約的國際刑事警察機構在日本方面的請求下,也開始了協助偵查。刑事警察凱恩
·希弗坦來到了傑尼·赫瓦德生前的住房。問公寓管理員瑪麗奧,傑尼出門前是否說過
要到哪裡去,瑪麗奧說走時說要去「喀斯密」。在他住房內一張報紙的邊角上,又發現
用鋼筆寫著一個名叫阿達姆斯的男人的住址:花園大街800號。
凱恩立刻趕到阿達姆斯家裡,問他是否認識一個叫傑尼·赫瓦德的人。他起先露出
警惕的眼光,一口咬定不認識,但當他明白對方的意圖後,終於承認了認識這麼個人,
並說出了事情經過。原來在幾個月前,阿達姆斯驅車到一個地方去,路上突然竄出一個
黑人老頭,他來不及剎車,就把他撞倒了。結果給他敲去了六千美元。這人名叫威爾歇
·赫瓦德,而錢是根據他的要求給了他的兒子——傑尼·赫瓦德。
「看來,傑尼的父親是為了弄到一筆送兒子來日本的錢而去撞汽車的。」在曲町警
察局裡,刑事警察棟居情緒激昂地說。可是老子為何一定要把兒子送來日本呢?
根據從紐約市警察局來的彙報,說明威爾歇·赫瓦德曾經於1946年2月到1949年9月,
作為美國駐軍,在日本橫須賀居住過。那正好同那頂麥秸草帽和那本詩集處在同一時期。
而被害人留下的「喀斯密」那句話,也正好在詩集的一首詩中,指的是「霧積」那個地
方。
「被害人的父親為了把兒子送到日本,甚至不怕犧牲自己的性命。這兒子就帶著懷
念母親的詩集和象徵這首詩的麥秸草帽來了。就是說,這個案子的背後同被害人的母親
有關。」棟居這樣認為,因此他建議到霧積去,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他來到了霧積溫泉,拿著被害人的照片向老人們深入調查。大家都說,中山種老奶
奶最了解情況。但等棟居趕到中山種家,有人搶先一步,把了解內情的這位老婦謀殺了。
棟居又趕到福島縣久之浜海濱,找到了中山種的堂妹大室吉野老太,吉野告訴棟居:
前些日子她還收到她堂姐一封來信,信上說她知道在東京殺死黑人的兇手是誰。她又回
憶說,當年她堂姐是開小酒店專做外國駐軍生意的。她曾在這店裡幫工,在店裡同時做
工的還有八杉恭子……
八杉恭子與郡陽平結婚後,夫妻關係一直不好,她把她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她兒子身
上。此時她正坐在家裡,聽她兒子恭平講述另一件令她怵目驚心的大事。
原來幾天前,恭平和他情人路子一起駕車外出,大雨中把棟居的情婦尚美給撞死了。
慌忙中路子把恭平送給她的一隻表落在了地上,以後,為了掩蓋罪責,他們又把尚美的
屍體搬上汽車扔進了大海。恭子一聽,就對兒子說:「你到紐約去吧,媽媽在那裡租了
一爿店,你在那兒等著媽媽。開始你新的生活吧!用你的行動為你的人生作出證明。媽
媽是為了你才活下來的啊!」
曲町警察局決定向八杉恭子正面進行偵查。然而恭子矢口否認她在那天有過不正常
的行動。曲町警察局就決定派棟居飛赴紐約對被害者身世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在紐約一個開照相館的日本女人那裡,棟居得到線索,找到了傑尼的父親威爾歇。
這是個吸毒很深、孤身獨居在一間陰暗房子里的老人。他似乎對生活已失去了任何興趣,
對棟居提出的任何問題,一句不答。但當棟居把《西條八十詩集》送到他的面前,用日
語讀起其中的詩句:「媽媽,那是我喜愛的帽子……」時,他淚水盈眶,說明他有著與
這首詩相關的過去……
棟居又根據紐約警察局提供的地址來到希爾頓飯店大樓恭平住的房間,拿出他們撞
死尚美時丟失的那隻表,並在表的標籤上寫著「殺人」二字。因為他們早已從這隻表上
偵查出是恭平撞死了尚美,畏罪潛逃到紐約來的。恭平一見,拔腿就逃,在大街上剛巧
遇到等在那裡配合偵查的希弗坦,被他一槍打死了。
就在日本時裝設計授獎會上,棟居來到了恭子身邊,在她耳邊悄聲說:「太太,請
你出來一下,你的兒子郡恭平,開槍拒捕,罪上加罪,被擊斃了。」
這時,評審委員長在台上宣布:「1977年日本時裝設計展覽頭獎,決定頒發給黑色
幻想型號製作者八杉恭子女士……」
在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中,音樂高奏,模特兒翩翩起舞向八杉恭子獻花。只見她手
捧巨大獎牌和花束,緩緩走上講台,淚如雨下,說:「我的兒子……他死啦……是我殺
死的……為了保護住這麼一個兒子,我什麼活都干……這孩子,就是我的一頂麥秸草帽
啊……」
剎那間,她想起了她辛酸的一生。在戰後給酒館幫工的日子裡,她被一位美國黑人
士兵姦汙了,生下了一個孩子。就在她悲痛欲絕的時候,郡陽平來到她身邊,他們結了
婚……
恍惚中,她彷彿又看到她的黑人孩子傑尼撲倒在她的懷裡。不久前他從紐約前來找
她,求她和他相認。恭子礙於自己的聲名地位,為了不影響自己現在的兒子恭平的前程,
忍住悲痛不肯認他,並在一次公園的會見中趁他擁抱自己時,在他背後插了一刀……
稍停,她又痛哭著說:「人人都有一頂心愛的麥秸草帽。但是要活下去,也許會丟
掉這頂帽子……而且它是一去不復返的!這個日本的獎品我退回,我不要……孩子,我
只巴望我的孩子能夠回來!」
從授獎大會出來,她駕車向霧積的山巒飛馳而去。車子在山崖前停住,她手裡拿著
麥秸草帽,緩緩走向山崖。就在這時,刑事警察棟居和橫渡急急趕到。
「是你殺死了傑尼·赫瓦德嗎?」
「是的。」
「殺死中山種老太的也是你嗎?」
恭子再一次深深地點了點頭。
就在棟居和橫渡兩人會意地點頭的剎那間,恭子用儘力氣把手中的草帽投向山谷,
自己也縱身跳下了山崖。麥秸草帽在山谷飄落、飄落。山谷里又響起了傑尼關於草帽的
歌聲……
在紐約,希弗坦給威爾歇·赫瓦德送去了傑尼的遺物。走進房子一看,威爾歇已僵
死在床上,兩手抱住頭顱,能夠看出他臨死前經歷的痛苦。他在駐日美軍中當兵時同八
杉恭子合拍的一張照片掉在床底下。希弗坦用手合上了他的眼睛,又把那頂破草帽放在
了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