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激情的,驕躁的,混沌的
在即將結束採訪和創作這部書稿的時候,有一段特殊的工作記憶,突然從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新世紀的開年,作為江蘇省黨政代表團的一名工作人員,我有幸隨同省長率領的省黨政代表團訪問新疆。在博大曠遠的西北大地上,我與一群江蘇的精英,擠在兩輛考斯特接待車裡同行了十多天。除了幾位省領導和秘書、記者等工作人員,代表團的主體人員是15位省屬政府部門的廳局長和15位江蘇省著名企業家。這些人當年大多正處中壯年,風華正茂,事業鼎盛。15天的親密相處,使我們全部熟識,並在後來的日子裡,與其中的一些人成為朋友。
當我盤點這些人和後來發生在其中的一些事件時,我總會有很多感慨。16年過去了,歲月改變著事業,歲月也毫不客氣地催人年老。被改變的事業各有各的方式和結局,被催老的人同樣各有各的老法。幾位國企和民企的老總如今都退休了,他們所在的企業,有的在前些年被重組,有的沒落,從一時顯赫中銷聲匿跡;有幾位民營企業家,把自己的企業做成幾百億、千億級規模,他們中已經有兩位捲入官員腐敗大案,如今被關押;有的機關被機構改革重組,個別廳局長步入副省高官行列,大多數廳局長已經退休,有兩位出了意外,在退休前離開人世。這30個人的人生場、事業場,可以寫一部厚厚的書,可以濃縮一個時代的變遷和創造時代的精英們的命運史。在本文中,我無法展開這部書,我要說的是他們中已經離開人世的這兩位廳局長。
他們所在的單位,一個是管錢的,一個是管人的,都是中國政府職能構成中的重權力機構。管錢單位的S廳長長得結實、英武,他性格熱情豪爽,跟企業家們聊天時,喜歡擂著胸脯,拍著肩膀,說哥們兒,有事儘管吩咐。管人單位的M廳長長得矮小、微胖,他性格文弱內向,跟人打交道時,微笑一下,謙卑地點點頭,喜歡說請多批評關照,為您服務等話。他們各有各的優點,兩個人的能力、水平、聲望,在省里也是不分伯仲,都深得省領導的賞識和信任。最後,兩個人的生命結局也是一樣的悲劇——過早地去世。所不同的是,在我認識他們的十多年裡,他們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英年早逝,褒貶有別,生命結果相同而命運結論完全不同。S廳長幫不少省內企業做了一些有益的事,但與他們中的一些不法之徒走得太近,隔三岔五地享受著這些人營造的前呼後擁、燈紅酒綠的生活,後來他捲入多起企業犯罪案件,同時自己也因為受賄和生活腐敗被移交司法,判刑入監後不久,就病逝於獄中。M廳長克勤克儉,小心翼翼,踏踏實實地工作,積勞成疾,50多歲即患癌症去世,省長聽到消息時正在開會,當場飆淚。這些年,M被追加了很多榮譽,家人朋友一直以他為榮。S則有幾篇詳細的墮落軌跡報道文章,流於網上,還有無數關於他驕奢淫逸的八卦傳於坊間。他原來的同事、下屬和親朋,都不願談他,對那些添油加醋、不利於死者形象的八卦傳聞,感到揪心卻又無能為力干預。
由於年齡和身份的差距,我與S廳長和M廳長,在他們生前不可能有機會頻繁接觸和交流,對他們的印象大都停留在組織和他人的描述上。但有一些間接接觸和了解,多年來難以忘記。
有一年春節,江蘇舉辦大型人才交流會,我的妻子代表《人民日報》參與此次會議的宣傳報道。她回來告訴我說,每天一大早,主管這項工作的M廳長第一時間就趕到會場所在的五台山體育館,跟工作人員一起幹活,事無巨細,一一過問,逐項落實,每天晚上在現場察看、盤點全部環節,深夜才離開。白天都是在體育館的台階上搭建的臨時工作棚里,和大伙兒一起吃盒飯。有一天夜裡下雪,M滑倒在冰凍的台階上,滾下去十幾級遠,好一會兒爬不起來,還是被下屬路過看見,才被扶起來送到車上去的。我妻子說到這事時非常感動,說看到這樣的領導幹部,雖然心疼他們的勞苦,但作為一個小老百姓,心裡疼著也自豪著,幸福著。假如多數官員的精神和境界達到如此程度,再落後的國家都會充滿富強的希望,人民一定能從他們身上開啟美好生活的盼頭。
而S廳長,據說能力很強,能耐很大,脾氣和場面也很大。
寫作期間,我曾專門拜訪了S當年的頂頭上司、已經退休好幾年的一位副省長。在南京著名的頤和路高幹別墅區,我剛準備按響副省長的門鈴,恰好他開門出來,手上還提了一個超市用的那種環保袋。他告訴我,正準備出去散步,順便去幾百米外的一家面點店,買老太婆喜歡吃的鍋貼。他說,我們就邊走邊聊吧,你陪我散散步可好。我說,好的,榮幸。
路上,他先給我講了一個關於S當年的故事。
S有一次出差到蘇北海邊城市,到其系統內的一個賓館開會,發現賓館沒有像以往那樣,在入口鋪上貴賓地毯,在門廳懸掛歡迎他視察指導的大紅橫幅,震怒,把賓館經理喊到房間訓斥。經理連忙解釋,說今天賓館裡還住進了一位領導,所以不太好擺布了,就臨時決定,乾脆場面上一律從簡。S更生氣了,說什麼人這麼牛,讓你們見了我都自動降格服務。經理說,是某副省長。
「哈哈,這位副省長就是我。我當天正好也在那個賓館,參加市裡的一個會議。」老副省長笑著告訴我,「本來,經理這樣一解釋,一般人就不會計較了,副省長都不要這個待遇,你廳長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可S不依不饒,暴罵了經理一通,說那就帶上副省長一起啊,不就是橫幅上加幾個名字嘛!晚飯後,我出門散步,回來一抬頭,發現門頭上多了一個橫幅,寫著熱烈歡迎某某副省長某某廳長蒞臨指導工作什麼的,吃了一驚,趕緊讓秘書找賓館負責人,把這個撤了。可第二天早上,橫幅依然掛在那裡,我很不高興,就讓秘書找來經理,親口對他講,掛橫幅突出個人,不合適。經理僵在那裡,就是不表態撤。我生氣了,他就一個勁兒首長長、首長短地道歉,說此舉是服務管理的規定,上級領導要求的,我們不能擅自改了。就這麼個事兒,我搞不定啊,他說上級領導,我想你的上級領導,不就是跟我一起掛在橫幅上的S嗎,我倒要瞧瞧,他這什麼破規定。於是把他喊了過來,問他。結果,他把經理又暴罵了一通,而且事後,人還沒有離開這個賓館,就下命令把經理撤職了。我後來得知,他是他那個系統的絕對皇上,這些繁文縟節的規矩、排場,都是投其所好,很多都是為他個人準備的。他喜歡那個譜兒。」
老副省長分析說,S這種人,在犯事兒的領導幹部中,還不少,還有一定的代表性呢。這類幹部,一般都是,年輕時理想堅定,目標明確,工作起來,特別能吃苦耐勞,比較有激情。應該說,底子打得比較實,個人發展得也就比較快。一般中年開始上位,上位後敢闖敢幹,爭強好勝,但氣場強、氣量弱,脾氣大、境界小,手段多、原則少;是非觀模糊,好以成敗論英雄,生活觀低俗,以外在物質填補內在空虛。一旦位高權重,他們這種人特別容易失去自我,往往不在內心堅守純潔,而是被外在利益綁架著走,有些無知,有些狂躁,做事上任性所為,做人上隨性發揮,一朝事發,外在的東西一失去,內在立馬潰不成軍。多年的物質慣性和精神錯位,使他們短時間內無法調校到平衡狀態,所以,很多人身心俱廢,馬上垮掉。有的人完全頹廢,一心想輕生;有的人煎熬一段時間就生病了,甚至很快去世;也有一些人慢慢醒悟過來,從靈魂的煉獄中,爬到平地,恢復到正常人的狀態。
最後,老副省長非常犀利地說:
「他們的人生階段,基本上可以概括為——激情的、驕躁的、頹敗的。總之,是先亢奮而後麻木的,多放縱而少克制的,重功利而輕內修的,有所為而未能有所不為的。」
他特別提醒道:「這裡面有一個貫穿始終的主線,就是,他們的內心大都是混沌的。你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隨著訪談和寫作的推進,我越來越明晰地感到,老副省長的這一語,竟中百的。我得以面對面訪談的官員,有幾個屬於嚴重違紀而受到黨紀政紀處分,更多的屬於違法犯罪,被移交司法並被判刑入獄,還有的正在「雙規」過程中。在跟他們交談的過程中,我發現他們雖然都不斷明確地表達了自己認錯、認罪的思想,表現出懊悔和自責的態度,除了個別人,如《曲終人散》的主人公,自認為看透人心,灰心喪氣之外,其他人無不存有強烈的改造自身世界觀、將功贖罪、重新做人的慾望。但他們表現出一種共同的特點,就是老副省長所說的,混沌。許多人並未真正意識到他們內心的問題結症,他們根本看不清自我,問不到內心的真實。
《危情記》的主人公副市長,一人同時擁有三個「家庭」,並跟多名社會女性發生關係,但他自始至終認為自己的這種與女人的關係,是個人魅力引發的風流,至少與為其生養了子女的三個女人的關係,是相對乾淨的,因為,他涉案金額的確很少,並沒有像許多貪官那樣,以大肆貪污受賄的錢來包養她們。他在言談中,多次向我流露這個意思,認為自己像電視劇《牽手》中的「吳若甫」,在事業奮鬥過程中,與心心相印的女子邂逅,產生了緣分和戀情,雖然不道德非倫常,但畢竟存有幾分「人間真情」,有恩在,有情在,有義在。是羞恥而不是可恥,是無聊而不是無賴。其間,我多次忍不住不禮貌地打斷他的陳述,問他,難道那麼一點看起來「可以理解」的私情,能大於整個社會的道德約束和一個黨員領導幹部應受到的紀律約束力?他反駁說,如果他是一個沒有官位的成功男人,這個問題就簡單得多,只不過黨對幹部的要求要比對平頭百姓的要求嚴厲得多,這才使得他的情感問題彰顯嚴重。我問他,我們可以拋開道德話題說說法律嗎,難道我國的婚姻法只是用來約束幹部,平頭百姓犯下重婚罪就能逃脫懲處?
他一下子愣住。我接著追問:「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你始終覺得自己的感情是乾淨的,沒有以圖謀不義之財去吸引和供養那些女人,那些女人都是因為你有魅力,愛上你,才死心塌地跟你保持關係,甚至與你偷偷成家,生養子女的,那麼我問你,如果不利用你的特權,你能夠幫助小喬和她的閨密夫婦,找到高薪的工作?能夠幫助小凡拉到那麼多廣告業務?這難道不是利用公權力購買私情,變相貪腐?」
他低下頭,臉憋得通紅,真的分不清是因為酒喝多了,還是因為被問到「恥處」。半晌,他才抬起頭,瞥了我一眼,趕緊把目光閃開,輕聲說了幾個字:
「是的,我是個糊塗渾蛋!」
關於對非正常情感的理解,還有一個文化層次和在位級別更高的落馬官員,則是另一種錯位。《最後的華爾茲》中的主人公,是一位風流倜儻的省部級高級領導幹部,他周旋在兩個在他眼裡非常出眾的女人,一個聰明絕頂的老婆和一個美麗絕倫的女明星之間。談話中,他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一種特殊的優越感,認為自己的貢獻和地位,自己的才華和風雅,完全配得上這一份「風流人生」。在位時,為老婆和情人他強勢出手,多次伸出巨掌,幫助她們謀取不當利益。他個人還收受巨賄,干預下屬業務,造成國家金融資本的巨大損失。但他幾乎沒有為此感到太多的懊悔——也許是在我面前,不願意表現自己的這種懊悔。在交談中,我看到的是一個雖然服刑了數年,卻依然傲慢甚至蠻橫的官僚。這讓我想起了前些年社會上流行的一個荒唐段子:關於定性亂搞女人這件事,老百姓叫耍流氓,縣鄉長叫生活腐化,廳局長叫不夠檢點,再大的幹部,叫風流倜儻,充滿生活情趣。這個段子說明了封建社會皇權統治下的官僚等級文化糟粕,在當今依然大有市場。摟著性感女明星跳華爾茲的高級幹部,在國際時髦做派和時尚品牌包裝的軀殼裡,嘭嚓嚓的依然是一顆陳腐的、殘損的心。以這樣的一顆心,怎麼能顯示出高雅和高傲呢?心高氣歪,智而不明,這份人生如何不似張愛玲所說的,低俗,低俗到塵埃里去了吧。
在結束跟原「正部」的交流時,我遞給他一張紙條,希望他填寫一個我帶來的問題:如果讓你重來一次,你是選擇做一個風流的囚徒,還是選擇做一個樸素的常人?為什麼?
他對著紙條,沉思了半晌,輕蔑地笑了一聲,搖搖頭,說,不好選,不知道。
對此,我也無語了。
如果說,有那麼一份「男女之情」值得同情的話,那我不得不提及《曾記否》里的美女書記和她的丈夫。他們用相濡以沫的愛情和婚姻,支撐著人生信念,克服了一個又一個生活的困難,事業的波折,直到小家庭走向了世俗所認為的「富貴」。應該說,他們的故事是非常勵志的。在當今物質主義泛濫,年輕人不再相信同舟共濟的愛情和婚姻的橫流中,他們的成功,充滿了正能量,具備了強大的正面導向價值。
然而,所有完美的愛情絕唱,都應該有大情的付出與大義的回報,這兩個美好旋律共同構成。美女書記在回報丈夫對自己多年的情義時,不知不覺中失去了理智,動用了權力與利益的間接、隱秘的「潛規則」,打了一個「擦邊球」,走上了違紀道路,最後受到撤職處分,為自己的人生留下一條灰色的尾巴。他們的勵志神話,於一念之間破滅,為自己也為當今社會留下了遺憾。女書記一輩子清廉,只為愛情犯了一次糊塗,就觸電落馬,為我們提供了最嚴厲的警示:在黨紀高壓線的追蹤下,從政的狀態,真的不能有半點混沌。我們必須時刻綳在高度警醒的緊張中。
中國古代有一句官場教條,叫作「難得糊塗」。封建社會江山社稷是皇家的,你為官一方,幹得好、幹得孬,與你並無多大關係,所以,最好不要頂真,眯縫著眼睛在官場混世,是一種聰明,一種練達。然而,今非昔比,這份糊塗在皇家天下,也許是聰明的,實用的,但到了今天,人民天下,官員的清醒與糊塗,影響著一方水土上的物質與文明,也就直接影響著廣大人民群眾的幸福指數。如果為官者還在「難得糊塗」,那就不是聰明,而是不正了;那就不是「難得」,而是「缺德」了;那就不是太平混世,而是要坐等出事了。「無法直立」的市委副書記,收錢辦事,花錢買官,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是犯罪行為,但他寧可眯著眼睛,眼前裝糊塗,不去對未來的後果睜開眼睛。《四海之內》的交通廳副廳長,作為一名黨員領導幹部,居功自傲,腐敗墮落,整天在天上飛來飛去,在高爾夫球場把杆子揮來揮去,在狐朋狗友之間躥來躥去,個人沒有好處就稀里糊塗不履行公職,收到錢財進個人腰包,就精神大振,又是簽字又是協調,馬上變得勤政起來。他自作聰明地用這點小伎倆,來應付黨和人民賦予的使命,應付自己的人生。他是時而清楚、時而糊塗,有錢亢奮、沒錢疲軟,他的明智度,明顯是隨著個人利益起伏的。這其實就是小聰明大糊塗,最終必然毀滅。《暗裂》里的大學黨委書記,天真地以為自己品行的裂縫,會在無數的光環中永久隱匿。《風雅殤》里的文化廳副廳長,作為一個具有火眼金睛般文化行情修養的主管領導,竟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下屬瘋狂造假、坑害藝術收藏者、破壞文化市場規則的長期作亂,視而不見。在我的反覆盤問下,才吞吞吐吐地承認,自己對下屬的行為,其實是「心中有點數的」,只是覺得,現在的藝術界,「都是這樣的」,否則「賺不到錢」,包括他自己在內的藝術家們會「永遠窮下去」。而《曲終人散》中的國有集團董事長,以不當手段專權,以不當利益拉幫結派,開設了一場人生的「腐敗盛筵」,退休後被黨紀國法追繳。當他落得同夥潰敗、曲終人散的凄然下場後,竟然抱怨「親情」不厚,譴責「友情」太薄,為此夜不能寐,一會兒暴跳如雷,一會兒望月流淚。他官至正廳,精明過人,卻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埋下勢利種、長出炎涼田,這些最基本的人生換算規律都沒有整明白,反為聰明誤,必得糊塗死啊。
然而,綜合觀察這些級別不低的失足官員的人生,引發致危致命「混沌」的時刻,無不在他們成為「成功人士」之後。而成就成功人生的前半路,他們大多是激情洋溢、奮進向上的。在攀爬到一定高度,獲取了權力之後,他們就迅速滑向了驕躁和頹敗的後半路,並有朝一日在那裡徹底摔倒,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人們為此心痛,也為此迷惘。許多人為此煮心熬骨地調查研究,回答了無數的為什麼,又新生出了無數的為什麼,就是找不到一個清晰的、權威的結論。很多人把權力導致的人生悲劇,尋根為傳統文化的殘毒,歸結為現行體制的缺陷,甚至追究到人性中的慾望天性。在從事這本書的寫作過程中,這些問題,我都關注到了。我覺得這些思考都有必要,這些探討都有價值,這些結論或多或少都能沾邊。
然而,我們必須抱持辯證,著眼全面。有一個問題,我們無法避開:更多同僚的前半程,他們並無差別,可到了後半程,他們卻分道揚鑣,行走到不同的世界去了。少數的他們,和多數的他們,到底為什麼同途殊歸?他們在本質上有什麼不同呢?既然違法亂紀依然是龐大幹部隊伍中的極少數,我們怎能以這極少數樣本,去判斷整個群體背後的文化和體制,甚至人性的是非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問。
既然,我無法駕馭這麼宏大的命題,來觀照中國幹部群體的內心和發展,那我還是把目光,投回到我深度訪談過的這一小群黨的中高級官員的身上吧。也許我能對這個群體做一個簡單的描畫,哪怕是感性的!畢竟,我有了那麼多跟他們面對面促膝談心的日夜,我面對過他們急促或冷漠的呼吸,不屑或溫和的表情,放蕩的大笑或滂沱的眼淚;受他們的情緒感染過,對他們的言論思索過,對他們的行為惱火過,為他們的命運扼腕過,被他們尚存的良知感動過。我風雨兼程,追蹤了他們的軌跡;我夜以繼日,傾聽和記述著他們的許多,甚至一切經歷。也許,從此我更不能忽略他們,我會永遠記得他們,而且,努力地讓更多的人,記得他們,記得他們在來路上的覆轍。
對他們,我也只能借用一位偉大作家的句子,做一個感性的印象描寫。在我的案頭,放著我喜愛的作家村上春樹的著名作品《挪威的森林》,裡面有一段主人公渡邊評價朋友永澤的話,我想用在他們身上,談不上精確,但算得上精彩吧。
「他既具有令人讚歎的高大精神,又是個無可救藥的世間俗物。他可以春風得意地率領眾人大步向前,而那顆心同時又在陰暗的泥淖里孤獨地掙扎。一開始就有人察覺出他這種內在的矛盾,而更多的人卻對此視而不見,這實在令人費解。他也就背負著他的十字架,艱難地匍匐在人生的征途中,直到趴下。」
這,是不是一種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