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競拍（中） 「五萬一次！」劉秀娟舉著木錘，按照第五名剛給她看的拍賣會視頻開始倒數：「五萬元兩次！」 劉秀娟心存忐忑，沒進入狀態，倒數的快了，節奏沒把握好。孫婷開始擔心，如果真就讓山吹黃金五萬塊賣掉，別說高矮倆人，就連自己都看不過眼，趁木錘即將敲下去那一刻果斷舉牌加碼，打了個手勢。 劉秀娟有點懵。一來不明白孫婷為何要買魚，二來不知道手勢代表啥意思，拿著木錘就短路了。第五名手疾眼快遞了個藍牙耳機讓劉秀娟帶上，開始遙控指揮。 耳機里傳來小叔子的聲音令人更加不安：「孫董叫價二十五萬……」 劉秀娟聲音顫抖的報出二十五萬，挺害怕沒人追加。自家魚塘里那麼些錦鯉還沒賣呢，花巨資再買一條就太虧了，於是主動開始催價。 看到玉立公司是真心幫自己，高矮倆人雖說感激，可依然沒底。二十五萬離心理價位還有距離，也怕沒人跟進。 要不說嫂子聰慧呢，就這麼一會功夫，已經掌握拍賣的門道，開始拖節奏了。可即便這樣，也架不住沒人繼續報價，眼看就只能一錘定音的時候，開化肥廠的那位舉牌了。 「三十五萬！」劉秀娟出了口氣，就想一錘定音給這黃鯉魚趕緊賣掉，耳機里又傳來第五名的指導，讓繼續放慢節奏。現在是買賣雙方鬥智斗勇的時候。大買家都是沖前三名去的，所以心照不宣的要壓住前面的成交價，避免到了前三名會水漲船高。 劉秀娟懂了。拍賣師的職責不光是輪鎚子，更重要是炒熱現場氣氛。讓買家熱血上頭，一旦競爭的氛圍起來了，報價才會屢創新高。這和跳大神的道理同出一轍。世間事一通百通，不懂錦鯉，可咱有封建迷信的硬底子，理論、實踐兩不缺！從風水到玄學，下至周易八卦，上至各路神仙；金木五行，水火不容，吉至運轉，兆宅旺財，能招呼的全朝這山吹黃金身上招呼。 要好就得全好。金玉滿堂，壽至福降，本來尾鰭上一抹青色是個瑕疵，也被美化成紫氣東來祥瑞天成，全是大老闆們心中想。一旦上升到兆頭、彩頭、運頭、勢頭，這就和錦鯉無關了，徹頭徹尾的活神仙。買家們聽的心曠神怡，連矮子都抓耳撓腮，要不是高老闆及時阻止，就要舉牌給自家魚買回來…… 就說請這麼一尊守護神得多錢吧？三十五萬拿不出手，起碼六十五萬起跳！價錢一路推高，開化肥廠那位徹底上頭了，一口價喊到一百萬。這一下連老吳都動心了；不是因為錦鯉，而是通博周易的女拍賣師。最近生意進展的不太順利，要不要請回去幫著看個宅運呢？想著想著就晃了神，下意識抬了下手。 「一百一十萬！」劉秀娟只當是這位吳總出價了，立刻用激勵人心的語氣報了出來：「還有沒有更高的？斷則不亂，順意平安！所謂，山吹黃金福滿樓，信步青雲水長流。一朝惜財魚龍去，難入九天悔白頭！」 「好詩！」鐵馬鼓掌叫好。怪不得第五名力推嫂子當拍賣師呢，剛還嫌搶了自己風頭，現在已經五體投地了。 好個屁！本以為一百萬穩能搞定，化肥廠老闆被老吳的開價激怒了，這不是阻止自己直上雲霄嘛！也不顧體面了，踢翻座椅站起來拼到底了！「一百五十萬！誰還來！？」 沒人來了。第三名才值一百五十萬，眾人都被這傻嗶深深折服了。劉秀娟喊價三次，一錘定音。第五名趕緊捧著明黃色的緞盒上前，恭賀喜拔頭籌。吉祥話一大套，等傻老闆得意洋洋賜下信用卡，趕緊給丫刷了先。 高矮兩人如夢如幻，行里摸爬滾打十數年，從沒養出過這麼值錢的魚，創了倆人職業生涯的紀錄。高老闆清醒過來，立刻小聲交代第五名，扣出五萬交易款答謝拍賣師。 「十萬！」矮子激動的想哭。按心理價位，能拍到五十萬就謝天謝地了，人家仙姑硬生生翻了三番。錢都小事，傳出去是自家漁場的硬口碑。「不，十五萬！」 第五名趕緊安慰倆人別激動，等想好了再說。矮子義氣，逼著第五名轉十五萬給劉秀娟，這才罷休。老伍和胡支書就坐了高矮倆人跟前，看的一清二楚，感嘆秀娟才華絕倫，硬生生將第五位的身價和俱樂部的第三名持平了。 這就尷尬了。俱樂部的那條丸點本是吳總開價預定過的，按理就不用再上拍賣場。可現在身價被排第五的山吹黃金咬住了，傳出去一說自家魚排名高價值低，徒有虛名的帽子一旦被扣上，那就晦氣到家了。 思量再三，只能對不起吳總了，哪怕事後負荊請罪，也得先保住俱樂部聲譽。果斷叫過第五名，要求加入競拍。 俱樂部老闆的要求讓第五名措手不及，不禁猶豫起來。孫婷雞賊一笑，「愣著幹嘛。只要人家吳總願意，咱們還能拒絕不成？」 話是沖著第五名去的，可讓老吳不舒服。明白俱樂部老闆是為了爭口氣，可說反悔就反悔，挺傷人臉面。跟他計較，顯得自家心胸狹窄；不計較心裡又不爽。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稍稍一思量，豁達的笑了，招手讓第五名過來：「拍賣師是你嫂子？」 第五名驕傲的點點頭，「吳總，有事您吩咐。」 「我提個意見。」老吳客氣的讓第五名在身邊坐下，「我們只想買幾條好錦鯉，可你嫂子硬是當神仙來推銷……」說到這，自己也笑了起來，擺擺手：「別誤會，我欣賞有才華的人，還想請你嫂子去幫我看看宅運呢。可我是賽展評委，排名靠前的這幾條魚該什麼價錢心裡有數，和明眼人打交道就不用大費周章了。」 這意思是不想讓嫂子主持拍賣了？不能拒絕大客戶，又怕嫂子不高興，回身和嫂子眼神交流了下。劉秀娟的直覺是這位大老闆並不討厭自己，人家這要求或者有其他打算。這時候不能讓小叔子為難，朝吳總莞爾一笑，把木錘交給鐵馬，大方的下台了。 俱樂部老闆以為老吳嫌劉秀娟不懂行亂攪和，這才要求撤掉拍賣師；好在沒有給自己難看，放心的把底價牌遞給代班的鐵馬。 「各位注意了，倒計時一分鐘。」鐵馬猛敲幾下木魚靜場，「季軍的底價五十萬，請諸位安排好投拍策略！」 沒了劉秀娟這金牌營銷，大家恢復些許理智。老吳開出一百五十萬的價錢是他愛好三色，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無可厚非。可在座的大部分人眼裡只是第三名而已，後面還有冠亞軍沒出場呢，不想浪費這個精力。 鐵馬吆喝了好幾聲，沒人應價。眼看有流拍的可能，俱樂部老闆有點急了，帶著乞求之色看向老吳。可老吳卻毫無回應，找劉秀娟攀談去了，倆人交流風水的同時，還看起了手相。 好歹是玉立公司的場子，讓第三名就這麼流拍也不好，鐵馬只好加喊一次價，「五十萬你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 惹得孫婷放肆的笑起來，回身朝高矮倆人努努嘴。高老闆心眼活泛，立刻舉牌抄底。 「五十萬！這可是大賽季軍，還有沒有競價的？」鐵馬自恃淵博，可在錦鯉方面真心無力，即叫不對品種，又說不出優劣，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覺得自己太Low，只想趕緊結束。 這太傷人了！寧願流拍也不願讓競爭對手拾了便宜。眼看木錘要落下，俱樂部老闆起身制止。「我撤拍！」 這就欠思量了。大家是交了巨額保證金才進來的，極品錦鯉是一方面，更是身份的象徵。這麼豪氣的場合，你說撤拍就撤拍，就算不顧及主辦方的臉面，也得考慮下各路壕的心情。 鐵馬立刻扔了木錘不幹了，挽袖子要怒懟俱樂部老闆。第五名心明眼亮，及時制止。下面這麼多大人物呢，輪不到年輕人出頭。鐵馬壓根就不打算息事寧人，可仍然晚了一步，田鎮長先不答應了。 好不容易舉辦個大獎賽，你就跑來抹黑添亂，存個什麼心？人家冠亞軍都老老實實等著拍賣呢，還輪到你個老三出爾反爾？就鎮街上五塊一碗的涼皮，你也不能吃兩口說不要了，看不起我們石坎鎮咋地？ 道理簡明扼要，形象貼切。化肥廠老闆還沉寂在買下活神仙的快樂中，最恨有人破壞氣氛，起身指責俱樂部老闆手狠心黑。咱家那麼吉祥條山吹黃金才五萬起，你個破三色就敢坐地五十萬？老子們不缺這點錢，就是討厭貪得無厭！要早知道是這人品，當年大夥就不應該加入錦鯉俱樂部！ 這說到眾人心裡去了，豪客們立即擁護響應。俱樂部老闆腸子都悔青了，不明白中了什麼邪，讓自己這一天里昏招頻出，連多年的老會員們都得罪了，作揖賠罪難平眾怒，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要說還是人老吳心胸寬廣，勸東勸西的幫俱樂部老闆解了圍。「和氣生財嘛。咱們好歹是俱樂部會員，不必要為點小事就否定老會長。就當他是開玩笑呢，笑笑就過去了，是不是這道理？」 「對對，我就是開個玩笑。」俱樂部老闆趕緊下台階，忍著悲愴客氣的請鐵馬繼續。 『咚』一錘定音，木錘就好像砸了俱樂部老闆太陽穴上。頭暈眼花，噁心想吐，癥狀不一而足。看著老頭哆嗦的在懷裡摸索，胡支書熟練的遞上維腦路通，「咱們上了年紀的人啊，沒有和年輕人拚命的本錢了。一次兩片……」 這邊還念葯囑呢，高老闆那邊已經聽從孫婷的囑咐，借花獻佛要把丸點三色送給老吳。「不敢奪吳總所好。我兄弟倆人笨嘴笨，不懂咋交朋友。就是請吳總以後有空來董家寨轉轉看看，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對人不對事，既然已經教訓了俱樂部老闆，就別再委屈名貴錦鯉了。老吳看高矮倆人誠心奉上，那就卻之不恭了，「先感謝二位好意。賽場上我已經開了價，那就得履行。一百五十萬，說一不二。」 做人的成色就高下立判了。在座以前有不服老吳的，這會也不由得佩服。其中田鎮長最有代入感，就遙想有朝一日能成為吳總這樣豪情萬丈的人，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隨即，掌聲響成一片。 老吳特舒心，屋裡有頭有臉的大老闆不止一個，能獲得大家一致認可，那不是一百五十萬能衡量的。小嫂子的手相看的准，失而復得是否極泰來的前兆啊！ 老吳這才是兆頭，高矮倆人已經是盆滿缽盈了。一前一後，二百多萬進賬，真正人生贏家。還得感謝人家劉秀娟，要再給十萬辛苦費！ 這就讓老伍納悶了。上一場秀娟舌綻蓮花賣出高價，理應答謝；可這場人都沒上台，怎麼也要拿錢呢？ 「就因為沒上台，我們才能名利雙收啊！」矮子喜形於色，對劉秀娟的稱呼都變了，「你村裡沒啥好人，往後我只認劉老闆！」 這話也對也不對，老伍無力的反駁兩句，胡支書卻欣慰的默認了。一來可喜看到第五名穿針引線、掌控局面的能力精進嫻熟；二來孫婷的機敏聰慧，抓住機會的本事無與倫比。再加上鐵公子有理殺全家、無理攪三分的特長。狠、准、穩俱全，這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班子。至於已經榮升劉老闆的秀娟，一年來的蛻變有目共睹。上得去廳堂，下得了廚房只是一方面；說起來玉立公司和煥然一新的廣緣寺，讓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能擰成一股繩，離不開嫂子的勉力操持。 人就是這樣，再怨天怨地都沒用，但凡找准位置發揮特長就能變廢為寶。瞅了瞅掐著指頭算劉秀娟收入的老伍，也許這貨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