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愛的重逢 秋天的秦嶺，漸漸從翠綠向森綠蔓延，棕紅和銘黃也染上了葉片。一場雨過後，油綠的葉子鋪滿了林間。 快中秋了，第五名望著那嶙峋巨石，驀然想起了亡故的父兄，怕打擾老伍等人施工，也沒靠近。遠遠繞過去，靠近父兄當年罹難的地方，沉鬱的心情又變得有些哭笑不得。 石頭神龕上，父兄的名字又被人油成了嶄新的硃紅色，兩人黑白照片遙遙對著水潭，彷彿在監督對面岸邊老伍等人忙碌的身影。 神龕前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四時果品和點心也擺放得整整齊齊，幾掛熏肉更是香火旺盛的證明。一隻松鼠並不怕人，蹦蹦跳跳地過來，打貢品中抱起一顆堅果，又飛快地蹦跳走了。 第五名伸手剛要去摘掉落在神龕上的殘葉，卻聽到了附近傳來腳步聲。轉身一看，竟然是繞著水潭散步的孫婷。 孫婷也沒想到在這兒能見到第五名。本來都是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這會兒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驟然看到對方，不由升起了一種不期而遇的小尷尬，彷彿約好了一般，又帶著一絲莫名的喜悅。 誰也沒提議，卻很默契地肩並肩走在了一起，循著小路走進林間。欣賞起這豐收時節的山林景色。 看孫婷氣息喘得有些急促，第五名想起她一早就出門，還沒吃飯。體貼地脫下外套，「走了這麼久，坐下歇會兒吧。」便把衣服墊在地上，和孫婷挨著坐了下來，給兩人撐上傘。 想到昨晚自己表現出來的新形態，第五名有些不自在。雖然平日里可以談錦鯉談飼料談發展，但這會兒反倒有些不會聊了。腦子裡閃過劉秀娟關於中秋的問題，就順嘴問起了孫婷中秋是不是要回省城。問完就後悔了，看孫婷抽出電棍，彈簧一樣朝旁邊閃避。 「水導電，打死你不要緊，連累我自己怎麼辦？」孫婷也忘了自己中學物理是否及格，只威嚇兩下又把電棍收了起來。 看孫婷並沒掩飾臉上的傷感，第五名不敢再問，怕說錯，只好陪她靜靜地坐著。 角度好，能望見父兄的神龕，也能望見老伍那邊火熱的趕工場面；但又聽不清，天地間彷彿只有林間的簌簌風聲和沙沙的雨聲。 第五名感覺到孫婷的頭靠到了肩上，想擰臉看看她，卻聽到她命令別動。那就不敢動了，只能人形靠枕一樣裝死狗，體會著姑娘柔軟的臉頰和臂彎。 水中的錦鯉彷彿也感受到了此刻的情意，水面上高高地躍起，划過一條漂亮的弧線，落入水面濺起一波漣漪。 「真美。」看著靠在肩頭的孫婷，第五名終於知道一條好的錦鯉為什麼有那麼高的價值了。就是給這一刻準備的！ 「匱乏，換個詞。」孫婷覺得真美倆字不足以形容這一刻的意境。本以為985的大學生逼格能高一點，卻還不如自己這個輟學生。 「越簡單越生動。」這可能就是男女之間的情趣所在吧。第五名才不會費心去思索什麼華麗辭藻。那一條條五顏六色的小魚也湊趣般的紛紛躍起，讓平靜的湖面瞬間躁動起來，這就讓人眼花繚亂了。 瞬間沒了詩意，要不怎麼說越華麗越糟心呢。本來賞心悅目個事，卻逐漸朝驚悚發展，竟有幾條魚如同運動健將般從水面上滑過了數米，急死忙活地飛竄。而區域的混亂立刻變成了一種共識，結成魚群密密麻麻在水面下高速推進。 「怎麼回事兒？」孫婷壓著第五名的肩膀起身，竄到水邊觀察。「快來！」 第五名其實已經到了身邊，用力把踏進水裡的孫婷拖回兩步。順著孫婷指向的方向仔細觀瞧，只見一道寬大壯碩的黑影從水下滑過，目標正是那群逃命的錦鯉。 「水怪！」孫婷雖然驚住了，卻還是扳著第五名的下巴，隨著黑影的移動來轉向。 這還了得？第五名想到孫婷那小本本上那錦鯉的估價，已經顧不了那許多了。伸手就把外套脫了下來。 「幹嘛？」孫婷趕緊給半赤膊的第五名拽住。「你游得過它？」 一句話讓第五名冷靜下來，水性連墳包都比不過的人，竟然選擇了如此剛猛的路數，這也太失心瘋了。可有不能眼看著水裡那一捆捆鈔票就這麼當了營養快線，便跳進水面的淺邊朝黑影追去。孫婷也顧不得形象了，跟著第五名跑。無奈體力有限，跟第五名距離越拉越遠。 水怪彷彿聽到了後面的聲響，放過了魚群，緩下了速度，反身遊了回來。 第五名這才看清那水怪的體態如同擀麵的案板一般寬度，卻比一張辦公桌還要長；吃了一驚，快速跳出水面。這才發現還在淺水邊艱難行進。 水怪卻沒朝第五名過來；而是直衝孫婷而去。第五名臉都綠了。「上來！」一邊大聲提示，一邊跳到水裡用力扑打水面，意圖引水怪注意。孫婷卻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竟停下了腳步朝第五名這邊觀望。就在這一遲一緩之間，那龐大的黑影已經迅速接近了孫婷， 「上來！」第五名聲嘶力竭地喊著，但已容不得遲疑了，撿起邊上一顆碎石朝黑影的方向用力砸了過去。 動靜挺大，也立竿見影，那龐大的黑影停滯下來，漸漸變小，消失了。抓住這機會，第五名加速朝孫婷奔去，將孫婷推回岸上。用力過猛，乃至於孫婷摔落在岸邊，連著幾個骨碌才停下來。差點就滾到了坡下。 摔得太慘了，尤其才下過雨，砂石、青苔、爛泥，整個人都不能要了，以至於脫離險境的第五名都覺得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那水怪咬上一口算了。孫婷逐漸反應過來，事情發生得太快，仍搞不明白本該和水怪拚命的第五名為什麼朝自己發難。第一反應就是摸上腰裡的電棍，給前面這瘋子點死在當場。 第五名趕緊給孫婷的手壓住，「別動，我看看摔傷了沒。」 兩人一上一下的姿勢讓孫婷頓時明白：剛給了個好臉，這就想耍流氓啊！膝蓋一曲便頂了上去，第五名捂著胯襠跟按了電門一樣翻滾嚎叫。殊不知水邊一顆烏黑溜圓的大腦袋已經看了半天了。 等孫婷摘完臉上的苔蘚，目光正對上那大腦袋。這不是……伸手拍了拍旁邊蠕動的第五名，「快看快看。」 看個屁啊。鑽心的疼痛似乎減弱了，可知覺上也沒以前那麼靈敏了。第五家就我這一苗筍，萬一有個不合適，就他媽便宜鐵馬這變態了。看孫婷壓根沒有留意自己，快速伸進鬆緊帶里摸了摸，形狀沒太變，也沒有鮮血以及其他體液滲出，漸漸放心。可能是檢驗得有點專註，孫婷有些不耐煩了，「要摸回家摸去，讓你看呢！」不由分說，揪住第五名頭髮硬生生把臉扭了個方向。正對上岸邊那顆大腦袋。 吃了一驚，迅速爬起來擋在孫婷身前。有點面熟，卻不敢肯定。這體積，直追侯胖子那顆油膩的首級，早超出了對此類物種的辨識度。 似乎感受到了第五名的敵意，憨憨的圓腦袋朝兩人晃了晃，便又沉進了水裡，笨拙地調轉身子朝深處而去。 這就全看清楚了，加上那條結實的大尾巴，都快趕上孫婷的身高了，剛剛若真的在水中發難…… 「咋肥成這樣了！」孫婷想趕上去摸摸那老相識，卻沒了勇氣。但從皮膚上那一道道痕迹便認出正是半年前放生的那條娃娃魚，禁不住有些激動起來。「我就知道它一定能活下來。」 活得好得很呢。南部的疼痛減輕了，第五名內心的疼痛卻急速加強。當初那貨遍體鱗傷比難民還難民的模樣，這會兒都變成侯胖子了。期間該吸收了多少被胡支書估價萬元的錦鯉的營養啊？和其他野生魚種不同，錦鯉天生瓷笨，又饞又懶好奇心還強，怎麼能招架住這玩意折騰。 「墳包——」一邊扯破嗓子喊著遠處筏子上餵魚的墳包；一邊埋怨當時亂髮慈悲的孫婷。 自從得了糖尿病，墳包變得耳聰目明起來。儘管距離尚遠，卻仍能判斷出是第五名的召喚。趕緊附身趴到竹筏上，手腳並用，衝浪運動員般的乘風破浪而來。動作那叫一個飄逸。 「你幹嘛？」孫婷被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敏銳地感覺出第五名身上散發的戾氣。 第五名黑著臉，感受著身體南部的不適，下決心不搭理孫婷。這才發現自己腳上一隻鞋也不見了，襪子被水底的碎石刮爛，有些地方還滲出血來。小腿也被岸邊蹭得青一道紫一道，傷痕纍纍。 孫婷也判斷出第五名沒有耍流氓的意圖，趕過來是救自己的。本想幫第五名檢查下傷處，可看著墳包越來越近，趕緊幫忙將褲腿放下去，遮住小腿。「沒斷吧？」 這是關心自己呢？可咋聽著這麼瘮人呢。第五名下意識地收了收襠，感覺到一切如常。「沒。」 孫婷耳根子都紅了，用力一指頭戳到第五名小腿上，「我問的是這兒！」 第五名忍著疼，面色沉穩。「也沒。」 孫婷忍不住笑起來，漲紅著臉朝第五名胳膊上砸了一拳。 這就讓忍著低血糖高速駛來的墳包有些訝異了。兩位上級領導模樣看著都挺慘，尤其孫婷，那可是心中的女神，怎麼就滾得身上又是水又是泥。還有第五名總經理只穿一隻鞋的造型，卻想像不出其中發生了什麼。不過看著孫董臉上掛著笑意，那肯定是好事。動作也就放開了，瞄準著岸邊，估了估距離，一個健步就跨進了水裡。 媽呀，自信過頭，都忘記早上還沒吃東西，身體技能打了折扣，這就出醜了，趕緊撲騰著上岸，可折騰了幾下，筏子也隨著水波飄遠了。是重新跳回水裡追筏子還是向二位領導彙報？一時間墳包陷入了猶豫。 第五名沒容墳包思考太久，朝他抬起一腳。 也許是被人誤會，也許是孫婷那一記重擊，更可能是內心估算出錦鯉的損失……反正種種因素激起了第五名的爆發力。一腳出去，輕薄的墳包便遠遠飛了回去，竟比竹筏還遠些。 墳包一邊下意識呼救，一邊抱住了飄過來的竹筏。不知為何，對第五名的敬佩又多了一重。一下解決了自己的難題。 「知道水裡有東西嗎？」不等墳包上岸，第五名一腳踏住竹筏，便將墳包掄到了岸上。 看到如此折騰一個糖尿病人，孫婷不由給第五名叫了聲好。 「啥東西？」墳包反應過來，表情一滯，又趕緊心虛地笑著，「咋能有東西嘛，我這都給咱看著呢。」說著，還晃了晃手上的速食麵包裝袋，「剛富大山丟的，還叫我罰了五塊錢。」 睜眼說瞎話！第五名就想再給這糖尿病人一腳。 「有！」墳包意志本不堅定，加上糖尿病，就更沒了抵抗的本錢。看孫婷也瞅著自己，換了副茲事體大的表情，一臉神秘地朝第五名通氣，「可我不能說。」 這就輪不到第五名發火，孫婷騰就站起來。墳包沒見過孫婷的戰鬥力，還無知者無畏地朝孫婷齜牙一樂。第五名卻是久經歷練，趕緊把墳包拉到自己一側，瞪了墳包一眼。 墳包表情變得委屈起來，「我媽告誡我，不讓我說出去。」 第五名和孫婷聽了這話，邏輯都散了。第五名本來也沒想把墳包怎麼地，可你守了半年魚塘養出這麼大個禍害來，不過就是今天趁著那邊人手足，想辦法給這娃娃魚捉出來再說，可怎麼就扯上墳包他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