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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三國鼎立 第二十六集 得寸進尺

所屬書籍: 易中天品三國
赤壁之好,曹操又進行了三次戰爭,即破馬、韓,征孫權,伐張魯。三次戰爭,時間都不超過一年。曹操甚至寧肯半途而廢,也要返回鄴城。那麼,曹操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每次都匆匆忙忙地趕了回去,究竟是要做什麼?是什麼事情他一直在牽掛著呢?  上一集我們講到,法正指出,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繼續前進拿下巴、蜀,反倒「身遽北還」,一定是因為「內有憂逼」。這是有道理的。曹操的大後方,一直不太穩定,這是他和孫權、劉備不同的地方。孫權的情況最好。他那個東吳政權,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不是孫堅、孫策留下的老臣,如程普、黃蓋、張昭、周瑜,就是他自己網羅、發現、提拔、培養的,如魯肅、甘寧、呂蒙、陸遜。劉備的情況複雜一點。他得到益州以後,蜀漢政權由三部分人組成。一部分是他從荊州帶來的,包括諸葛亮,也包括和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關羽、張飛,無妨稱之為「東州集團」。還有一個部分是當地的,無妨稱之為「益州集團」。這三個集團之間是有矛盾的,這個矛盾是後來漢蜀政權滅亡的原因之一。不過,劉備入蜀之前,並無此矛盾。入蜀之後,也沒有尖銳到劉備鎮不住的程度。  曹操就不一樣了。曹操不像劉備、孫權那樣自立門戶,而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或者「挾天子而令諸侯」。這樣一來,他的「大後方」,也往往同時是他的「大前方」,因為朝廷里並不都是他的人。相反,蔑視、嫉妒、反感、仇恨,打他的主意,看他笑話的,大有人在。赤壁之戰前,曹操所向披靡,戰果輝煌,反對派一般不敢公開非議。而且,赤壁之戰前,曹操對朝廷、對百官的態度可能還相對比較謙和,野心也不那麼明顯,一些心存漢室的人對他還保有希望,也表示支持。赤壁之戰後就不同了。曹操的功勞沒有以前多,野心倒比以前大。這就引起不滿。朝廷內部,一方面,正如胡三省注《資治通鑒》時所云,有人想借赤壁之敗扳倒曹操,趁機取而代之(操以赤壁之敗,威望頓損,中國之人或yù因其敗而圖之);另一方面,也開始有人對曹操是忠是奸產生jǐng惕和懷疑。這些人以前不多,或者不公開,赤壁之戰後就多起來了,甚至此起彼伏前赴後繼。  對此,曹操心裡非常清楚。因此,他在赤壁之戰後,征討馬超、韓遂前,也就是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十二月,發布了一道教令,即《讓縣自明本志令》,也叫《述志令》,我們在第二集《奸雄之謎》已經講過。這事的起因,是漢獻帝給曹操增加了封地。我們知道,曹操把漢獻帝迎奉到許縣後,就被封為武平侯。武平是一個大縣,食一萬戶。所以,武平侯是縣侯,也是萬戶侯。這個等級已經很高了,比他的祖父和父親高了兩級。曹操和曹嵩的封侯(費亭侯),亭侯之上是鄉侯,鄉侯之上才是縣侯。建安元年(公元196年),袁術、袁紹、濾布、劉表他們都還在,曹操便已是縣侯,地位是很高的。  十五年光yīn過去,此刻的曹操,已不是一個萬戶侯就可以滿足的了。但是,縣侯已是最高規格,再封就是公爵和王爵。這是不可以的,至少暫時不行。於是,傀儡皇帝就給曹操增加封地,增封陽夏(音jiá,今河南省大康縣)、柘(音zhè,今河南省柘城縣),苦(音hù,今河南省鹿邑縣東)三縣二萬戶。曹操發布《讓縣自明本志令》,就是要辭讓增封的這三縣二萬戶。  這是曹操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也是他沽名釣譽的慣用伎倆。事情很簡單,如果不是演戲,做秀,那就該真讓。然而實際上怎麼樣呢?據《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魏書》,增封曹操的三縣二萬戶倒是收回了,他的三個兒子卻在幾天後封侯。曹植封平原侯,曹據封范陽侯,曹豹封饒陽侯,均食邑五千戶。平原在青州平原郡,范陽在幽州涿郡,饒陽在冀州安平縣。表面上看,曹操少了五千戶,換來的卻是三個縣侯,而且一個州一個,封地都是戰略要衝,你說曹操是賠了還是賺了?  再說了,曹操的目的如果真是讓封,或者只是讓封,那就應該給皇帝上表章。然而曹操的做法卻是給群臣下教令。這是臨下,不是奏上。很顯然,曹操是要借個由頭把自己想說該說的話說出來,就像現在的公眾人物製造一個事件,以便開新聞發布會一樣。這一點,曹操到不避諱。他在《讓縣自明本志令》中說得很清楚,發布這個教令,就是要讓朝廷內朝廷外的反對派都沒有話說(yù人言盡)。這就是大實話了。此外,令中所言,比如絕不讓權等等,也都是真話。所以,也不能說他全是演戲做秀。有些學者因為曹操讓縣並非本志,就說他的《讓縣自明本志令》也不是真話,這就未免書獃子氣了。要知道曹操原本就是借雞下蛋借殼上市,你管他讓縣是真是假呢?實際上,曹操讓縣是假的,讓縣時說的話是真的,或基本上是真的,大部分是真的。假戲真做,真戲假做,半真半假,以假亂真,這就是曹操高明的地方。  那麼,曹操把別人的嘴巴都堵起來了嗎?沒有,也堵不住。事實上,《讓縣自明本志令》發布以後,反對的聲音不是少了,而是多了;不是小了,而是大了。這些「謗議」讓曹操清醒地意識到,輿論固然重要,權力就更重要;筆杆子固然重要,槍杆子就更重要;與其堵住天下人的嘴巴,不如捏住天下人的腦袋。因此,曹操在利用甚至在創造機會來大造輿論的同時,加緊了對權力的攫取和控制。  要攫取和控制權力,尤其是中央zhèng fǔ的最高權力,就不能長時間地離開政治中心。所以,上一集說到的三次出征,曹操用的時間都不長,甚至不惜無功而返,半途而廢。西征馬超、韓遂,是建安十六年七月出兵,次年正月回到鄴城,前後不超過七個月;南征孫權,是建安十七年十月出兵,次年四月回到鄴城,前後也不超過七個月;征張魯的時間長一點,建安二十年三月出兵,次年二月回到鄴城,也不超過一年。  曹操匆匆忙忙趕回鄴城,並不是為了陪老婆孩子。戰場上沒得到的東西,他要在官場上撈回來。西征馬超、韓遂歸來,他得到的是「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南征孫權歸來,他得到的是封魏公,加九錫,建社稷;征張魯歸來,他得到的都是「進公爵為魏王」。所謂「贊拜不名」,就是朝見天子的時候,司儀官只報他的官銜,不呼他的名字。所謂「入朝不趨」,就是朝見天子的時候,用不著小步快走表示恭敬。所謂「劍履上殿」,就是朝見天子的時候,可以佩戴兵器穿著鞋子。所謂「如蕭何故事」,就是享受當年劉邦給蕭何的待遇。封魏公,晉魏王,就是從侯爵升為公爵,又由公爵升為王爵了。這三件事,第一件是在建安十七年,第二件是在建安十八年,第三件是在建安二十一年。中間,建安十九年時,還有一個「天子使魏公位在諸侯王上」,真可謂年年都有新套套,一步一個新台階。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曹操的政治待遇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四月,皇帝批准他「設天子旌旗,出入稱jǐng蹕(音bì)」,是天子出入的專稱。出稱jǐng,入稱蹕。冕十二旒,是天子的服飾。東漢制度,皇帝十二旒,白玉;三公諸侯七旒,青玉;卿大夫五旒,黑玉。金根車是皇帝的專車,駕六馬也是皇帝的待遇,諸侯只能四匹。五sè副車是和金根車配套的,按東西南北中塗成青白紅黑黃五sè,也是皇帝專用的。天子旌旗就更不用說了。曹操獲得這些待遇以後,在禮儀上和皇帝已經沒有什麼兩樣。再加上他大權獨攬,已是沒有皇帝稱號的皇帝,而且比那個傀儡皇帝更像皇帝。  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曹操要代漢自立了,而實際情況是曹操終其一生都沒有邁出這一步。那麼,曹操為什麼不稱帝呢?  對此,學術界有不同意見。比較通行的說法,是曹操雖有此念,但他審時度勢,最終還是決定知難而退,適可而止,把代漢自立的任務留給了他的兒子,證據則在《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魏略》和《魏氏chūn秋》。據兩書,曹操成為沒有皇帝名號的皇帝後,代漢自立的呼聲就開始高漲起來。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以陳群、桓階、夏侯惇為代表的一些人拒絕勸進。陳群、桓階認為,漢朝早已名存實亡,天底下一尺土地一個子民都不屬於漢(尺土一民,皆非漢有〉,只剩下一個虛名(唯有名號),取而代之有什麼不可以?夏侯惇則說,什麼是萬民之主?就是能夠為民除害眾望所歸的人。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殿下就是這樣的人,應該儘快「應天順民」,有什麼猶豫的?曹操的回答是:孔子說過,施行的是政事,就是從政(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如果天命確實眷顧我,我就做周文王好了(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亦),眾所周知,周文王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卻仍然服事殷商的。取代殷商的是他的兒子周武王。所以學術界一般都認為,曹操這話的意思是要曹丕去做他想做的事。果然,曹操去世才幾個月,曹丕就逼漢禪位了。  然而呂思勉先生不同意。呂先生的《三國話史》中有一節《替魏武帝辨誣》,全盤否定曹操代漢自立的說法,認為曹操根本就沒有這個念頭。他說,曹操自比周文王,「正見得他不肯篡漢」。至於學術界普遍認為這話的意思是暗示曹丕來做,呂先生的評論是「豈非夢囈」。我對呂思勉先生是十分敬佩的,先前曾多次引用先生的話以為論據。但實在地講,這段話我真沒看懂。周文王的兒子不就是周武王嗎?周武王不是把殷商王朝滅了嗎?怎麼曹操的自比周文,就只不過是想做齊桓、晉文呢?  那麼,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我認為在這個問題上,曹操的內心深處其實很矛盾。要說曹操從來就沒想過要代漢自立,怕不是事實。說曹操沒有這個資格和條件,就更不是事實。但他終其一生確實沒有這樣做,確是事實。原因何在呢?有障礙。張作耀先生的《曹操評傳》總結了四條,我歸納為十二個字:不吉利,想報仇,難改口,不合算。具體說就是:一,曹操年輕的時候說過「廢立之時,天下之至不詳也」的話。這個觀念,晚年時可能還有。二,曹操世受漢恩,報答之心是有的。三,曹操一直信誓旦旦,絕無篡漢之意,總不能自食其言。四,劉備和孫權一直把曹操看作對手和榜樣,一方面罵他漢賊,另一方面又巴不得他早點稱帝。據《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魏略》,孫權甚至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上表稱臣,說天命就在曹操這裡。對此,曹操的頭腦倒是很清醒。他明白,只要自己稱帝,劉備、孫權他們馬上就會跟著來,「篡漢」的罪名卻得由他曹某來背。他不可能上這個當。再說了,曹操現在雖然不是皇帝,卻是「中央」,劉備、孫權也只是「地方」。如果三個人都稱帝,劉備、孫權他們就不是「地方」,而是「對方」了。這不划算。所以,曹操拿著孫權的信對大家說,這小子是要把老夫擱在爐子上烤哇(是兒yù踞吾著爐上火邪)!這才有「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亦」的說法。也就是說,是否代漢自立,令創打魏王朝,聽天由命吧!但是,封公、建國、稱王這些事,該做還得做,而且一往無前。  這當中最重要的是封魏公,加九錫,建社稷,因為它是一個轉折點。封公和封侯有什麼不同呢?表面上看,不過是爵位高了一等,從侯爵晉陞為公爵,然而實際上卻有質的區別。封侯,不過得到了一片土地,一個食邑,甚至只是榮譽和面子(比如關內侯);封公,就可以建立社稷和宗廟了。社稷,就是社神和稷神,亦即土神和穀神。《白虎通?社稷》說:「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擁有了土地和五穀,也就擁有了統治權。所以,在中國古代,國家的統治者一定要立社以祭土神,立稷以祭穀神。它們也叫「社稷」,即社壇和稷壇。宗廟則是祭祀列祖列宗的地方。中國古代的國家元首(天子或諸侯,皇帝或國君)都是世襲的。建立宗廟,就表示某個公族、王族或皇族的統治有由來有自,而且萬代千秋。  宗廟和社稷分別建在宮殿前方的左右兩邊。左邊是宗廟,右邊是社稷,叫「左祖右社」。在中國古代,這是只有dú lì主權國家的元首才能享受的待遇。它們也同時意味著這個國家的dú lì主權。所以,在中國古代的兼并戰爭中,如果要消滅一個國家,那麼,在攻入這個國家的首都以後,一定要毀滅它的宗廟和社稷,叫「毀廟滅國」。相反,如果要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則一定會同時把宗廟和社稷建立起來,叫「建廟立國」。在西漢初年,只有諸侯王才能這樣做,侯是不可以的。也就是說,封侯是賜爵,封公是建國。曹操被封為魏公,而且明文規定「如漢初諸侯王之制」,就意味著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魏郡建立一個dú lì公國。  這在當時是一件驚天動地非同小可的事,事先一定做了大量的準備,其間也頗有些周折。據《三國志?董昭傳》,提出這個建議的是董昭。董昭這個人,我們在《深謀遠慮》那一集講過。他三事迹雖然不算太多,卻總是出現在關鍵時刻。建安元年,曹操到洛陽見皇帝,又把天子迎奉到許縣,把許縣變成大漢王朝的陪讀,就是董昭幫的大忙。這一次曹操策封魏公,後來又晉爵魏王,也都是董昭的倡議(皆昭所創)。  董昭的這個建議是他自己想到的,還是曹操授意的?不知道,也不重要。再說這事也用不著多少創造性,只要像上一回一樣,「如某某故事」就行。因此依我看,很可能是董昭看透了曹操的心思,投其所好。實際上曹操恐怕早就想干這事了。此前,他做了三項準備工作。第一是擴地。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曹操獲得「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的待遇,同時還得到了十五座城池,地盤就由原來的十五城變成了三十城,翻了一倍。第二是并州,在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正月將原來的十四個州變成九個,并州和幽州兩個州,司州的河東、河內、馮翊、扶風四個郡,都劃歸曹操當州牧的冀州。第三件事也在同時進行,那就是造輿論。這是曹操當然不便親自出面,而且也用不著,自然有人幫他做,比如董昭。董昭至少在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中,也就是曹操「如蕭何故事」之後,十月南征孫權之前,就開始遊說了。據《三國志?董昭傳》,裴松之注引《獻帝chūn秋》,還有《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魏書〉〉,當時董昭找了曹操,找了荀彧,還在朝廷上到處找人說,終於形成議案,而且得到天子的批准。  於是,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五月,傀儡皇帝派御史大夫郗慮(郗音chī)持節策命曹操為魏公,措詞冠冕堂皇,條件也非常優厚。成為魏公的曹操不但照樣擔任丞相,而且仍然兼領冀州牧一職。新建立的魏國的制度,則「皆如漢初諸侯王之制」。  這正是曹操要的東西。因為他的實權實惠一點都沒少,地位卻高了許多,名譽也得不少。曹操的主張,是「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但如果名利雙收,實權不小,實惠不少,那又為什麼不呢?何況「魏公」這個頭銜也不是虛名,也是意味著實惠的。所以,這時曹操心裡肯定高興,卻還是要做謙讓狀,先後讓了三次。於是,以中軍師荀攸為首,包括鍾繇、毛玠、程昱、賈詡、董昭等三十多人聯名上書勸進。曹操說,封公爵,加九錫(九種特殊賞賜),這是周公才能享受的待遇呀!我怎麼敢當呢?這些人說,敢當,敢當!明公的功勞比周公大多了。自從有文字記載以來,沒有比明公功勞更大的。曹操還是要讓,只接受封地,不接受爵位。這些人又說,明公這樣,就是既不尊重皇上,又不給我們面子了(是猶漢朝之賞不行,而攸等之請未許也),話說到這個份上,從此才扭扭捏捏地當上了魏公。  現在看來,曹操這戲演得真是噁心,讓人看了很是不爽,也不符合曹操的性格。但沒有辦法,因為這是規矩,是慣例,也是非走不可的程序。如果不裝模作樣讓一讓,他就會被破罵作「厚顏無恥」。更何況,曹操還必須應對輿論的壓力。他的封公建國,畢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當時並非一片贊成。這不能不讓他多加小心,甚至演戲做秀。  事實上,反對派大有人在。而且,有一個曹操最信任、最看重的人,也不是反對。這個人在過去的歲月里,一直在關鍵時刻支持和幫助著曹操,這回卻唱起了反調。這就讓曹操意想不到和倍感傷心。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是荀彧。  荀彧在曹操的陣營中,絕對是一等一的重量級人物。曹操是把他當作張良來看待的。他二十九歲投奔曹操時,曹操就說「吾之子房也」。在後來的歲月里,荀彧不負厚望,為曹操出謀劃策,甚至出生入死。據《三國志》之《武帝紀》、《程昱傳〉〉、和《荀彧傳》,興平元年(公元194年)夏,身為代理兗 州牧的曹操率軍傾巢而出征陶謙,留荀彧和程昱守鄄城(鄄音juàn,鄄城在今山東省鄄城縣北)。這時,曹操的老朋友張邈和陳宮突然翻臉,聯合呂布來打兗州。兗州境內,處處舉起了降旗。沒投降的,只有鄄城、范縣(今河南省范縣)和東阿(今山東省陽谷縣)。這三座城再保不住,曹操就變成喪家之犬了。荀彧就和程昱商量,兩人分頭行事。程昱先穩定的范縣,然後和棗祗(音zhī)一起固守東阿。荀彧則急調東郡太守夏侯惇前來同守鄴城。夏侯惇到了鄴城以後,一個晚上「誅謀叛者數十人」,局勢才算穩定下來。這時,豫州刺史郭貢帶了數萬人來到城下,要見荀彧。夏侯惇說,見不得!閣下是一州之鎮守,一去,必有生命危險。荀彧說,無礙!郭貢和張邈一夥平時並無勾結。如今匆匆忙忙趕過來,顯然還沒有拿定主意,正好可以去勸說以下。即使不能把他爭取過來,也可以讓他守中立。如果不去見他,他覺得我們不信任,反倒會惱羞成怒。於是荀彧隻身一人去見郭貢。郭貢見荀彧毫無怯sè,知道鄄城不容易攻下,便撤了回去,鄄城也得以保全。荀彧詞句,實在可以和傳說中關羽的「單刀赴會」相媲美。  實際上,在曹操進行政治鬥爭和軍事鬥爭的每一個關鍵時刻,我們幾乎總能看到荀彧的重要作用。初起兵時,董卓威陵天下,曹操信心不足,是荀彧告訴他董卓「必以亂終,未能為也」,事在初平二年(公元191年);發展時期,諸侯割據中原,曹操舉棋不定,是荀彧指點迷津,幫他做出戰略規劃,事在興平元年(公元194年);曹操yù迎天災,諸將眾說紛紜,是荀彧為他制定政治上的三大綱領,支持他「奉天子以令不臣」,事在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yù戰袁紹,痛感力不從心,是荀彧為他分析必能順利的四大原因,激勵了他的鬥志,是在建安二年(公元197年),甚至直到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南征劉表時,為曹操戰略方案的,也還是荀彧。  然而,正當曹操興緻勃勃準備封公建國的時候,荀彧卻潑了一瓢冷水。荀彧對前來秘密徵求意見的董昭說,曹公興義兵,除暴亂,平天下,原本為的是匡扶朝廷,安定國家(匡朝寧國)。他秉持的是忠誠(秉忠貞之誠),堅守的是謙讓(退守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呀!你們如果真愛曹公,就應該幫助他保持晚節。即使不能功成身退,至少也別得寸進尺,「如蕭何故事」以後又「如周公故事」。所以這事怕不合適(不宜如此)!  這就奇怪!荀彧不是曹操的「張良」嗎?他怎麼會唱反調呢?荀彧唱了反調以後,結果又如何呢?  請看下集:進退失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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