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 · 10
梁思申與一起過來的梁大、李力、蕭然相約吃飯。正好宋運輝有事沒法相陪,她就自己開著問申寶田要的車子,來到新建四星級絲路大飯店的十三樓。這家賓館她知道,以前楊巡告訴過她,思路還是楊巡的,當中也有她的些微智慧在閃光。她到的時候那些人還沒來,她就拿起一張當天的日報翻看。沒想到有楊巡那家歐洲風情街的廣告。看到那八個字的廣告語,她忍不住笑,真是酸得彆扭,虧楊巡會採用。不過似乎這樣的效果應該比較好。
她前兩天去過一次,一圈看下來只給宋引買了一些花花綠綠的飾品,自己什麼都沒買,但已經看出街道還缺少的是什麼氛圍。她還有招商的思路,但是她得憋住,她不想再傻乎乎湊上去幫楊巡。
一會兒李力先過來,看見梁思申就微笑道:「赫本。」
梁思申笑,她為了封山育林,不惜剪掉纏纏綿綿的長髮,不知多心疼。「梁凡還不下來?」
「我們剛到,你打我們電話的時候我們才辦登記入住,修路塞車,耽誤許多時間。梁凡……哈哈,竟然暈車。」
「咦,人種退化?要不要送去神農架充實野人種群?蕭總還在廠里,他最近很痛苦,據說天天跟日本人開會。」
「我早先勸他寧可低價售出股權,割肉退出再說,他不肯。現在想退都沒人接手了,他的光榮事迹幾乎已經成為經典教材,說家喻戶曉也不為過,估計他見你又得討教招術了。」
「我沒招,早前教過他,他沒執行,現在為時晚矣。」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有招,楊巡還能不跟你們糾纏?看看這個廣告,楊巡的一條商業街的招租廣告,我看比你們的商場有創意。」
李力看了點頭道:「不錯,有股來自珠三角的香港氣。我們的商場經營情況不是很好,我倒是有些想放手把經營權交給楊巡了,只要他給我固定回報,你會不會在意?」
梁思申微笑:「我無所謂,只是楊巡未必肯接這種經營性工作。梁凡來了,臉色蒼白得像個吸血鬼。」
梁思申正想取笑梁大,梁大卻沒等落座,就急急地道:「小七,怎麼叫老蕭一起來,我們最近都被他煩死了。等下他說什麼你都別接招,他那又蠢又狂的德性,誰也救不了他。」
「哦,好。」梁思申這下不好意思再揶揄梁大,將手中的苦橙花油交給梁大,道,「擦人中和太陽穴,會舒服點。」
梁大拿了苦橙花油,卻非要簡單閱讀了上面的英文說明才肯用:「你拿這當萬金油用?」
「我現在是孕婦,我得時時提防反胃。」
「你?」梁大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得看向他對面也驚得眼睛滾圓的李力,「真的還是假的?」
梁思申也奇了,道:「我有必要撒謊?或者這事可行性不高?」
梁大奇道:「李力,你看看我們倆的太太都還在討論不生孩子,說生育影響這影響那。你看看小七這個乾脆啊。你當初怕這怕那怕一大堆,結果你看,小七反而是最傳統的。」
李力有些尷尬,梁思申也當作沒聽見。李力當即拿出手機給蕭然打電話,不理梁大的取笑,沒想到一問之下,卻是蕭然與日本人又在開會,開得沒完沒了沒法出來。這個消息讓三個人都一聲歡呼,如釋重負。三個人這才好生依著自己性子點菜吃飯,都說好好的上海人,偏只有到了外面才有時間聚頭吃飯。
梁大與李力不一樣,在自家堂妹面前顧忌較少,與梁思申談起對那家商場的憂心,他總感覺商場高了個檔次,卻沒高的銷售額,是個大問題。每天商場的燈亮晃晃地照著顧客空著手進、空著手出,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梁大也提出想找楊巡談談讓楊巡接手管理商場,但考慮到當初交惡,回頭的會談估計會比較艱難,他和李力準備讓原本是楊巡手下的一位商場經理出面邀請楊巡一起吃飯,先緩和一下氣氛。
梁思申奇道:「是虧損到難以維持,還是想更上層樓?」
梁大實實在在地道:「我們擴張之始,沒有考慮到人才的擴張跟不上手中盤子的急劇擴張,所以現在很被動,上海那邊我們每天可以盯著,對上海之外的兩個項目就精力有限了。我看老蕭犯的錯誤是不能當機立斷甩掉燙手包袱,以致兩隻腳在泥沼里越陷越深。我們不能學他,想趁現在商場人氣還旺,趕緊轉型,找對出路。楊巡這個人一直在商業流通圈子裡面打轉,因此我想徵求一下他的意見,如果他有好的想法,我們準備和他談談。」
「偏偏你現在又暈車。」梁思申仍不免要揶揄一把梁大才肯罷休,想到梁大是因為接手了她的糊塗賬才致面臨麻煩,她略作沉吟,道,「楊巡那兒……我替你們約吧。你手機給我,我不想用我的。」
「你們不是死對頭了?小七,你要想清楚,你約了,你就得給我們做中間人。」
「知道,但我得想想他手機號碼。」梁思申還在捕捉著打上火漆封存的記憶,李力已經翻出一隻電子記事本查閱,一會兒工夫,李力就把楊巡的號碼放到梁思申面前,這時候梁思申也想到楊巡的號碼,對照之下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人家楊巡的已經改作139開頭的號碼了。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那邊的楊巡接起,梁思申聽見楊巡開口就說「晚上好,梁總」,一愣之下想到楊巡是在跟她手中手機的主人梁大打招呼,心說這雙方互不聯繫,卻是知己知彼得很。梁思申感覺有事有人無事無人,雖然知道楊巡不會譏笑她在香港機場時候揚長離開,現在卻又巴巴地主動找上門,但自己總是心裡尷尬。她有些自嘲地道:「我姓梁,可不是總。我梁思申,在絲路大飯店十三樓吃飯,你有空出來嗎?有兩……」
「有,我立刻過去,十分鐘。」
梁思申聽到電話那邊「我先走」的聲音,估計楊巡在別處的一個飯局告別,忙道:「我剛才的話沒說完,想見你的是我堂哥和李總,你商場項目的其他兩位股東,我只做個媒介,請你考慮後再答應。」
那邊已經從飯桌邊起身的楊巡愣了一下,才想到對了,這個電話號碼是梁凡的,當然梁凡應該在場。那兩個股東想要跟他談什麼?但楊巡還是英勇地道:「我立刻過去。」無論到場時候會遇到什麼事,他去是給梁思申一個回報。而且他想,梁思申親自出面的事,總是梁思申自己能操控的吧,那應該不會對他有什麼傷害。當初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他看人客觀了許多。
梁思申對楊巡的態度有些驚異,回頭想想楊巡在去香港飛機上對她的表態,難道這個人嘴裡也能說出真話?她但願自己這回不是再做東郭先生,希望楊巡真能良心發現。不過她對此所抱希望不大,她對楊巡這個人的真真假假已經沒什麼信心,因此她對梁大和李力道:「我只負責幫你們叫來人,幫你們壓陣,其餘的你們自己談。」
梁思申說話時,她自己的手機響起,卻是宋運輝來電。沒想到程開顏突襲來訪,由其哥哥陪同直搗宋家探望女兒宋引。宋運輝說他正回家處理。梁思申心裡添堵,不免想起媽媽在婚前的警告。她一時心煩意亂,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可能荷爾蒙失常,情緒經常起伏,她只能勉強控制自己喜怒不形於色,卻不能讓自己心裡超然,總是忍不住地想他們原本的一家三口見面會是什麼光景,因為宋運輝的這個電話明顯是提醒她短時間內別回家遇尷尬的。
梁大見梁思申臉上有些變色,等著她關掉手機,正要問什麼,梁思申就要回苦橙花油。拿到苦橙花油的梁思申道個歉出去了,梁大與李力就商議該怎麼與楊巡談。
梁思申走到外面,才可以神色放肆了一下,她不由得想到前兩天與宋運輝討論的有關送宋引出國讀書的問題,一時有些灰心,人家小姑娘自己有親娘的,她著急多情什麼啊。她不得不再次深呼吸,提醒自己理智、疏遠,不要摻和宋引與宋引親娘的事,她提醒自己,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宋運輝。
但她沒清靜多久,身後便傳來一聲欣喜的招呼:「梁小姐?謝謝你還特意出來等我。」
梁思申一怔,感覺楊巡是誤會了,但她也沒解釋,回身道:「你來得好快,他們都在裡面。」她看到楊巡穿一件豎條紋T恤,米色褲子,倒是挺乾淨利落的樣子。兩隻眼睛則是依然墨黑,只是可能因為看到她而閃亮。
楊巡一徑地誤會梁思申站在外面是在等他,他心裡非常高興,可也隱隱有些擔憂,難道與另外兩個股東的會面將是一場硬戰?要不然梁思申實在是沒理由出來等。他看梁思申穿一襲黑色無袖、中間收腰但沒腰帶的窄裙,裙子上什麼裝飾都沒有,那麼簡單,卻那麼高貴。他跟著搖曳生姿的梁思申一起進去,心說自己跟小廝一樣。
等到桌邊,楊巡便看到他們三個已經吃了一半。梁思申見此解釋:「對不起,我們吃飯說話提起你,我自告奮勇聯繫你,打斷你那邊吃飯,請見諒,我們另外點幾個菜吧。」
楊巡連忙道:「不用,不用,我那邊正好已經結束,吃飽的才趕來這兒。李總好,梁總好,好久不見。」他說話的時候已經一眼關六將三個人都仔細看了一遍,見大家神色都挺輕鬆,先自放心,卻見梁思申臉色不大好,不由得關心,可又不便多問,兩人關係現時不比昔日。
對於商場的經營,楊巡雖說沒法插手,可商場幾個主要頭目,除了上海派來的,他能買通的買通,能交往的交往,雖然不能說了如指掌,卻也大致有數。他總得對自己怎麼被黑心裡有個數吧,總不能糊裡糊塗在商場項目上背一身無底洞般的債吧,要看著不行,他就得豁出去拚命。因此對於今天的談話,他基本能做到對形勢有所把握,他只是無法把握這群高幹子弟心裡頭的想法,他從來最忌憚這種子弟。
李力客氣地道:「楊總,對現階段商場的經營有什麼想法?」
楊巡笑道:「我沒想法,我只看到商場每天挺光鮮地開著,那就行。」
李力和梁大一時都沒話,要他們如何解釋為什麼商場如此光鮮地開著,他們卻想把經營權有償轉交?那簡直是當著這個小生意人的面抽他們兩張高貴臉的耳光。這才發現一句看似客氣的話,其實回味辛辣。梁思申雖然心情無端煩躁,可也只好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有意打個圓場:「剛剛看到報紙上有你歐洲街的招租廣告。」
「哦,還行嗎?我委託廣告公司製作的,總算有點圖案有些噱頭。」
「挺好,不過誰要是自己去街上走走應該更好。」
「我那天看到你帶著宋引逛街。本來想上去招呼……」
「歐洲街進駐的鋪面控制得很到位。不過如果改成步行街就更好,而且街上也還缺一家有點品位的咖啡店,如果風和日麗情況下,撐幾把大太陽傘,遊客逛街累了傘下坐著喝咖啡聊天,又是看風景又是當風景,不是更有風情?」
「好主意,你的辦法總是最好,可是步行街難辦啊,上回跟朋友提起,朋友勸我趁早打消念頭。」
「每個城市需要有一處悠閑逛街的所在,比如香港廟街、中環、旺角的步行街,那幾乎是城市的商業標誌。」李力插了一句嘴。但驕傲,還是讓李力無法將商場的經營問題說出口。
「是,能申請到步行街,歐洲街的風格會更上層樓。楊……」梁思申忽然惑於如何稱呼楊巡,過去都是直呼名字,現在再直呼似乎不妥,楊巡也現在改稱她為「梁小姐」了呢,她遲疑了一下,道,「大家隨意交流吧,楊總對商場現在的定位有什麼看法?」
楊巡不便輕易評價商場,因不知在座李梁二人究竟是什麼打算,只圓滑地道:「我看著基本上是你原定的設想。」
梁思申道:「我的?我只設想一個輪廓,我說具體的經營要根據本地平均經濟水準和潮流風向來定。沒關係,你暢所欲言,今天大家都是善……意。」說到這兒,梁思申自己也不信,不由得一笑,對梁凡道,「梁大,你得答應我不得秋後算賬。」
梁凡點頭。梁思申不等梁凡說話,就接著道:「楊總,以前我跟你之間誤會比較深,梁大是我堂哥,當然對你不客氣。今天我們說好盡棄前嫌,三個股東正式坐一起友好商議商場的未來。我作為曾經在商場項目投入心血的一員,我今天做個中間人,如何?請雙方都給我面子,如果答應,我們乾杯。」
三個男人都詫異梁思申這麼說話,尤其是梁大和李力,心說梁思申敢這麼說,難道是她在楊巡面前還有一句話的分量?楊巡也是奇怪,難道今天的議題是和解?梁思申迎出門的用意便是捧他一下給他面子,以使他可以平等跟李力梁凡平等對話?和解,對他來說,無疑是砸在商場的股份失而復得。這樣的好事,簡直讓楊巡有些不敢置信。三個男人不約而同沉默著舉杯,與梁思申最早舉起的酒杯碰了一下,但梁大和李力也都不約而同跟梁思申說道:「你別喝。」
楊巡不知道怎麼回事,看看梁思申,又看看同樣是臉色蒼白的梁凡,心中嘀咕,但他還是把杯中酒喝了。
梁思申道:「楊總,我向兩位提議,希望你這個本地人參與商場的經營,也向他們推薦你經營得很好的商業街和兩家市場。我認為,楊總,你是投資人之一,又身在本地,商場經營方面的負擔,你義不容辭。」
楊巡終於聽出今天會面的主題,但不清楚另外兩個投資人究竟怎麼想,但他也終於忍不住道:「梁小姐,你還是叫我楊巡吧,你叫我楊總,我全身汗毛都會跳舞。」等梁思申笑著點頭,他又道,「我對商業方面見識有限,現在做的都是怎麼把商鋪租出去,租出去後他們怎麼招呼客人上門,我就不管了,對商場的經營,我一竅不通。」
李力挺感謝梁思申幫他們說了會令他們尷尬的開場白,還一肩擔負了比中間人責任更重的會談組織者的使命,讓他和梁凡不用對楊巡這個小商人低頭,他明顯感到談話氛圍寬鬆許多,話題也一下外延很多。他便解釋道:「現在的商場已經有別於過去的百貨商店,過去的商店出資進貨,堆放進倉庫,然後逐步放到商店裡面銷售,商場賺取的是商品的差價。現在的商場發展趨勢,在我們看來是上面有屋頂的購物街,你的歐洲街上面加蓋一個屋頂,前後用大門封住,就立刻變成商場,因此經營商場與經營商業街異曲同工。你的歐洲街是出租一家一家門面,我們商場是將每個樓面劃分成一塊一塊區域,按照分類將區域出租給不同商戶,不知道我有沒有將意思說明白?」
楊巡點頭:「我了解,像寶姿、提克、櫻、蜜雪兒、紫瀾門這些品牌也在我那兒開店,但我不清楚你們希望我怎麼參與經營,我醜話說前頭,我不是一個好合作的人,我喜歡自說自話。據我了解兩位也是很強勢的人,與梁小姐的放權很不相同。我看我要是摻和進來,肯定最後以鬧矛盾收場。」
梁思申聽到楊巡提她過去放權,不由得戲謔地撇了撇嘴。楊巡早就看到了,忙道:「我再道歉一次。」梁思申一笑,不語。她今天出面幫梁大的忙,已經意味著不能再追究楊巡的意思,還再提什麼。
還是李力道:「楊總說的倒是實話。我看如果接受梁小姐提議的話,我和梁凡就得退出商場日常經營事務。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不如經營權交給你楊總,我們每年提取固定收益,至於商場建築的增值,依然按照股份分享。」
楊巡說起正事,一臉冷靜:「可我對商場經營一竅不通,再加現在商場的經營檔次追著上海跑,對本地顧客並不適合,我不知道由我來管會不會虧本。我要求不高,給我一年期限,虧了算我,贏了你們也沒有,算是大家用一年時間冒一次險,一年後我們再坐一起談固定收益分配數字。我還有一個建議,如果兩位看得起我楊巡,你們索性把手裡股份賣給我,也省得你們辛苦跑來跑去。說實話,這家商場我投入心血很多,比其他任何一個項目都多,投入的感情也很多。所以我雖然現在財力不一定夠,可只要你們想轉讓,我砸鍋賣鐵都接著。」
梁思申聽了前段,心說楊巡這個奸商可真說得出口,還一年期限的冒險呢。但聽了後面,她立刻看向梁凡和李力,不知道這兩人如何表態,也心說難道楊巡財力如此雄厚了?按說不可能,他的歐洲街只是出租,而不是賣產權,因此楊巡的固定資產賬面值會比較高,但手頭現金流不足。而這兒是金融並不發達的國內,楊巡收購資金何來。
李力看看梁凡,道:「前面一個建議我們可以討價還價,後面的建議……恕我無法接受。」
「大家都考慮吧,今天只是隨便談談……」梁思申說到這兒,卻一眼瞥到門口宋運輝走進來。她驚訝,這麼快擺平前妻了?而且他本來沒說要來的。她想招呼,可是看到宋運輝已經一眼看到她,她便懶懶等著他過來了,卻見不斷有人起立招呼宋運輝,她心說他倒是名人。好在宋運輝只是握手招呼一下,徑直就來她這一桌。他們坐的是方桌,四個人剛好,宋運輝來,便得與梁思申擠坐一邊桌沿。
宋運輝本來就對早知李力在場心存疙瘩,一來又見楊巡,心說他太太真是群狼環伺,因此與大伙兒招呼後,便毫不避嫌地對梁思申貼耳用英語道:「我讓司機送他們走,帶上貓貓連夜離城回金州,十天後去接回。」外人看著都感覺兩人真是親昵,其實宋運輝是特意趕著過來,怕梁思申有情緒,而楊巡立刻便扭轉臉去,不想看眼前一幕。
梁思申沒想到宋運輝做得這麼徹底,簡直就跟送瘟神一樣,她不由得道:「會很辛苦。」
「放心,我不擔心別人還擔心貓貓呢。我已經吩咐司機在下一個城市住店,差不多不到兩個小時路程。他們是存心打上門來的,原諒我處理起來不想留後患。」現在梁思申懷孕,經不起風吹草動。
梁思申點頭,她見識過程開顏,以前對程開顏不以為然,現在則是不便置評,但心裡知道,那種牛人是不大會理智地用腦筋做事的人。唯獨可憐宋引,投胎是個技術活。
梁大見此笑道:「你們兩個不用這樣吧?七妹夫,恭喜你即將當爸爸。」
這邊宋運輝放心與梁大說笑,楊巡卻是聽了梁大的話傻眼。再看梁思申,見她稍稍往後撤了點,嬌俏地趴在宋運輝肩背上,笑嘻嘻地看著宋運輝與梁大說他們梁家的事情,那副親愛模樣,他看著心裡堵。
梁思申等宋運輝與梁大說了幾句,才把今天將楊巡請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下,宋運輝本來是刻意冷落楊巡,到這時才若無其事地笑道:「小楊,了不起。」
楊巡忙道:「宋總這麼說我得鑽桌底了。當初如果不是宋總讓我來沿海發展,我現在還蹲東北那旮旯凍著呢。在宋總面前我怎麼敢稱了不起。宋總,這幾天聽黨校老師的課,我總算是知道那些政策的來龍去脈,想想當年我什麼都不知道,到這幾天才能真正體會宋總的長遠眼光。宋總,再謝謝你。」
楊巡站起來敬酒,宋運輝拿起梁思申的酒杯,沒站起來,與楊巡碰了下,稍微沾點酒意思了一下,楊巡則是全部喝完才坐。宋運輝微笑道:「這個謝,我應該當得起。」但隨即便放開楊巡,對梁思申道,「你喝酒?」
「喝了又怎麼樣?」
宋運輝只得縱容地笑笑。李力跟著梁大起鬨,沒事人一般,反而楊巡一身拘謹。梁大和李力都以為楊巡見了宋運輝不敢動彈。
陸續有幾個人過來跟宋運輝招呼,敬酒。梁思申旁觀,沒再靠著丈夫撒嬌,端莊地做其夫人狀。這時候她才發現,其實宋運輝和李力梁大的年齡不相上下,可看上去宋運輝似乎成熟了許多。仔細看,宋運輝的鬢角依稀可見霜花。她心疼他,想到初見時他還是個豆芽菜似的少年,當時她和他曾那麼快快樂樂地議論花鳥草蟲的話題,而今他一路赤手空拳打拚到今天的成就,不知歷經多少辛勞。
想到桌上還有一個人也是自己打拚過來的,她看向楊巡,見楊巡有些神思恍惚,她忽然想到,楊巡似乎只比她大一兩歲。她不由得再看臉龐光滑的李力和梁大,心說她其實與李力梁大是一路貨色。
飯桌上當然不可能達成最終口頭協議,大家都比較誠意地約定明天晚上繼續談。回頭散席,楊巡先送宋運輝和梁思申夫婦先行離開,他才回到自己車子,滿心煩躁,他覺得他不應該對梁思申懷孕反應這麼大,他們既然結婚,當然會生小孩。可他就是沒來由地煩,似乎感覺他永遠沒指望了。他反而沒心力去考慮正事,只一個勁地發獃。
他還想到,果然,相信梁思申的為人是沒錯的,看今天梁思申不計前嫌幫他重回商場,那是對他多大的幫助,他很相信,如果不是梁思申在場,他與梁凡、李力不可能平等談話。可惜,老天只給他一次機會,今天梁思申雖然後來又稱呼他名字,可已經不復過去的信任。他還同樣失去宋運輝。
每每想到這些,楊巡都是懊惱萬分,今天自然更添三分。
回到家裡,見與他一起出去的楊速還沒回來,只有楊邐在看電視。楊邐自與楊巡口角後,便對大哥實施冷戰,但是楊巡對小妹「態度是好的,原則是堅持的」,早不到一天便又言笑無忌了,上海買房的事,卻是交給楊速依舊照楊巡說的辦。楊邐爭氣來爭氣去,畢竟知道自己剛開始工作收入有限,便心照不宣地不提。
楊巡一肚子的懊惱,正需要有人說,看到楊邐便道:「今天我吃飯吃到一半,梁思申打電話讓我過去。她幫我牽線,看起來我那些商場股份又可以回來了。你看,這人不錯吧。」
楊邐並沒挪窩,兩眼盯著電視,卻又沒好好看,只是拿著遙控器不斷地轉檯。聞言不屑地道:「比如我去買一斤糖,第一種辦法是店員抓了一斤多去稱,中途不斷抓出來才能達到一斤;第二種辦法是店員先抓不到一斤,然後不斷添加湊夠一斤。同樣是買一斤糖,經考證,後者給人的滿意度要高得多。這就是沒法用理智來說明的貪小心理的滿足。商場的股份本來你就有份,人家先剝奪了你,現在又還給你,你還感激涕零呢,真是,梁思申這買賣做得也太絕了,連人心一併收買。」
楊巡聽了無語,被楊邐這小傢伙認定了的東西,她都能找到歪理,大學四年怎麼光學了這些。他忍不住問:「你現在的工作用不到專業,你不覺得可惜嗎?」
「大哥這話太狹隘了,什麼叫可惜,四年的時間重要,還是一輩子快樂地工作重要?當然是後者。當初選擇專業的時候我只是個農村小丫頭,只知道東海廠的宋廠長好威風,我要學他。但他再威風,放到上海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四年大學學的不僅是專業,更是洗腦,是學習全新的思考方式。既然在上海工作,目光要放遠點啦。」
楊巡奇道:「老三國外讀回來,不是更得狂三狂四?」
「起碼梁思申從國外轉一圈回來,就不大看得起大哥你。」
楊巡道:「回頭上海多的是高鼻子,你當心。」楊巡的情緒很複雜,有喜有惱,懶得與楊邐爭辯,進去浴室洗澡。本來兩兄弟住著沒叫保姆,自己隨便打掃一下算數。但是進來一個小妹,兩個當哥哥的就不便隨便,只好過上有保姆的好日子,因此家裡的浴室倒是每天乾淨亮堂。
楊巡透過鏡子看到手臂上在東北做手術留下的疤痕,心說楊邐不吃虧不知道江湖險惡,她以為外面的人都是她媽媽她哥哥嗎,像梁思申那樣的人幾乎是稀罕品種了,她還挑剔呢,但他現在即使再苦口婆心都說不通楊邐。楊邐心裡有一套自以為比他這個當哥哥的更高明的名校理論,聽不進他在社會大學滾打摸索出的家傳土方。
一頓冷水澡衝下來,楊巡腦門子的熱度才退了一點,人也平靜許多。客廳里是一台一匹半的空調吹著,非常涼爽。楊巡坐下看著楊邐換著台專門看廣告,在上海台停留的時間尤其多,連楊巡都覺得上海台的廣告最好看。問楊邐為什麼不看連續劇,楊邐鄙夷說電視劇弱智。楊巡又無語,他不知道他在楊邐眼裡該是怎樣的低級趣味,難怪前面談過的兩個大學生女朋友多對他有淡淡的不屑,原來都是楊邐這樣的人。當然,他是初中生。
楊巡挺生氣,他也覺得電視劇弱智呢,哪有好人好成不要命,壞人壞得沒道理,可不喜歡就別看唄,多的是書。楊巡心中更確定,楊邐需要被社會好好教育。
但是被楊邐攪了腦子,楊巡倒是不再沉湎,開始考慮拿回商場的種種事宜。這時候,楊邐製造的電視雜音對他沒影響了,他抱著手臂低頭看地,回思今天晚飯上面的談話。為什麼梁思申肯出面打這個電話招呼他過去,從香港見面時候的情形看,梁思申即使不再責怪他,卻也不想搭理他,因此這個電話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看後面的談話,梁凡和李力又似乎是沒考慮周全的樣子。他知道商場經營不好,小虧,但也不至於弄到梁凡和李力要求著梁思申找他,這些小虧比之商場建築物的升值,並不令人擔心。如果說由梁凡和李力要求梁思申做強力中介,可能理由上說不通。
楊巡不知道梁凡和李力究竟是什麼考慮。而其實商場被他經營,應該是對他非常有利的。他已經利用歐洲街收集一批經營有點檔次消費品的公司,這些人的經營範圍與商場的那些重疊。往後商場經營權到他手上的話,他幾乎可以一統本城中高檔消費品的市場了。再加他的兩家集貿市場經營的百貨日雜,他的戰線將一貫到底,各檔次全齊,他只有更方便管理那些經營消費品的公司。如果歐洲街加商場,這兩家一起壟斷本市一半中高檔消費品市場的話,他手中的主動權更足了。這個主動權,意味的就是租金收入的提高。
那麼,他對商場的經營權是不是該志在必得?可是,想到他只佔有少量股份,做好了,提升的商場固定資產增值,他占不到多少,相比固定資產增值,經營收入著實不算多。而且經營得好的話,大股東隨時可以開會奪回他的經營權。他吃力不討好。最稱心如意的途徑,當然是收購梁凡和李力手裡的股份了。可是,他們肯答應嗎?
一會兒楊速回家,楊巡叫住楊速不讓洗澡,細細與楊速討論各種可能。楊邐最先側著耳朵聽了會兒,可後來越聽越沒勁,想那麼多幹嗎,何不幹脆點,明天見面擺出條件,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這不很簡單的嗎。誰都不是笨蛋,難道會看不到好處壞處,需要那麼磨嘰做什麼。她坐遠了點,繼續看她的電視,耳不聽為凈。
楊巡看小妹一眼,等結束討論,才對楊邐道:「老四,你要去的公司有多大規模?」
「不知道,反正是外資,走進去一看辦公室就知道正規。」
楊巡點點頭,道:「好。老四你記著,你大哥我的資產,明天我讓財務給你個確切數字。大哥說什麼都要拿下這個商場。老四,如果大哥把幾個場子整整,弄個集團,門面會怎樣?」
楊邐一點都不示弱:「大哥,你可以試試,你組建集團後,招得到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學畢業生不?」
楊巡笑道:「不,我不組建集團,我這樣挺好,手下的人個頂個地能用,再建一個不產生效益的虛架子集團幹什麼?我也不要做集團總裁,哈哈,小雷家的雷書記做了集團總裁還不是雷書記,沒變。做人掙錢,悄悄的,別聲張,自己高興。」楊巡看向楊速,道,「老二,你有沒有反對意見?」
楊速笑道:「有時候看著那些錢比我們少人比我們狂的,還真是不甘心。」
楊巡聽了又笑:「要不我們這就去絲路夜總會玩?今晚就砸錢比誰送花多?」
「暴發戶!受不了。」楊邐不知兩個哥哥在取笑,忍不住尖叫起來。
楊巡只得解釋道:「我們開玩笑呢,我們連集團都不肯成立,怎麼可能跟人拼錢去。錢比我多的人多了,近的有梁思申和申寶田。即使宋總只拿工資,我們見他還不得畢恭畢敬。老四,我只是要你記住你大哥二哥所做事業的規模。」
「幹嗎,跟我要進的辦事處比?我們辦事處在他們祖國另有機構。」
「不是,你記住就行,沒別的。」
楊邐心裡奇怪,可再問,兩個哥哥卻都笑而不言了。
楊巡則是若無其事地對楊速道:「我明天直接去銀行找陸行長,看他最近能給我貸出多少。三千萬你看夠不夠?先談這些吧,明晚我咬定買股份,還分期付款,看那兩個公子怎麼跟我還價。明天梁思申不在場,也不用顧忌什麼。」
楊邐聽著,心說不就是三千萬嗎,她記著,她記性可好著呢。
楊巡挺無奈地看看楊邐,又挺無奈地對著楊速笑,他還以為三千萬已經是大數字了,沒想到楊邐並沒放在眼裡。而他當然是看在眼裡的,他把每一塊錢都看得很重,楊速也一樣。他自賣饅頭開始,一分一分地算計著掙錢,為了多掙一分錢他和楊速要付出加倍曲折,為了多掙一塊錢,他當年則是可以踩著黃魚車將電線從城南送到城北,才能有今天的積累。可能楊邐沒經歷過這些,因此楊邐對他們在意的數字毫不敏感,他真是有些拿楊邐沒辦法。
但楊巡不是個輕易說放棄的,他反覆提醒小妹記住,就是要楊邐回頭工作的時候看看她接觸的究竟是多大的生意,讓她再回頭看看她哥哥究竟是做多大的規模,有比較才會有發現。
但楊巡心裡到底是有些憤憤的,沒想到他自以為做得挺大的事業,竟然如此被楊邐這個黃毛丫頭看不上眼。他不免想到最近幾個朋友接二連三地把手中企業捏合捏合湊成一個集團,一個個名片拿出去都是集團總裁,他這個實際資產不比那些朋友少的人卻還是滿大街一抓一大把的總經理。但他思想鬥爭來去,最終還是不敢捏合個集團,他怕樹大招風,招來如蕭然之流的巧取豪奪。他這才笑嘻嘻地回去自己房間,閉門考慮明天怎麼與陸行長談話。
其實陸行長早已被楊巡勾兌得熱絡,雖然不常一起花天酒地,可是只要有事,都是拔腿就可以進門說話的,因此楊巡與陸行長談,說的基本上是實話,問陸行長支持不支持他的收購,陸行長考慮到那商場是優質資產,表示同意,於是擺在楊巡面前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梁凡和李力肯不肯賣。
他想來想去,決定打個電話給宋運輝。宋運輝的電話他好長時間沒敢隨便打,號碼都已經記不住,須得翻開電話本找出號碼。好在宋運輝的電話號碼他一向記在第一頁,一翻就到。但他還是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這個電話,因為他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要宋運輝同意他跟梁思申說話,要不然他聯繫不到梁思申,也不敢亂聯繫。他打通宋運輝的手機,難得今天是宋運輝自己接聽。他立刻老老實實地道:「宋總,我小楊,我想跟你談談我回購商場股份的事,不知你是不是有空。」
宋運輝道:「你別扯上我,你想找小梁是不是?你別打擾她,她最近身體不大好,我不讓她操心。」
楊巡早知道是這個回答,他忙笑道:「對不起,宋總,我昨天也注意到。可我想,商場項目是你太太親手規劃的,她一定不願看著商場經營狀況不死不活……」
「小楊,你接手只有做得更偏離她的設想,你自己獨立操作後的商場裝修後來不是給敲掉重來了嗎。」
楊巡訕笑:「宋總批評得是,我那時候眼皮子淺,後來去香港看了才知道人家是怎麼活的。你就看在我把歐洲街的規劃貫徹得那麼徹底,幫我向你太太說說好不好?她幫我說一句,頂我磨破嘴皮子說幾百句。」楊巡是硬著頭皮說「你太太」這三個字的,心裡可真是不願意。
宋運輝道:「我問問。」
然後楊巡就等著了,不知道宋運輝問沒問,梁思申究竟什麼反應。
宋運輝倒是沒食言,因他知道梁思申在意那家商場,但梁思申在電話里反問:「要不要幫他?」
「看你自己高興。」
「不高興,我看了你媽收藏的《渴望》,看不下去,我沒法做慧芳那麼好的人。」
宋運輝笑道:「你自己看著辦,晚上我會按時下班回來……」
「不如我們晚上吃完逛那商場吧,我以前厭惡得都沒進去看一眼。不曉得梁大搞得怎麼樣,都是聽他自己在說。」
宋運輝瞭然地笑道:「你心裡還是放不下那邊。」
梁思申「警告」:「你不能總一臉看穿我的樣子,那不公平。不許笑,我知道你肯定在詭笑。」
宋運輝當然更是笑得開心,放下電話後還在笑,但是兩夫妻都沒給楊巡打電話,宋運輝是一忙起來就忘了,梁思申則是想親探商場之後才肯做決定。楊巡等一下午都沒消息,只得單刀赴會,再赴絲路大飯店十三樓。
沒有梁思申壓陣,他明顯感覺得到,梁凡和李力對他的態度傲慢許多。他也強硬,為了達到最終收回商場的目的,他今天強硬地重複昨晚的兩點建議,絲毫不肯退步,一口回絕李力的討價還價。他說,既然合股,風險需要大家共擔,承擔的方式當然得表現在收益的分配上。
他們互不相讓的時候,宋運輝載著梁思申難得地出來逛街。這是周末的夜晚,商場人流如織,顧客看多買少,看似來享受免費冷氣。
梁思申更是光看不買,第一次挽著丈夫的手悠閑地逛商店,感覺還挺好,只是偶爾宋運輝很不自覺地又走神一下,跟衝鋒似的快步走了,她才需拉丈夫一把。宋運輝笑說讓他逛店類似於虐待。
然後,宋運輝在電梯上看到前面牽著兒子的陶醫生,他當作沒看見,跨出電梯便挽起梁思申走向另一個方向。但梁思申的高挑梁思申的打扮梁思申的風姿,還是令陶醫生看到這一對夫婦。陶醫生看到時便下意識地背轉了身當作沒看見,可又忍不住一看再看,看他們的親昵,看宋運輝臉上毫無保留的笑容,這個男人啊……
宋梁兩人走了一圈才出來。外面雖然一團燥熱,宋運輝卻感覺就跟復活似的,剛才還滿腦袋發暈,這會兒卻神清氣爽,還是他率先問梁思申:「決定了嗎?」
梁思申點頭:「我問問梁大究竟怎麼想,看著商場連周末晚上都沒一點促銷,我心疼。」她拿了宋運輝的電話給梁大打,沒想到梁大卻回復說楊巡根本不是談的態度,沒有任何談的餘地,他們吃飯半個小時就談崩。
梁思申看著宋運輝只會笑,原來昨天大家坐在一起,還真是她莫大功勞。她怎麼就沒這麼重視自己的能耐呢。梁大說他不願轉讓商場,這麼好的地段,搶都搶不來,又不是虧得承受不住。宋運輝旁聽著評論說換他也不肯轉讓,說楊巡胃口太大,異想天開。
宋運輝開車,兩隻耳朵聽著梁思申給梁大說她今天看商場的感受,指出商場周末沒有活動與沒人在場做主分不開。宋運輝聽著心急,忍不住對梁思申道:「我來跟梁大說?」
「你開車別打電話。」
宋運輝當即把車子停到路邊,與梁思申換了個位置,將手機搶回手中,他上手就很乾脆地道:「梁大,通過商場這一段時間來的運營,看起來有些經營中的問題不是靠你們來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你們是不是打算把經營權交給楊巡?」
「是啊,按說今天周末,明天是大禮拜,我看著沒任何促銷準備,他們也喊冤,說促銷這麼大的經濟決策沒我們點頭簽字不敢上手。這樣下去不行,我跟李力已經商量好,可是楊巡今天沒會談誠意。」
「你們的心理價位是多少,我給你們做個中間人。」聽梁大報出一個數字,宋運輝又道,「相對於你目前的虧損現狀,你這個一百萬稅後利潤上繳數字偏高。要不考慮一下逐級到位,第一年要求低一點,後面幾年遞進,你們也得考慮未來生活水準提高對利潤的促進。」
梁凡與李力商量一下,兩人決定保留這個一百萬的中間值,其餘由宋運輝替他們隨機應變。
「梁大這孩子,竟然心裡沒個准數。思申,楊巡的手機號碼是多少?今天索性替他們三個把問題解決掉。」宋運輝知道梁思申數字記憶好,就懶得自己翻閱通訊錄了。
「梁大這孩子?梁大不比你小。楊巡的號碼是139×××××××。喂,你剛才路邊隨便停車,會不會被交警抄牌?」
宋運輝撥下號碼,才道:「不怕,我這輛車交警知道的……喂,小楊,談崩了?」
楊巡沒想到等了一下午的電話現在才來,但自然是沒法埋怨什麼,忙道:「是啊,剛才我們會談氣氛不大好,他們兩個想壓我答應,可他們既然要我出來經營,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宋廠長,都忘了謝謝你還關心我這件小事。」
「嗯,小楊,我跟我太太剛剛看了商場,完了準備參與你們討論,沒想到你們已經散場。我跟那邊兩位股東電話交流了幾句,有這麼兩點意見:第一,股份轉讓是不可能的。我也奉勸小楊你打消這個念頭,他們不缺資金,沒等著現金下鍋,除非你出極高的價錢;第二,他們願意委託你經營商場,只計提固定數額分成。我建議他們考慮計提數字逐年遞進,他們同意。小楊,你的心理價位是多少?我看看你們有沒有商討下一步的必要。」
梁思申在一邊聽著微笑,看來中間人還真得由宋運輝來做。他夠權威,才會一點不客氣地要雙方各自報出心理價位,而她料定,雙方都不敢對他弄虛作假。果然,她從宋運輝的重複中聽出楊巡給出心理價位,當然不是昨天那個第一年全免的價位。
楊巡說了數字後,提議見面討論。宋運輝懶得見面,「我太太開著車往家裡跑,這麼熱的天,都還是家裡窩著吧。我考慮一下你們雙方的條件,你等我電話。」宋運輝合上手機,問梁思申,「你合計著,他們應該取哪個中間值?」
「你真替他們拿主意?」梁思申奇了,宋運輝一向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給他們做個了斷,省得他們麻煩你。你最近少操心,難得休假,好好養著。」
梁思申笑,心說他是怕她又單獨見李力和楊巡吧,恨不得連電話都幫她打了:「你決定,我懶得動腦筋。」
宋運輝看梁思申笑得詭異,知道這個雷東寶嘴裡的妖精肯定猜到他的小心思,不由得笑著擰擰她的臉蛋。想到雷東寶,他才想起一件事來:「呃,我在老家那邊的項目需要驗收,我不去也行,到場的話更好,你想不想跟我去老家?」
「想,不過沒飛機可不去。」
「好。我們幾位工程師準備開一輛麵包車過去,我們倆飛過去吧。」宋運輝很喜歡,見車子到家,他先跳出去給梁思申開門,又道,「我不陪你去小雷家了,不想見他們。」
夏天的夜晚,宿舍區還有很多人在外面遊盪,梁思申也不管,出來就拉住丈夫的手,一起往裡走。宋運輝笑道:「他們現在流行一首打油詩來讚美你。說你來了後,他們不用見天地加班了,不用半夜三更擔心BB機叫喚了,不用提著腦袋來見我了,變相說得我跟魔鬼似的。」
梁思申聽了也笑:「上帝說,安排我這個人下來,就是為了埋汰你來的,哼。」
「去,凈學些壞詞,普通話是越來越溜了。」
「去就去,我上茅坑兒,茅坑兒。」梁思申嘴裡掛著餘音裊裊的「兒」字,笑嘻嘻地去衛生間了。宋運輝在後面哭笑不得,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又跟誰學來這「茅坑兒」三個字,如此字正腔圓。他跟父母去打個招呼,就又坐下打電話做商場那攤子事的中間人,只是臉上一直掛著笑。
梁思申出來先過去公婆房間打招呼,才又過來看宋運輝打電話,一邊取出紙筆,把自己的想法列在紙上,要她不動腦筋,還真不可能。宋運輝伸著脖子過來看,一隻耳朵手機,一隻耳朵電話,果然就改口用了梁思申的數據,讓雙方好生考慮是不是接受。梁思申原以為會扯皮一會兒,沒想到在宋運輝略帶不容置疑口氣的影響下,雙方竟然很快一致同意接受梁思申提出的方案,於是宋運輝讓他們明天就按照這個電話的精神草擬協議。
放下電話,宋運輝道:「你的條件,我看著比較傾向梁大。」
「我看到楊巡雖然一張臉笑嘻嘻的,可兩隻眼睛深不可測地黑,就感覺這人不知又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就那麼偏心梁大一點點。你今天做這個中間人,以後他們有什麼事情,會不會怨你?」
「我不怕他們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怨我,他們都是成年人,誰也沒捆著他們的手讓簽協議。」
「你平時處理工作也是這樣子的?」
「工作又是工作,工作時候既然已經上升到需要我出面,協調的工作就沒必要了。該拍板就拍板。怎麼啦?」
「我今天才算見識你的當仁不讓和雷厲風行。跟你比起來,我做的鋪墊工作太多,不過那也是我地位限制。」
宋運輝須得轉一下腦筋才想起,梁思申說的是他曾經傳真給她的指點,他不免心中得意:「以後跟你說話真得小心了,你什麼都記著。」
梁思申笑,又道:「你在楊巡面前好權威。」
「對楊巡不能不拉開一定距離,否則那小子就得順杆子爬上來。這個人我現在也防著他一手,不想離他太近。」
「做人不能失信,信用。不好,有些想外公老頭了,你打他電話聊幾句,我不給他打,免得他得意。」
沒想到外公那邊挺熱鬧的,據說好幾個小朋友在錦雲里玩。外公還神秘兮兮地對宋運輝說,有位戴小姐長得非常有味道,哪天宋運輝來給他介紹。
這邊宋家兩夫妻笑笑鬧鬧的,那邊楊家兄弟兩個坐一起商量明天準備簽的協議。剛才三方電話會談說好,明天梁凡他們會帶律師出面,楊家兄弟便著手考慮明天協議草擬時無論如何不能落下的條款。
明天本是準備送楊邐去上海的日子,看來他不能成行了,楊速也不能成行,他們明天簽訂協議之後面對的是海量的工作,兩兄弟缺一不可。送楊邐的事,只能轉交給歐洲街管理辦的辦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