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一人為大,大邦大國大國君,再大,也有征服不了的人。致仕六年又四個月要復出,是靠裙帶,《孝經新說》值五百兩黃金,是書值錢還是孝值錢?
一
世上沒有永遠聰明的人,最聰明的人有時也會辦出讓傻子都感到可笑的事來,今天的胡惟庸就犯了這樣的錯誤。
日前他聽朱元璋說,要為大公主擇駙馬,朱元璋像無意又像有意地問起胡惟庸的兒子多大了,學業有無專進。
這等於暗示胡惟庸,他的兒子有吉星高照的可能。胡惟庸想,萬一再與皇室攀上親,等於在保險箱外又加了一層保險,光環外面又多了一道光環。
他請准了皇上,今天帶兒子胡正進宮,總得讓皇上看一看。胡正不能說是白痴,但絕不是聰明人,他有一張叫人容易發笑的娃娃臉,常常無緣無故笑嘻嘻的,這次帶他陛見,胡惟庸再三叮囑他:「見皇上千萬要穩重,不可亂說,要看我眼色行事,皇上看上你了,可要招你為駙馬呀。」
胡正關心的是公主長得丑不醜,他說得看看。
胡惟庸瞪了他一眼,胡正才不做聲了。胡惟庸教訓兒子,公主就是瞎子、啞巴,總也是金枝玉葉,也是萬人求的。
胡惟庸萬萬沒有想到,李善長帶著他的兒子李祺早坐在皇上面前了,李祺長相清秀,一表人材,談吐也清爽有條理。
這不是打擂嗎?胡惟庸心裡多少有點不快,可又不能表現出來,早知李祺也來,他就不帶兒子來獻醜了。
朱元璋對胡惟庸說:「來了?坐下吧。」
胡惟庸對李善長施禮:「老丞相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善長說:「昨天,皇上不召,我也正想回來奏報中都修建之事呢。」
朱元璋打量著胡正,問:「你多大了?」
胡正說:「去年十七,今年十八,明年十九。」
朱元璋皺起了眉頭,又問:「你在讀什麼書啊?」
胡惟庸怕再出紕漏,馬上代答:「正讀《詩經》。」
朱元璋令胡正背一段《碩鼠》聽聽。
胡正便背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還不錯,背得也還流利,胡惟庸鬆了口氣。
朱元璋說:「講一講吧。」
胡正看了他父親一眼,說:「大老鼠呀大老鼠,別吃我糧食,吃了我三年,問我答應不答應。」
李善長和李祺差點笑出聲來。
朱元璋很不悅:「你這個樣子到朕這兒來幹什麼?」說胡正,卻是給胡惟庸聽的。
胡正說:「不是要招我當駙馬嗎?也不知皇上的大公主丑不醜。」
胡惟庸踢了他一腳,但已經來不及了。
朱元璋對胡惟庸說:「劉基說過你兒子傻,朕沒在意。幸虧朕叫來看看,不然怎麼對得起皇后和臨安公主?」胡惟庸很尷尬,弄不好是欺君之罪,他只得為自己開脫,說他兒子是叫皇上的威儀嚇住了,才語無倫次。
朱元璋對李祺、胡正說:「朕有一副對子,看你們誰能對上。上聯是:千里為重,重山重水重慶府。」
胡正抓耳撓腮地想了想,說:「萬金為富,萬金萬兩萬萬歲。」
胡惟庸瞪了兒子一眼,朱元璋大搖其頭,說對得不工,不倫不類。
朱元璋轉過頭去看李祺,李祺說:「皇上看我對的行不行。一人為大,大邦大國大明君。」
李善長露出了笑容,朱元璋更是抑制不住喜悅之情。他說:「胡正,你把萬兩黃金和萬萬歲列在一起,是說朕愛黃金呢,還是什麼意思?」
胡正說,當皇帝才有黃金萬兩啊,若不誰當!
胡惟庸嚇得汗流滿面地跪下說:「臣有罪,他平時本來不這樣的,見了皇上太緊張,嚇得詞不達意了。
朱元璋說:「你起來吧。這也不能算你有什麼罪過。想當駙馬,想與朕結親,這也是人之常情,你們下殿去吧。」
胡惟庸拉著胡正就走,胡正還在問:「皇上相中沒相中我呀?」
他們下殿後,朱元璋拾起桌上的一張紙說:「回頭朕請人看看他們的生辰八字合不合。」他看了一眼李祺,說:「都想削尖了腦袋來當駙馬,朕早立了規矩,朕的駙馬不準為官,占不著什麼便宜的。」
李祺卻不卑不亢地冒了一句,啟稟皇上,並非天下男人都想當駙馬的。
李善長嚇了一跳,忙呵斥他:「放肆。」
朱元璋卻耐住性子問:「為什麼?」
李祺說,金枝玉葉必然脾氣大,有了過失也不敢隨便休妻,娶了公主,豈不是比娶了個上司還凶?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來,不但不怪,反而誇獎他其實說得對。並說今後一定嚴加管教公主們,第一不準擺公主的譜,第二,犯了六齣之過,准許人家休妻。
李善長有點坐不住了,忙請皇上別在意小兒說話不知深淺。
隨後他呈上了厚厚的一本賬目,那是中都的賬目,他說臣不敢擅專,請皇上過目。
朱元璋說:「你太小心了,朕是你的賬房嗎?」說得很有風趣,卻透露著信任。
朱元璋大笑,李善長也笑。
二
劉基的青田老家依然是水綠山青的幽靜所在,當年劉基常常垂釣的溪水邊,如今又支起了釣竿,但劉基卻並未專心垂釣,他坐在樹陰下,卻在擺卦,大概這不是一個好卦,很鬧心的樣子,獃獃地望著遠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