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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所屬書籍: 殺死一隻知更鳥
傑姆問阿迪克斯,我們能不能到雷切爾小姐家的魚塘邊跟迪爾一起坐上一會兒,因為這是迪爾今年在梅科姆度過的最後一個晚上。「可以啊,」父親說,「代我向他告別,就說我們等到明年夏天再會。」 在我們家的車道和雷切爾小姐家的院子之間有一道矮牆,我們翻牆而過,傑姆模仿鵪鶉的叫聲吹了幾聲口哨,迪爾在黑暗中做了應答。 「一絲風也沒有,」傑姆說,「瞧那兒。」 他指向東邊。只見在雷切爾小姐家那棵大胡桃樹的掩映下,一輪大得出奇的月亮正徐徐上升。「它讓天氣顯得更熱了。」傑姆說。 「今天晚上月亮里有十字架嗎?」迪爾頭也不抬地問道。他正在用報紙和細繩卷一支雪茄。 「沒有,只有那個女子。迪爾,別把那玩意兒點著,你會把鎮子這頭整個兒弄得煙熏火燎。」 人們傳說梅科姆鎮的月亮里有一位女子,總是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髮。 「我們會想你的,小子。」我說,「依我看,咱們是不是最好去看看艾弗里先生?」 艾弗里先生寄宿在杜博斯太太家對面。除了每個星期天從教堂的募捐盤裡換零錢以外,他每天晚上還坐在前廊上打噴嚏,一直待到夜裡九點鐘。有一天晚上,我們有幸目睹了他的一次絕妙表演,那極有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因為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看見過。那天,我和傑姆剛剛走下雷切爾小姐家的前門台階,迪爾叫住了我們。「天啊,你們看那兒!」他指著街對面喊道。一開始我們只看見被葛藤遮掩的前廊,定睛一瞧,才發現一道弧形水柱正從枝葉間飛流而下,恰好傾瀉在路燈投下的昏黃的光圈裡。據我們目測,從水柱的源頭到地面差不多有十英尺的落差。傑姆評判說,艾弗里先生射偏了;迪爾說,他每天喝下的水肯定有一加侖。緊接著,他們倆還比試了一番,看誰射得遠,誰的技藝更高一籌,這種比賽只能讓我再一次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因為我在這方面沒有半點兒才能可以施展。 迪爾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 「我看,咱們還是去走走吧。」 他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可疑。在梅科姆,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出去隨便走走。「迪爾,咱們去哪兒?」 迪爾沖南邊揚了揚頭。 傑姆說了聲: 「好吧。」我剛一表示反對,他就用甜膩的語調對我說: 「小天使,你用不著非得跟我們一起去。」 「你也用不著非得去,你要記得……」 傑姆可不是那種對過去的挫折念念不忘的人:他從阿迪克斯那兒得到的唯一教訓似乎只是在反詰問的技巧方面長了點兒見識。「斯庫特,我們不打算幹什麼,只是走到路燈那兒再走回來。」 我們仨一聲不響地沿著人行道往前走,一路聽著鄰居們前廊上的鞦韆在體重的壓迫下發出的吱呀聲,聽著住在這條街上的大人們絮絮的夜間私語,偶爾還能聽見斯蒂芬妮小姐爆出的笑聲。 「怎麼樣?」迪爾問道。 「好吧,」傑姆說,「斯庫特,你幹嗎不回家去?」 「你們要幹什麼?」 迪爾和傑姆的想法很簡單,他們要去看看能不能透過那扇窗葉鬆動的百葉窗偷窺怪人拉德利,如果我不想跟他們一起行動就直接滾回家去,但是要閉上不安分的大嘴巴,來個乾脆利落。 「可你們為什麼偏偏等到今天晚上呢?」 因為夜裡沒人能看見他們的行蹤;因為阿迪克斯會沉浸在某本書里自得其樂,恍然不知天國降臨;因為如果怪人拉德利殺死了他們,他們錯過的也是上學而不是假期;還有,因為摸黑去偷看一座黑黢黢的房子里的狀況比光天化日之下要來得容易——這些難道我都不懂嗎? 「傑姆,求求你了……」 「斯庫特,我再說最後一次,要麼閉上嘴,要麼回家去——我敢對天發誓,你一天比一天像個女孩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別無選擇,只有加入他們的行動。我們覺得最好從拉德利家院子後面的鐵絲網底下鑽進去,那樣不容易被人發現。那道鐵絲網圍起一個大園子,裡面有一個狹小的木結構廁所。 傑姆拉起最底下的鐵絲,示意迪爾鑽過去。我緊隨其後,然後為傑姆拽著鐵絲。他勉強擠了過來。「別弄出動靜,」他小聲說,「千萬別跑到甘藍菜畦里去,那會把死人都吵醒的。」 我謹記傑姆的告誡,每邁一步差不多都要用上一分鐘時間,看到走在前面的傑姆在月光下遠遠地沖我招手,我才加快了腳步。我們走到從園子通向後院的柵欄門前,傑姆伸手一碰,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快往門上吐唾沫。」迪爾小聲說。 「傑姆,這下你讓我們成了瓮中之鱉了,」我嘟囔道,「要想從這兒出去可沒那麼容易。」 「噓——斯庫特,快往門上吐唾沫。」 我們一直吐到嘴都幹了,傑姆才慢慢打開門,把門抬起一點兒,推到一旁,斜靠在柵欄上。然後我們進了後院。 拉德利家的房子從後面看可不如前面那麼令人賞心悅目:一道歪歪斜斜的後廊從房子這頭延伸到那頭;兩扇後門之間有兩扇黑洞洞的窗戶;走廊的一頭沒有立柱,而是用一根約摸有二英寸厚四英寸寬的木板支撐著房頂;一隻破舊的富蘭克林爐蹲在走廊的一個角落裡,爐子上方有個帶鏡子的帽架,在月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詭異的光。 「啊——呀。」傑姆輕輕叫了一聲,抬起了腳。 「怎麼啦?」 「雞屎。」他的聲音輕得像呼吸一樣。 我們別無他法,只有小心躲避來自四面八方的看不見的危險,只要走在前面的迪爾壓低聲音叫一聲「天哪」,那肯定是出了什麼情況。我們躡手躡腳地來到房子側面,繞到那扇窗葉鬆動的百葉窗跟前。面前的窗檯看上去比傑姆高出幾英寸。 「我們倆把你托起來,」他口齒不清地對迪爾咕噥道,「你先等會兒。」傑姆抓住自己的左手腕和我的右手腕,我抓住自己的左手腕和傑姆的右手腕,然後兩個人蹲下身子,讓迪爾坐在我們搭好的架子上,把他抬了起來,他就勢緊緊抓住了窗檯。 「快點兒,」傑姆小聲說,「我們快要撐不住了。」 迪爾在我的肩膀上捶了一拳,我們把他放了下來。 「你看見什麼啦?」 「什麼也沒看見。就是窗帘。不過從屋子裡很深的什麼地方透出了一絲燈光。」 「咱們離開這兒,」傑姆用呼吸一樣輕微的聲音說,「再轉到後面去看看。」我正要反對,他沖我「噓」了一聲,讓我住嘴。 「咱們到後窗去試一下。」 「不行,迪爾。」我說。 迪爾停下腳步,讓傑姆走在前面。傑姆剛抬腳踏上最下面一級台階,樓梯就發出吱呀一聲響。他停在原地紋絲不動,然後把身體的重量一點一點往上移。樓梯沒有再發出聲響。傑姆連跨兩級台階,一隻腳落在廊上,接著使勁兒把身體往上提,搖晃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平衡。他膝蓋著地,爬到窗戶跟前,抬起頭往裡面張望。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了那個影子。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影,還戴著頂帽子。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樹影,可那影子在動——沒有颳風,而且樹榦也根本不會走路啊。此時此刻,整個後廊沐浴在月光中,只見那影子輕快地穿過後廊,朝傑姆走去。 緊接著迪爾也看見了。他用雙手捂住了臉。 當影子從傑姆身邊掠過的時候,傑姆才發現,他用兩隻胳膊抱住腦袋,僵住了。 影子在傑姆前面約摸一英尺的地方站住了,一隻胳膊從體側伸出來,又垂了下去,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隨後又轉過身,再一次從傑姆身邊經過往回走,沿著走廊轉到房子一側,就消失不見了,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傑姆跳下後廊,朝我們狂奔過來。他猛地一把推開院門,手舞足蹈地比畫著,讓我和迪爾趕緊撤退出去,又趕著我們在兩畦沙沙作響的甘藍中間飛跑。剛跑到一半,我突然絆倒在地,就在我跌倒的時候,恰好聽見砰的一聲槍響,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傑姆和迪爾一下子撲倒在我身邊。傑姆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里夾雜著抽泣: 「跑到校園的圍欄那兒!——快,斯庫特!」 傑姆拉起最下面的鐵絲,迪爾和我連滾帶爬地鑽了過去,朝校園裡那棵孤零零的橡樹飛奔而去,想找個躲避的地方。跑到半路,我們才察覺到傑姆沒有跟上來,於是又折了回去,發現他正在鐵絲籬笆下面拚命掙扎,最後把褲子踢掉才掙脫出來,只穿著褲衩朝橡樹跑去。 有大樹遮掩,終於安全了,我們鬆了口氣,幾乎癱倒在地上,可傑姆的腦子還在狂轉個不停: 「我們得回家去,他們會找我們的。」 我們一路跑過校園,鑽過籬笆,來到我家屋後的鹿場,又翻過我家後院的圍欄,一直跑到我家後門台階,傑姆才讓我們停下來喘口氣。 等呼吸舒緩下來變得正常之後,我們仨盡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溜達到前院,順著街道望過去,發現拉德利家院門前聚集著一圈鄰居。 「咱們最好過去看看,」傑姆說,「咱們要是不出現,他們會覺得很奇怪。」 內森· 拉德利先生站在院門裡,懷裡橫著一桿剛剛開過火的獵槍。阿迪克斯站在莫迪小姐和斯蒂芬妮小姐中間,雷切爾小姐和艾弗里先生也在一旁。他們誰也沒看見我們朝人群走來。 我們泰然自若地湊到莫迪小姐身邊,她一轉臉發現了我們。「你們跑哪兒去了?沒聽見這兒亂成一團嗎?」 「發生了什麼事兒?」傑姆問。 「拉德利先生朝一個跑到他家甘藍地里的黑人開了一槍。」 「噢,射中了嗎?」 「沒有,」斯蒂芬妮小姐說,「他朝天上開的槍。不過還是把那傢伙嚇得臉色慘白。他說,誰要是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黑人,那準保就是闖進過他家院子里的。他還說,他還有一桿獵槍等著呢,下次再聽到菜地里有動靜,他就不會往天上開槍了,管他是狗,是黑人,還是——傑姆· 芬奇!」 「怎麼啦,夫人?」 阿迪克斯開口了: 「兒子,你的褲子哪兒去了?」 「褲子?」 「褲子。」 沒法狡辯了。傑姆穿著褲衩,就這麼現身在大庭廣眾面前。我嘆了口氣。 「哦——芬奇先生?」 在耀眼的路燈下,我看得出來,迪爾正在醞釀一個主意: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天使一樣的胖臉蛋變得更圓了。 「迪爾,你有什麼事兒?」阿迪克斯問道。 「哦——是我把他的褲子贏走了。」他含含糊糊地說。 「贏走了?怎麼贏走的?」 迪爾用手撓了撓後腦勺,又抹了一把額頭。「我們剛才在魚塘那邊玩『脫衣撲克』來著。」他說。 我和傑姆的心落回了肚子里。鄰居們看上去似乎也對這個說法沒有什麼質疑:他們全都驚呆了。可是,「脫衣撲克」到底是什麼名堂呢? 我們根本沒有機會找到答案,因為雷切爾小姐已經像鎮上的火災警報一樣扯開嗓子叫嚷起來: 「老天爺,迪爾· 哈里斯!在我的魚塘邊上賭博?看我不剝了你的皮,小子!」 阿迪克斯趕緊給迪爾解圍,好讓他免受酷刑。「等一下,雷切爾小姐,」他說,「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他們玩這個。你們玩的是撲克牌嗎?」 傑姆閉上眼睛,接住了迪爾拋給他的「球」: 「不是,用的只不過是火柴。」 我對哥哥佩服得五體投地。火柴雖然危險,而撲克則是致命的錯誤。 「傑姆,斯庫特,」阿迪克斯說,「我不想再聽到你們玩賭博遊戲,不管是用什麼方式。傑姆,你去迪爾家把褲子拿回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我們一路小跑上了人行道,傑姆說: 「別擔心,迪爾,她不會把你怎麼著的,阿迪克斯會說服她的。小子,剛才你腦子轉得真夠快的。聽……你們聽見了嗎?」 我們停下腳步,隱隱約約聽見阿迪克斯在說: 「……沒那麼嚴重……他們都會經歷這個階段,雷切爾小姐……」 迪爾一顆心放進了肚子里,我和傑姆卻不然。我們面前還擺著一個難題:傑姆明天早上得穿著褲子亮相。 我們走到雷切爾小姐家門口,迪爾說: 「把我的一條褲子給你好了。」傑姆說他根本穿不進去,不過還是謝謝他。我們道過再見,迪爾進屋去了。他顯然記起曾經和我訂過婚,又轉身跑回來,當著傑姆的面飛快地吻了我一下。「給我寫信,聽見了嗎?」他沖著我們的背影大聲喊道。 即使傑姆的褲子完好無損地穿在他身上,那天晚上我們也註定睡不好覺。我躺在後廊的帆布床上,夜晚的每一絲聲響傳到我耳朵里都放大了三倍;石子路上每響起沙沙的腳步聲,都像是怪人拉德利來伺機報復;黑夜裡每傳來一個黑人的笑聲,都像是怪人拉德利在路上遊盪,來抓我們;昆蟲在紗窗上發出撲稜稜的聲響,是怪人拉德利正在發狂地用手指撕扯鐵絲;窗外那兩棵大楝樹也不懷好意,搖擺,盤旋,如同惡魔附體。我遊離在半睡半醒之間,突然聽見傑姆低聲咕噥: 「小三隻眼,睡著了嗎?」 「你瘋啦?」 「噓——阿迪克斯屋裡熄燈了。」 在越來越幽暗的月光下,我看見傑姆的雙腳盪到了地上。 「我要去把褲子拿回來。」他說。 我一下子坐得筆直。「你不能去。我不讓你去。」 他正在摸索著穿襯衫。「我必須去。」 「你要是去的話我就叫醒阿迪克斯。」 「你要叫醒他我就殺了你。」 我把他拽過來和我並排坐在床上,試圖曉之以理。「傑姆,內森先生明天早晨會發現那條褲子。這樣一來,他就知道是你落在那兒的了。他拿給阿迪克斯看,後果確實是不堪設想,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你還是回到床上去睡吧。」 「我知道,」傑姆說,「就因為這個我才要去拿回來。」 我開始感到心煩意亂。傑姆要一個人回到那兒去——我不由得想起了斯蒂芬妮小姐說過的話:內森先生還有一桿獵槍等著呢,只要再聽到有什麼聲響,不管是黑人,是狗……這一點傑姆比我更清楚。 我拚命勸阻他: 「想想看,傑姆,這件事兒根本不值得你去冒險。挨一頓揍確實很疼,但是一轉眼就過去了。他會一槍轟了你的腦袋,傑姆。求求你……」 他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口氣。「我……是這樣的,斯庫特,」他咕咕噥噥地說,「從我記事起,阿迪克斯從來就沒有打過我。我想一直這樣保持下去。」 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在我看來,阿迪克斯好像差不多每隔一天就會威脅我們一次。「你是說,你還從來沒被他逮住過吧。」 「也許是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保持下去,斯庫特。斯庫特,我們今天晚上真不該去冒險。」 我想,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和傑姆開始各行其道了。有時候我不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但也只是一時困惑,但這次我覺得他完全不可理喻。「求求你了,」我懇求道,「你能不能再想想—— 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閉嘴!」 「又不是他永遠都對你不理不睬了,或者會對你怎麼樣……我要把他叫起來,傑姆,我發誓我要……」 傑姆一把揪住我的睡衣領子,死死地扭著。「那我就跟你一起去……」我被勒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行,你不能去,你去了只會弄出聲響來給我添麻煩。」 沒辦法,我只好撥開後門閂,撐著門,眼睜睜地看著他悄悄溜下台階。這時候肯定已經到凌晨兩點了。月亮在慢慢落下,窗格的影子變成朦朦朧朧的一片。傑姆的白襯衫後襟上下跳躍、擺動,若隱若現,就像一個小鬼在上竄下跳地逃離,好躲避越來越近的黎明。一陣微風吹來,我兩肋下的汗水一下子變得涼颼颼的。 我想像著他沿著後面的通道一路走去,穿過鹿場,越過校園,再繞到籬笆那兒——至少他是朝那個方向去的。這樣走過去要花更長的時間,所以這會兒還用不著擔驚受怕。到了心該提到嗓子眼的時候,我豎起耳朵等著內森先生的槍響。接著,我感覺好像聽見後面的籬笆發出吱呀一聲。那只是個幻覺。 而後我聽見阿迪克斯的咳嗽聲。我屏住了呼吸。有時候我們半夜去上廁所,會發現他還在看書。他說他夜裡經常醒來,就過來看看我們,然後還得再讀一會兒書才能慢慢入睡。我等著他屋裡的燈亮起來,睜大眼睛看走廊里有沒有燈光流瀉進來。燈始終沒有亮,我鬆了口氣。 夜貓子們都已經歇息了,成熟的楝子被風吹落,噼噼啪啪地敲打著屋頂,遠處傳來的狗吠聲讓黑夜顯得更加凄涼孤寂。 他在那兒,朝我跑了過來。他的白襯衫越過後院的籬笆,在我眼裡變得越來越大。他走上後門台階,進屋之後隨手閂上門,走到床邊坐下。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舉起了那條褲子。他躺了下去,有一陣子,我聽見他的床在顫動。不一會兒,一切歸於平靜,我沒有再聽見他發出一絲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