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 壞血統的故事 第3章
在我們的城區里,沒有任何人對於執法機關和報紙抱有希望。男人、女人,甚至那些少年幫派,他們完全無視警察和電視,都在找蒂娜,找了一天又一天,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所有親戚朋友都發動起來了。唯一偶爾打來電話的人是尼諾,他會說一些泛泛的話,唯一的目的就是重申:「我沒任何責任,我已經把孩子交給莉娜和恩佐了。」但我一點兒也不驚異,他就是那種會陪著小孩一起玩兒的大人,但孩子跌倒了,摔破了膝蓋,他們也會變得和孩子一樣,擔心有人會對他說:「是你讓孩子摔倒的。」也沒人想到他,在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忘了他這個人。恩佐和莉拉最信任的人是安東尼奧,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為了找到蒂娜,他又一次推遲了去德國的時間。他這麼做是因為友誼,讓我們吃驚的是,他說這也是米凱萊·索拉拉交待的。
索拉拉兄弟比任何人都投入到孩子失蹤的事情中。我不得不說,他們很多時候都是做做樣子,讓人們看到他們在採取行動。儘管他們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有一天晚上,他們還是出現在莉拉家裡,他們用一種代表整個城區的語氣,說他們想盡辦法,盡一切努力使蒂娜完好無損地回到她父母的身邊。莉拉一直都盯著索拉拉兄弟,好像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恩佐臉色非常蒼白,他聽他們說了幾分鐘,然後大聲說,是他們把孩子帶走了。他在其他場合也說過這樣的話,他對所有人說,索拉拉兄弟把蒂娜帶走了,因為他和莉拉一直拒絕給他們分公司的利潤。他期望有人能提出反對,他好跟人動手,但當著他的面,沒人說什麼,那天晚上索拉拉兄弟也沒說什麼。
「我們理解你的痛苦。」馬爾切洛說,「假如有人把我的西爾維奧帶走的話,我也會跟你一樣,會瘋了的。」
他們等著有人讓恩佐平靜下來,然後走了。第二天,他們讓各自的妻子——吉耀拉和埃莉莎——過來探望,莉拉和恩佐很冷淡地接待了她們,但並沒有失禮。在這之後,他們尋找得更賣力了,可能就是索拉拉兄弟,組織人掃蕩了所有通常來城區擺攤的小商小販,還有周圍所有吉普賽人的營地。當然,也是他們組織那些憤怒的民眾,針對那些開著警車、鳴著警笛過來抓人的警察。他們先抓了斯特凡諾——他那個階段第一次心臟病發作,後來住院了,他們還抓了里諾,但幾天後就被放出來了,最後甚至是詹納羅,他哭了好幾個小時,發誓說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這個小妹妹,他永遠都不可能傷害她。無法排除的是,索拉拉兄弟派人在小學門口守著,因為他們的緣故,那個在小學門口誘拐兒童的變態狂,才從一個道聽途說的傳言成了一件有理有據的事兒。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瘦小男人,儘管沒孩子要接送,但他一直出現在學校門口。他被痛打了一頓,逃走了,他被一群憤怒的人追打到了小花園那裡。假如他沒把話說清楚,那他肯定會被人們打死。他說,他不是人們想像的變態,他只是《晨報》的實習生,正在尋找素材。
經過那個事件之後,城區逐漸平靜下來了,人們逐漸恢復了之前的生活。因為沒有發現任何關於蒂娜的線索,她被大卡車軋了的傳言越來越可信了,那些厭倦於尋找的人,還有警察和記者都相信了這一點。人們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個地區的工地上,那裡停工已經很久了。這時候,我重新見到阿爾曼多·加利亞尼——我高中老師的兒子,他已經不再做醫生了,他在一九八三年的選舉中沒能進入議會,現在通過一家不怎麼樣的私人電台在嘗試一種非常尖銳的報道方式。我得知,他父親在一年多前死了,她母親在法國生活,身體也不怎麼好。他讓我陪著他去找莉拉,我跟他說,莉拉現在狀態不好,但他依然堅持要去。我給莉拉打了電話,莉拉費了很大力氣才想起了阿爾曼多,想起他來之後——到那時候為止,她還沒和任何記者談過——她同意見面。阿爾曼多解釋說,他正在做一個地震後的報道,他在那些工地里走動時,他聽說有一輛卡車被快速報廢了,那是因為它捲入了一件很惡劣的事情。莉拉讓他說了一會兒,然後說:
「這都是你的想像。」
「我只是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事情。」
「你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卡車、工地和我女兒。」
「你在罵我嗎?」
「不,剛才不算,我現在開始罵你:你是一個很爛的醫生,一個很爛的革命者,現在你是一個很爛的記者,從我家裡滾出去!」
阿爾曼多的眉毛皺了起來,他跟恩佐打了一個招呼就走了。我們到了外面,他表現得很難過。他嘟囔著說:「即使是這麼大的痛苦,也沒能改變她,你跟她說說,我想幫助她。」他對我進行了一個非常漫長的採訪,然後我們告別了。讓我印象很深的是他和氣的態度,還有他說話時的措辭。他應該度過了非常艱難的時刻,先是她妹妹娜迪亞作出的選擇,後來是他和妻子分開。他看起來很精神,他之前那種對反資本主義無所不知的態度,現在變成了一種痛楚的厭世。
「義大利現在變成了一個盲井。」他用痛苦的語調說,「所有人都掉了進去,你四處看看,那些善良的人都明白了這一點。埃萊娜,真的太遺憾了,工人階級的黨派里有很多誠實正直的人,但他們都已經失去希望了。」
「為什麼你要做現在這份工作?」
「和你做你的工作原因一樣。」
「也就是說?」
「當我毫無遮掩時,我發現自己很虛榮。」
「誰說我很虛榮。」
「對比而言,你的朋友一點兒也不虛榮,我為她感到難過,虛榮是一種資源。假如你很虛榮,你會很小心你自己,還有你自己的東西。莉拉一點兒也不虛榮,因此她失去了女兒。」
我聽了一陣子他的電台,他似乎做得很出色。他在紅橋那裡找到了一輛燒掉的卡車架子,他把這輛卡車和蒂娜的失蹤聯繫在一起。這個消息引起了一陣轟動,後來出現在全國的報紙上,有一陣子,人們都在談論這事兒。最後事情搞清楚了,這輛被燒的卡車和孩子的失蹤沒有任何關係。莉拉跟我說:
「蒂娜活著,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