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 失蹤的孩子 第45章
我有著雙重身份,這是真的。在塔索街上,尼諾會把一些有文化的朋友帶過來,他們對我都很尊敬,他們尤其喜歡我的第二本書,有的想讓我看看他們正在寫的東西。我們經常討論到深夜,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我們會問,現在無產階級還存在嗎?我們會用比較友好的語氣,提到左派的社會主義黨,會帶著怨氣和敵意提到義大利共產黨。關於這個越來越破舊的國家如何統治,我們討論得不可開交。他們中有人吸毒,但他們很自豪。他們諷刺地說道現在有一種新趨勢,好像是若望·保祿二世教皇的誇張佈道,目的是要把自由性愛的所有實踐都壓制下去。
但是,我的生活不僅僅是在塔索街上,我不想被困在那不勒斯,我經常出門,和兩個孩子去佛羅倫薩。彼得羅已經和他父親在政治上決裂很長時間了,他和尼諾完全不同,尼諾現在已經開始靠近社會主義黨,而彼得羅公開宣布自己是共產黨。我在他那裡待上幾個小時,靜靜聽他說話。他會讚揚他的黨派誠實有效。他跟我提到了大學的問題,他的書在英語國家學術界受到了廣泛好評。我把兩個孩子留給他和多莉婭娜,又開始旅行,我去米蘭,去我的出版社,尤其是要對抗阿黛爾對我的詆毀和非難。主編告訴我——有一天晚上,他請我吃晚飯——我婆婆不失時機地說我的壞話,她給我貼的標籤是:一個不可靠、不專一的女人。我很費力地討好在出版社遇到的每個人,盡量說一些有水平的話,我積極回應公關部門的任何要求。我對主編說,我的新書已經寫得差不多了,但其實我還沒開始寫。我接著旅行,我去佛羅倫薩接兩個孩子,南下到那不勒斯,重新陷入混亂的交通。在那裡,本應屬於我的東西也需要漫長等待,還有讓人精疲力竭、充滿爭執的排隊,我要努力讓別人正確對待我,我帶著母親出去,輾轉於醫生、醫院、化驗室之間。結果是,在塔索街或者在義大利的其他地方,我感覺自己是一個帶著光環的女士,但到那不勒斯,尤其是在我們的城區,我會失去我的優雅,沒人讀過我寫的第二本書,假如騷擾我的人讓我生氣,我會馬上用方言罵出非常骯髒的話。
我覺得,社會上層和下層的唯一聯繫是流血,在威尼托、倫巴第、艾米利亞、拉齊奧和坎帕尼亞大區,屠殺事件越來越多了。我早上會掃一眼報紙,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的城區讓要比義大利任何地方要安寧。當然事情並非如此,城區還是充斥著我們習以為常的暴力事件:男人之間會鬥毆,女人間也會打架,有人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殺死,有時候,暴力甚至會出現在那些相愛的人之間,關係變得緊張,語氣也會充滿威脅。但大家對我還是很敬重,他們對我的態度是:我是一個受歡迎的客人,但我不應該插手那些我不了解的事情。我感覺,我是一個外部觀察者,掌握了足夠多的信息,但我還是覺得,卡門或者恩佐以及其他人,他們知道得比我多,莉拉會對他們說一些不會對我說的秘密。
有一天下午,我和兩個孩子在「Basic Sight」的辦公室里——那裡一共有三個小房間,從窗戶可以看到我們小學的入口,卡門知道我在城區,就過來跟我打招呼。出於友情,我提到了帕斯卡萊,雖然我想像他已經成了一個誤入歧途的孤膽戰士,捲入到那些可怕的犯罪中。我想知道有什麼新消息,但我感覺,卡門和莉拉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就好像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但她們沒有改變話題,我們談論了很長時間帕斯卡萊,說得具體一點,我們是讓卡門表達了她的不安。我感覺,出於某種原因,她們決定不對我多說。
有兩三次,我在城區還遇到了安東尼奧。有一次,他和莉拉在一起,另一次他是和莉拉、卡門還有恩佐在一起。讓我驚異的是,他們之間的友誼好像又重新變得堅固,最讓我驚異的是安東尼奧,他之前是索拉拉兄弟的打手,他現在像換了主人,好像是為莉拉和恩佐工作。當然了,我們從小就相互認識,但我感覺他們之間和原來不一樣了。他們四個看到我,就好像他們也是偶然相遇一樣,但那不是真的,我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麼秘密協定,不願意讓我知道。是關於帕斯卡萊嗎?是關於公司的經營嗎?是關於索拉拉兄弟嗎?我不知道。在我們見面的那幾次,有一次安東尼奧對我說——但語氣不是那麼熱烈:「你懷孕後更漂亮了。」或者,這是我唯一記住的句子。
這是因為他們不信任我嗎?我不覺得。有時候我想,因為我現在的體面 身份,在莉拉眼裡,我已經失去了理解他們的能力,因此她想保護我,免得我因為不了解情況而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