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 失蹤的孩子 第44章
我說的是真的,莉拉好好的,沒什麼新狀況。她還是那個非常不安的女人,有那種讓人無法抵擋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讓她與眾不同。她做的每件事情,無論好壞(她對懷孕的反應,她對米凱萊做了什麼,他現在趴下了,她在城區做什麼)還是讓我們覺得,她的體驗要比我們強烈,因為這個緣故,她的時間好像過得比我們慢。我跟她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尤其是我母親生病的緣故,我經常回城區,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新的平衡。也許因為我的公眾形象,也許因為我私人生活里的那些麻煩,我覺得自己要比莉拉成熟,而且我越來越確信,我可以把她接納入我的生活,承認她的魅力,但不為之痛苦。
在那幾個月,我總是東奔西跑,時間過得飛快。奇怪的是,即使是我帶著母親穿過整個城市去看病,我也感覺很輕鬆。假如我不知道把孩子交給誰照顧,我有時候會去找卡門,有時候甚至向阿方索求助——他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說我有事兒可以找他。但我最信任的人,尤其是黛黛和艾爾莎最願意一起待的人,還是莉拉,但她一直工作纏身,而且懷孕也讓她很疲憊。我們的肚子膨脹的方式也不一樣。我的肚子又大又寬,像是向兩邊伸展開了,而不是向前;她的肚子很小,在窄窄的胯骨中間,像一個正要從骨盆滾下來的皮球。
我一對尼諾說了我懷孕的事兒,他就把我帶到了一個婦科醫生那裡,那是他同事的妻子。我比較喜歡那個女醫生,她很專業,也很熱情,她的態度和能力,佛羅倫薩的那幫醫生簡直沒法比。我很熱情地和莉拉談到了這位醫生,促使她和我一起去試一下。後來我們一起去找醫生檢查,我們和醫生說好了要同時進去。輪到我檢查時,她待在一個角落裡,默不作聲;當輪到她時,我會拉著她的一隻手,因為她在醫生面前還是會很緊張。但最完美的時候是我們在等候大廳的時候,我可以暫時忘卻我母親的病,回到小時候。我們喜歡挨著坐著:我是金髮,她是黑色;我很安靜,她很焦慮;我很客氣,她很狐疑。我們是兩個相反的人,但又那麼一致,我們和其他懷孕的女人不同,我們用嘲諷的目光看她們。
那是一個小時的快樂時光,很難得。有一次,我想著我們身體里正在成形的小生命,我想到了小時候我們在院子里,一個挨著一個坐著,就像現在在等候大廳里一樣,那時候我們抱著娃娃在扮家家。我的娃娃名叫蒂娜,她的叫諾。她把蒂娜扔到了黑暗的地窖里,我出於報復,把她的娃娃也扔了下去。我問她:「你記不記得?」她有些迷惘,臉上帶著一個柔和的微笑,好像很難回想起來。然後,我在她耳邊笑著告訴她,我們來到可怕的阿奇勒·卡拉奇的門前,當時的勇氣,還有感到的恐怖。阿奇勒是她未來丈夫的父親,我們說他偷了我們的娃娃。她也笑了起來,我們像兩個傻子一樣在笑,驚擾了周圍那些安靜地等待的大肚子女人。
只有在護士叫我們時,我們才止住笑:賽魯羅和格雷科——我們給的都是我們在娘家時的名字。護士是一個很開朗的人,每次碰到莉拉,都會摸著莉拉的肚子說:「這裡頭是個小子。」對我說:「這是個丫頭。」然後她帶我們進去。我對莉拉小聲說:「我已經兩個丫頭了,你真的生個小子,你能不能給我啊?」她回答說:「好呀,我們換一下,這有什麼嘛。」
醫生總是跟我們說,一切正常,檢查結果很棒,都很順利。她特別注重我們的體重——莉拉一直那麼瘦,而我總是趨向於發胖,每次檢查時,她都要說莉拉的狀況比我要好。總之,儘管我們倆都有很多麻煩事兒要面對,但在那種情況下,我們一直都很幸福,在三十六歲時,我們又找到交流感情的方式,儘管各個方面差別很大,但我們的心很近。
但是,當我上到塔索街,她趕回城區,在我看來,我們之間的距離又扯開了。毫無疑問,我們現在的息息相通是真實的,我們喜歡待在一起,這會讓我們的生活輕鬆一些。但是有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我幾乎對她講了我所有的事,但她對我幾乎什麼都沒說。從我的方面,我沒辦法不對她說我母親的事兒,我正在寫的文章,或者黛黛和艾爾莎的問題,甚至是我作為情人和妻子的處境(我沒有說是誰的妻子和情人,因為最好不要提到尼諾的名字,其餘的事情我都會跟她說)。當她說到自己,說到她父母、里諾、弟弟妹妹還有詹納羅給她帶來的不安,她還會說到我們的朋友和認識的人——恩佐、米凱萊、馬爾切洛·索拉拉,還有整個城區時,她說得很含糊,就好像她無法徹底信任我。很明顯,我是已經離開的人,儘管我又回來了,但我的眼光不一樣了,我生活在那不勒斯的富人區,已經沒法完全被我的城區接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