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5)
短暫的寂靜之後,屋裡忽然被金屬低鳴的聲音充斥了。靜坐的武士們同時一推桌面,退出去兩尺,齊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雪亮的刀光奪人眼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又笑了起來,輕輕地拍著手大笑,看也不看他們。
裝著油燈的竹籠子在她頭頂悠悠地轉著,屋子裡眀暗變化起來,光怪陸離。武士們的刀已經在手,卻斬不出去。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可是在宛州這個陌生的地方,面對這個有些瘋癲卻又嬌麗如花的女人,每個人都覺得彷彿是在一場夢中,空氣中有些詭異的氣息讓周圍的一切顯得縹緲虛幻。
女人收住了笑聲,「如果不知道諸位是風虎騎兵的都尉,我也不敢來賣這個消息。天驅最後一個首領的消息,該值多少黃金?諸位大人該是比我更明白,這盒子黃金我一個女人都能提著走,想用來交換天驅的秘密,是不是開價太低了?」
「那你想要多少?」首領低聲問。
「我想要一個庇護。諸位大人找到那柄劍之後,帶回淳國,少不得封賞,這些我也都不稀罕。我只希望諸位大人那時候再把這盒子黃金給我,帶我回淳國去,好好安排我後半生。沒有眀昌縣侯這棵大樹遮陰,東陸之大,又有幾個人敢得罪下唐國主百里景洪?」
武士們彼此對了對眼神。
「你想要什麼樣的庇護?」首領重新坐回桌邊。
「不錯,幽長吉確實是死在南淮城。天驅首領的佩劍,下唐也是作為寶物收藏,我想拿固然拿不出來,淳國想要可也不容易。我既然敢來,就和各位大人站在同一條船上,這是九死一生的勾當,大家互相隱瞞只能害死自己。不如把知道的事情都攤開在桌上,彼此就算夥伴。我帶各位大人去取那柄劍,一起回淳國,我要眀昌縣侯上表帝都,封我一個誥命。」
「你是要……」首領遲疑地看著女人,「加入我們?」
女人又掩著嘴笑了,「我一個女人,不怕你們這群虎狼,難道你們倒怕我么?我只是希望安全地離開下唐,從今以後再不用回到這裡。」
她轉著手裡的白瓷酒杯,「其實我想離開這裡,真的已經很久了,想回北方去……」
那股輕輕的淡淡的悲意又涌動起來,她的笑容漸漸失色,變得像壁畫那樣靜默。
屋子裡長久地沉寂著,燈火被微風壓了下去,女人明麗的肌膚也變得晦暗起來,她側過頭去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像是一片濃墨。
「好,不過是個誥命,我在眀昌縣侯的面前還算說得上話,」首領終於點頭,「我也知道取劍不容易,有你做同伴,或許是件好事。我們淳國風虎,從不和陌生的人聯手,今天我破例一次!但是你聽了我的話,再想輕易離開我們就難了。你可要想清楚!」
「清楚,這是要麼富貴、要麼橫死的買賣,我不想好,怎麼會來?」
「你想知道什麼?」
「只有一件。幽長吉死了足有十四年,十四年來沒有一個人問過他的下落。而淳國遠在北方,眀昌縣侯怎麼會知道這段往事?」
首領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問得很好!你既然知道那些劫殺幽長吉的帝都廷尉,你知不知道他們的下場?」
「下場?」
「我告訴你,之所以十四年來沒有一個人問起過蒼雲古齒劍,是因為所有活著回到帝都的廷尉全部都被投進死獄,半年後,廷尉府把骨灰送到各家。我的父親是那時的廷尉之一,可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下獄,而是被處死在我家的門口。」
「為什麼偏是他不同?」
「因為他違背了廷尉府的密令,回到帝都之後沒有立刻去廷尉府報到,而是回了一次家。」
「為什麼?」
「皇帝和諸侯剿殺天驅武士,長達幾十年,可是把廷尉府的精銳出動數百名去劫殺一個人的事情,還從未有過。那一次是因為帝都得到了確切的情報,幽長吉聯絡了諸侯各國的將軍和世家大族不下百人,預備聯兵弒君。所以他的行動路線從中州去瀾州又轉向宛州,一路上不斷地聯繫著諸國的勢力。誰也沒有想過天驅這樣的小股叛逆竟然能夠掀起那麼大的風浪,可是上百個手握重權的將軍和世家大族的家主,又不能一併斬殺,否則大局勢必混亂。所以帝都的目標,只在於劫殺幽長吉一個人,可惜直到最後,不知是為了什麼,廷尉們都沒有得到那份依附於幽長吉的叛賊名單。我的父親冒險回家,只是要留下一個口信。」
「口信?」
「他像是個逃犯那樣沖回家裡,只來得及說一句話。他說,打開青銅之門的關鍵是那柄劍。這句話只有我聽到了,他把我抱在胸口湊在我耳邊說的,然後門外一支箭射進來從背後洞穿了他,也射傷了我。廷尉府的人衝進來,把他的屍體拖走了。」
首領沉默起來,也擺弄著面前的白瓷小酒杯。
「一個廷尉,到底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我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首領從腰帶中摳出了一個東西,沿著桌面滑給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