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3)
息轅猶豫了一下,「叔叔知不知道,我們私下裡都說,『東宮妖魔不敢近,八百神兵賽太歲』。」
「喲?」息衍笑,「還有這麼順溜的詞句,說說看,怎麼解釋?」
「這是暗貶,是說鎮守東宮的八百名禁軍霸道。太子東宮因為貼近祖陵,所以編製中是禁軍精銳八百人戍衛,不算三軍的部署,拓拔將軍管不著,也跟一般的禁軍不同,叔叔你的軍令傳不到那邊去。上千人伺候一個儲君,平時閑得無聊,就是在周圍的酒肆歌館裡喝酒打架,可因為鎮守祖陵,晉陞反而是最快的。南淮城裡,凡是世家子弟想從軍,都是想去東宮。快活幾年混一個資歷,托託人情就能提拔去做參將。」
「這套人情關節,你倒是越來越精通了,」息衍還是笑。
「可是叔叔你可不知道,在東宮裡面,沒有世家身份的,就是生不如死。進去第一天就是三書二禮。」
「三書二禮?」
「三書是一封信給東宮禁軍的統領,要托有權勢的人寫,一封給自己頂頭的上司,還有一封是給東宮的大管事。裡面都要夾混金票,給多給少,看看各家的財力。二禮是對一般的軍士,要想得到大家的承認,就要從兩件事情中選一件,要麼是花大錢請大家去紫梁街上最好的酒樓裡面請粉頭喝花酒,一種是半夜裡赤身裸體從東宮這邊跑到那邊,丟臉丟到底,否則受氣挨打都是免不了的。」
「呵呵,那麼姬野既沒有錢請大家喝花酒,更不會脫光了夜奔,看來挨打是免不了了,」息衍大笑,「要說你去年也在東宮禁軍,你是怎麼混過來的?」
「我是叔叔的侄兒……自然不同的。」
「呵呵,武殿都指揮息大人的嫡親侄兒,不但要免了你的三書二禮,沒準還把你奉為上賓,擺下筵席款待,你要是樂意,幫你倒酒脫靴子反過來請你喝花酒都有人心甘情願,對不對?」
息轅的臉微微發紅,「跟叔叔說的也沒什麼差別,不過我都推了。」
「息轅,你將來如果能做成大事,那是因為你是我的侄兒,你如果沒能做成大事,還是因為你是我的侄兒,」息衍搖了搖頭,「而姬野這個孩子,是不同的。」
「不同?」
「他是野獸啊,生在林子里,不比你生來就是武殿都指揮使的侄兒。他的一點一滴,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你說的東宮那些事情,我也都有耳聞,如果姬野在這一年中能排眾而出,他才有資格當我的學生!真想看看這個小傢伙是怎麼過三書二禮的一關。對了,現在東宮那邊的統領是誰?」
「前幾日國主剛剛下令,升幽隱為游擊將軍。現在是東宮裡軍銜最高的人。」
「幽隱……」息衍沉默了一下,「那個孩子身上,味道不對。」
2
同一時候,城郊的陽泉酒肆,月晦。
油燈昏暗,把隱隱綽綽的人影投在板壁上。
板壁被油煙熏得漆黑,薄薄的手指一捅就能對穿。桌子上厚厚的一層油膩,手摸上去像是要粘住。惟一一盞桐油的小燈被罩在竹籠子里,懸在半空。
板壁外傳來了風聲,風在樹梢間掠過,帶著隱隱的嘯聲。風從門縫裡瀉進絲絲縷縷,燈光忽明忽滅,飄忽不定。
這是南淮城邊的小鋪子,靠近富商褚氏的林場,外面是一眼望不盡的松杉林。伐木的勞力每天回城都從小道邊過,於是有了這樣一個簡陋的小鋪子。夜深,鋪子里只剩下最後一桌客人,沒有一個人說話,靜得發寒。
「金銀不是問題,我們只要那柄劍的下落。」
長桌一側,領頭的人打破了沉默。他把沉重的盒子推向了另一側,盒蓋彈開,碼得整整齊齊的都是純金錠子,錠子上打了桉葉的烙印。那是宛州商會江氏鑄造的金錠,有人說比帝都的鑄錢都管用。皇家的金庫里藏的也不是大胤金銖,而是這些足色的金錠。
黃金的反光似乎晃著了對面人的眼,她輕輕地笑著側過臉去,以手遮眉,指上一點翡翠在燈下透著華麗的深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