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姻緣總是天註定下
沈夫人上回來柳家大宅,明明舅母側面和她老人家說過王家二娘子定過親了呀。沈夫人得多糊塗才會聽不明白?英華再看小海棠,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亂壞笑么,忍不住啐了她一口,笑罵:「看你那得意模樣!」
小海棠縮著頭蹦到一邊,道:「咱們要迴避吧,是不是把沈夫人晾一會。等五姨睡起來再見她?」
英華想一想,搖頭道:「五姨今日累很了,怕是睡到天黑呢。沈夫人是來提親,親事不成晾她做甚,我親自去見她。」
沈夫人看到英華一個小姐出來說話,本來臉上五六分怒容就變做七八分,怒道:「楊夫人和柳五娘怎麼不敢來見我?」
這是來提親還是來尋仇?英華按下心中不,對著沈夫人施了一禮,笑道:「舅母剛剛分娩,還產房不得出來。姨母從子時就守著舅母,實是累很了,才去歇息。奴聽說夫人是為英華而來,所以斗膽來見。」
「你是王家二娘子?」沈夫人怒容換成訝容,站起來牢牢盯著英華,問:「你是王英華?」
英華點點頭,笑道:「我是王英華。」
沈夫人上下打量眼前王英華,少女堂上站筆直,目光端正回視她質疑眼神,既不膽怯也不畏縮,嘴角甚至微微上翹,帶著客氣笑意。這樣女孩兒看著就是一副自尊自強模樣,絕不肯假扮別人,她必定是王家二娘子本人。
沈夫人深深呼吸,醞釀了好一會,才道:「我家大郎把自己反鎖家廟塔上,說他和王家二娘子真心相愛,不娶王家二娘子他就從塔上跳上來。」
英華愣了一下,微笑道:「如果這個王家二娘子指是我,他肯定娶不成。」
沈夫人居然點點頭,贊同說:「不是你。若是你,你不敢見我。他這一向早出晚歸,換下來衣衫上都帶香味,顯然是和女子相會。不曉得是誰讓人假冒你名頭捉弄他。」
「冒誰名頭不好,偏要冒我名頭。」英華沖沈夫人笑了一笑,道:「這人必是想我們兩家結仇呢,不是與我有仇,就是與府上有仇。」
沈夫人老臉微紅。她從前沒打聽清楚,只說沈家比王翰林家富有,侍郎配翰林家世也正好,她家大郎親戚裡頭又是出了名好,只要她求王家必許,所以兒子面前沒少誇王家二娘子,話里話外簡直王家二娘子就是她家人了。誰知相親宴人家沒來,她親自上門和楊氏夫人說,楊氏夫人也不接她話。再和杜親家詢問才知,王家二娘子早定了親,她才曉得自己鬧了個大烏龍,都沒好意思再跟兒子提「王」字。大郎一向不理俗事,必是還以為家裡人是樂見他和王家二娘子一起,所以有心人故意設圈套,大郎輕輕易易就上套了。沈夫人已是想到有哪幾個和她家不對付人會做這種下做事情,嘴角抿緊緊,面色陰沉可怕,顯得法令紋格外深。
英華看沈夫人神情變幻不定,顯是思索誰陷害她,便退後幾步,壓低聲音吩咐上茶,又讓小海棠去和福壽說知,馬上去查這一向誰和沈家大郎一處玩耍。
沈夫人聽見英華要查她兒子,先是眉頭一皺,盯著英華面色變換數次,到底沒有說話。
英華靜靜直視沈夫人許久,才道:「沈夫人,為你我兩家清白名聲計,這個冒稱是王家二娘子人必需找到。」
沈夫人嘆著氣叫她侍婢捧上一個盒子,道:「這是我今日大郎房裡找到。王小姐看一看。」
小海棠過來把盒蓋揭開,就有一股又香又甜氣味衝出來,嗆得她立刻就把鼻子捂住。英華站幾步之外都嗅到了,聞到這股味道也不禁皺眉。
若是這幾樣東西是王小姐,說不定事情鬧開了還能把王小姐娶回去,這個味兒,連人家丫頭都受不了,自然裡頭東西也不會是王小姐。沈夫人心裡有些失望。
小海棠捏著鼻子盒子里翻了翻,急退好幾步,扭頭朝外頭大力吸了好幾口鮮空氣,才道:「是一塊手帕一條松花綠汗巾,上頭倒是綉著華字做表記。」這話一說,屋子裡柳家上上下下都笑了。英華側過臉笑要死。三葉嫂子從人堆里擠出來,笑道:「做表記人跟咱們家不熟。我們家大娘子閨名瑤華,二娘子又豈會用華字做這些小物件表記?」
英華含著笑對沈夫人道:「夫人不如回府上詳查?」
沈夫人黑著臉不回答,過了好一會才道:「王小姐可願陪我去家廟勸一勸我那傻兒子?」
「英華並非和令郎兩情相悅那位姑娘,便是去了,又如何勸得轉沈公子?」英華微笑著讓開沈夫人伸向她手,又道:「沈公子出此下策,是為了把事鬧**婚吧。」
是啊是啊,都說了非你不娶了。把真王家二娘子帶去,若是兒子機靈點一口咬定是你,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走了,沈家當場就把婚事辦了,你前頭定親就是白定了。沈夫人恨不得從心裡伸出兩隻手拉住王小姐讓她答應同去。
「若是沈公子看到夫人帶去不是他心上人,心生失望真從塔上跳下來,就不好了。」英華看到沈夫人眉頭又皺起,飛又說:「那人既能唆使令郎以死相逼,未必沒有第二計第三計。夫人不怕家中有變?」
沈夫人面顯疲態,笑容勉強,「他們既然敢冒王小姐之名,王小姐就不怕第二計第三計有傷府上清譽?王小姐隨我同去,若有不妥也可以當場指出。」
「家中長輩一位才出產房,一位也病著。」英華拒絕格外理直氣壯,「實是不能暫離。英華自問行事無差池,不怕污水潑濺近身。」
沈夫人黯然離去,臨別是極是不舍,二門外探身出轎再三凝視英華。英華站二門以內,寸步不移,堅決堅定施禮恭送。
柳五姨站英華身後不遠處,含笑看著英華轉身,笑道:「我們家小英華長大了,已經學會沉著應對,穩妥行事了。」
「五姨,你怎麼起來了,去睡去睡。」英華一改方才端莊穩重模樣,跳起來直奔柳五姨身邊,嗔著雙福道:「沈夫人來又不是什麼大事,喊五姨起來做甚!」
柳五姨攬著英華肩,笑道:「方才我是被產房血氣沖了一下難受,並不是累。回去吃了一碗茶就緩過來了。沈家你處理很好,後面事交給五姨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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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華猶豫了一下,想問話還是沒有說出口,扶著柳五姨去看了看楊氏,楊氏睡著未醒,她們姨甥兩個就坐二門內小花廳等消息。
柳五姨這邊使去打聽消息人還沒有回來,樹娘一個使女滿面驚惶回來,一進花廳就結結巴巴道:「清小姐……清小姐拿刀比著她自己脖子,要我們小姐帶她去沈府。」
一個細瓷茶杯被柳五姨用力擲到地下,摔得粉身碎骨。那個使女哆嗦了幾下,不敢挪動避開,任由熱湯流淌到裙上。
英華方才看到沈夫人拿來手帕汗巾,便覺這種上不得檯面手段似曾相識,已心裡懷疑此事和蕭清有關係。現猜想得到證實,她並不似柳五姨憤怒,冷靜說:「你不急,我問你答,慢慢說。」
那個使女畏縮點點頭。
英華便問:「你們小姐和清姐姐這一向是不是出門就分開了?」
那個使女低低答了一聲是。
英華又問:「清姐姐去了哪裡,做了何事,見過什麼人,你們是不是全不清楚?」
那個使女點頭略有遲疑。柳五姨怒喝:「抬起頭說話,不許撒謊!」
那個使女抬頭,看到柳五姨怒容,嚇一個哆嗦跪下,稟道:「婢女一直我們小姐身邊服侍,只曉得清小姐族兄央清小姐替他打理庶務。所以清小姐雖是總和我們小姐一同出門,總是獨自一人去他族兄住處。至於清小姐結識何人,婢子實是不知,便是我們小姐,婢子也敢打保票,她也是不清楚。」
「今日你們老早出門,去了哪裡?清姐姐中是和樹娘姐姐可有分開?」英華挽住柳五姨胳膊,問極是仔細。
「蕭公子和幾位公子靈隱寺辦了一個文會,連公子們家眷都邀請了。因他沒有家眷,央清小姐招待女眷,就請我們小姐做陪。今日清小姐和我們小姐並沒分開,是吃了中飯沒多久,一個管家模樣人來尋清小姐,不曉得說了什麼話,清小姐就拿刀比著脖子要我們小姐和她蕭公子帶她去沈家。我們小姐說此事非同小可,只他們送清小姐去沈家不合適,使婢子回稟五姨拿主意。」那個使女說了一長串話,看柳五姨臉色極是難看,嚇長跪不起。
英華因樹娘是使婢子來問五姨討主意,她倒不好搶著說話了,也看著柳五姨。
柳五姨冷笑數聲,點福壽名,道:「你親自去一趟,把我話傳給樹娘聽,就說今日清兒舅母臨產,清兒本該家守護,蕭公子喊妹子替他招待客人,待妹子果然親厚,清兒還真是視兄如父啊。他們蕭家兄妹情深,咱們外家倒退了一射之地了。蕭家女兒事,讓蕭家自家拿主意罷。」說著意味深長瞅了一眼那個使女,揮手叫她帶路。
英華聽五姨話里意思,明著是說清兒,其實是說樹娘。不曾明說意思,想是讓樹娘聽了這個話自己回來,若是樹娘不回,想來也要似待清兒那般,甩手不管樹娘了。樹娘性子雖然孤高,然人並無壞心,待姐妹們其實心誠很。若是她此次走錯一步,柳家不照管她,蕭明又一邊對她虎視眈眈,她豈不是如羊羔落入虎口?英華忙忙使了個眼色把福壽,示意她略等一會,就湊到柳五姨身邊道:「五姨,站了這大半日了,咱們去歇一會好不好?」
楊氏得了奇吃食,樣衣料,流水樣供給三個外甥女,雖然心中有厚薄之分,但明面上並沒有偏疼哪一個。樹娘動不動就甩臉色把她看,她也沒有放心下,還費心為她婚事謀劃,便是蕭賢蕭清兩個,柳五姨都不肯照管,她還是能拉撥回來照管,可是她分娩時只有英華一個守產房外,從早到午不曾離開半步。那兩個不過到院外問候一聲就出門玩樂,實是讓人心寒。柳五姨看英華滿面倦容,心裡有多惱那兩個,就有多心疼眼前這一個。
柳五姨拍拍英華胳膊,親切說:「好,我去歇一會,你也去歇著吧。」
英華笑著打了個呵欠,道:「實是困了,給舅舅寫信才寫到一半,我寫完再去睡。」
柳五姨是真累了,才睡下又聽說沈夫人來跟英華提親,英華雖是不說請她起,她極是擔心英華,所以一直藏後面偷聽,英華處理事情很是妥當,所以她也不曾露面。方才又被蕭清氣了個狠,勞心勞身實是撐不住了,扶著雙福自去歇息不提。
英華到書房搶著寫了個「舅母生產,母子平安,樹娘姐姐既然人靈隱寺,為表弟求張平安符速歸」小紙條,讓小海棠去塞把樹娘使女。
小海棠是看到自家小姐給福壽姐姐遞眼色。福壽也甚知趣,磨磨蹭蹭點人,套馬車,等到小海棠來了,她才上車。小海棠就當著福壽麵把那個字條兒遞給樹娘使女,又大大方方走了。
福壽情知小小姐給樹娘通風報信。柳家出了一個清小姐這樣吃裡扒外總坑隊友豬隊友已是吃不消了。清小姐不是柳家養大,棄之不管柳家不會意。然樹娘若是做錯了事,此時柳五娘和楊氏氣頭上不管她,她必吃虧。過些時日兩位氣消了不免又要後悔心疼。本來便是小小姐不通風報信,她也要走點消息。既然小小姐出手,她樂得給方便,到了靈隱寺外,還故意讓使女去喊樹娘出來說話,給人家看紙條機會。
樹娘聽說姨母不來使了福壽來傳話,實是為難。說實話,清兒這回鬧起來,她是真不知情。若是沒得長輩出頭,冒冒然任由清兒到沈家去,該如何收場?圍觀清兒拿小刀比劃脖子,還有一群杭州本地才子和他們家眷呢。她心裡又慌又亂展開字條看了幾眼,覺得王英華這個時候捎紙條叫她給初生表弟求平安符回家純是莫名其妙,隨手把紙條揉成一團丟過一邊,忙忙出去見福壽。
蕭明眼尖看見,不動聲色把紙團踩腳底,瞅准機會撿起看過塞到袖內。
少時樹娘引著福壽進來,福壽看著滿院子人把一個拿刀比著脖子清小姐圍當中議論紛紛,便問蕭明公子哪裡。
蕭明公子越眾而出,風采出眾。福壽對著他施了一禮,把柳五姨話當眾朗聲說了,又對著蕭清福了一福,道聲清小姐珍重,施施然走了,論風度一點也不比蕭明差。
樹娘聽了這一席話,羞愧滿面通紅。她這一向心中裝滿了蕭明,別事都不意,每日和蕭明相聚,不是彈琴寫字畫畫,便是約幾個同好出遊,連蕭清有沒有身邊她都不大留心,今早聽說舅母肚疼,只說舅母月份雖然,生產還早,實是沒有留意算舅母臨盆時日,又滿心計劃要文會上施展才華,所以院外問候一聲就走了。柳五姨話里話外意思都敲打她,她再回想英華捎給她紙條,才知英華叫她去求符用意。
蕭明朝院中諸位拱拱手,苦笑道:「舍妹和沈家大郎實是情投意合,然沈夫人偏又一心要替沈大郎求娶舍妹表妹英華小姐,如今鬧成這樣……真是!清兒,你樹娘姐姐還,你堂兄還,還有這許多好朋友,必叫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說著就把深情目光繫到樹娘身上,去牽樹娘手。
樹娘不由自讓教他牽住了手,被他拉到蕭清身邊,蕭明捏住蕭清手,奪下她手裡刀子,把妹子推到樹娘懷裡,便喊套車去沈家。
沈家家廟雖城外,離城不遠,沈家有錢,佔地方風光極好。今日風和日麗遊人如織,到沈家家廟賞景閑雜人等格外多,又有沈家本家一位公子廣邀好友家廟外桃林中結社賽文。沈大郎說聲要跳塔,家廟外高塔下霎時就圍起足有一千人。沈大郎磨蹭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跳,沈家人上不去,沈大郎又不肯下來。杭州城裡姓沈差不多都來勸說。順帶來看熱鬧親戚,親戚親戚朋友,聚起來人山人海吶。
休說從車上下來樹娘和清兒都被嚇住,便是蕭明下車一看漫山遍野都是人,也嚇住了。好他從來膽肥心大,人越多越好挾眾意成事,便示意樹娘扶著清兒,他親自開道,護著族妹走到沈夫人面前,拉扯著清兒跪倒沈夫人面前,他看一看四下里沈家人眼中怒火,咬一咬牙也跪下了,朗聲道:「舍妹和令郎兩情相悅,求夫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