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分餅大會下
昨夜下了一夜暴雨,柳宅外通杭州城石橋橋基被暴雨泡軟,橋面塌了半邊,剩下半邊也搖搖欲墜,行不得車馬。柳家大宅門外就有碼頭,陸路行不得還有水路,橋塌了與柳家人卻是不妨事。然外人要到柳家來實是麻煩緊,再看天陰陰還像要落大雨樣子,柳家做主分餅人還沒有來,不是急事人到柳家大宅做什麼?是以這一日上午柳家大宅極是清靜,除去幾個確實有事要辦管事出入,再無閑人來擾無敵柴刀章節。
柳五姨難得清閑,緊鄰西湖邊一個樓頂樓,下了隔扇門窗,燃上香,煮著噴香茶,她老人家歪榻上看西湖煙水,和英華並幾個侍婢說閑話散悶。英華倚美人靠上看西湖景緻耍子,因見十來只大船朝柳家大宅這邊來,看船上掛著字型大小旗是舅舅,忙站起來,笑道:「五姨,舅舅舅母到杭州啦。」
柳五姨搭著雙福手起來看了一會,點頭笑道:「不出我所料,你舅舅去富春啦。走,接你舅母去。」
柳門楊氏原是將門之女,性子是爽利,船一靠岸,就叫搭跳板。柳五姨一行才出二門,她已經抱著半裝肚子笑吟吟大步進來,隔著老遠就嚷:「五姐,英華,我來啦。」
英華笑著撲上去挽住舅母胳膊。柳五姨笑道:「弟妹,慢些走。」
楊氏笑嘻嘻道:「這是不想你嘛。」說完了又上下打量英華,道:「英華瘦了呢。前日你舅舅和我打賭,說你必定長高了。今兒一看,到是沒長個子,可是吃不慣南邊飯菜?」
英華微笑搖頭,還不及說話,從楊氏身後擠過來一個靚妝女子,先喊了一聲:「英華妹妹。」就挽住了柳五姨胳膊,笑道:「五姨,我扶你。」
柳五姨眉頭微不可察皺了一下,笑容依舊和顏悅色。楊氏鼻子里哼了一聲,扶著英華手用了一把力氣,只道:「英華,給舅母收拾屋子哪裡?舅母要去躺一躺。」
英華含笑喚了一聲樹娘姐姐,便引著楊氏朝柳家大宅第三進去了。
柳家大宅第三四進原就是留與柳家正經主人居住,早就各色齊備。自英華接手管內宅,每日洒掃除塵極是認真。楊氏一路走過,屋宇潔凈不必說,連屋角擺著盆景上青苔都是翠綠。卧室窗台上擺著青瓷香爐里,淺淺半爐白灰,邊上擱著一個小小青瓷香盒,一個小婢過去將香燃起,順手就把竹簾拉下來了,一切都和楊氏京城舊居相似。
楊氏歪床榻上,舒服嘆了一口氣,笑道:「還是咱們英華能幹。要不是你幾個表弟比你小太多,舅母一定把你搶來做媳婦。」
英華笑嘻嘻捧茶,道:「舅母也不會換句夸人家,這麼誇順口了,將來誠兒他們要娶媳婦都要拿奴比著樣子去尋,哪裡尋得到!」
「啐,看你那得意樣兒,越大臉皮越厚。」楊氏指著英華笑罵:「你那個小女婿是你自家選?你舅舅很是誇他呢,喊來舅母見見。」
「他富春,一時半會怕是不得來杭州拜見舅母。」英華和楊氏說話比和五姨說話還要隨便,挨著楊氏坐下就摸她肚子,笑道:「這一回該是表妹了吧。」
楊氏一連生了五個兒子,極是想生個女兒,聞言眉開眼笑,「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英華便問表弟們滄州可有信來,功課如何。楊氏又問柳三娘和王翰林富春近況如何,因提及玉薇嫁把英華堂兄耀文,英華說他們小兩口極是恩愛,楊氏讚歎許久,道:「她是個有志氣,又有你母親替她主張,還是個有福氣。說起來,只怕你樹娘表姐將來嫁都不如她。」
提到樹娘,楊氏就嘆氣再嘆氣,道:「若是不挑,什麼樣不好挑?樹娘祖母再三說了,人要長俊,家裡還要有錢,又要是個讀書種子,還要年紀相當。誰家有這樣好兒郎能留到二十歲?」
楊氏說一句,英華心裡驚一下,待楊氏說到又要是個讀書種子,英華曉得樹娘不是沖著她二哥來,才算鬆了一口氣,笑道:「師從我爹看文都算讀書種子,長俊聽說也有,家裡有沒有錢就不好說了。」
楊氏慌忙擺手道:「樹娘心氣兒高,等閑人家都不放眼裡。你可別瞎摻和,十之□必不如她意,我誠心實意尋了幾個,她面前略提了提,她就惱了,如今都不肯理我至尊兵王全文閱讀。」
柳老太爺當年求子心切,播種也勤,是以從三娘到九娘年紀只隔得一二歲,樹娘便是九娘女兒。柳九娘生下樹娘沒一二年就因病去世,樹娘父親自然是再娶,樹娘是祖母撫養長大,又因為外祖父家甚是看顧,是以樹娘甚受家人嬌寵。樹娘常住滄州,英華久居京城,兩人相處本來不多。樹娘又比英華大四五歲,一直把這個表妹當小孩子待。英華呢,又是一向跟她二哥後頭跑,是以她兩個表姐妹裡頭相處就少了。
為親事樹娘連舅媽都嗔怪,若是自己冒失了,豈不是會被罵?英華忙點頭道:「舅母放心,我一定不亂講話。」
楊氏肚子不小了,中飯便是柳五姨帶著樹娘到前頭來吃。英華曉得姨母口味,也曉得舅母愛吃那幾樣,但樹娘愛吃什麼卻不大清楚。可是樹娘才來,小海棠還沒跟人家使女混熟呢,也沒法子現去打聽,英華搜腸刮肚回想從前聚會時樹娘表姐愛吃幾樣叫廚房做了。待菜上齊,樹娘看著滿桌菜,對著英華笑一笑,略動了幾筷,就說暈船吃不下,要去歇息,問英華她住處安排哪裡。
英華因她吃飯時就挑剔,想了一想才道:「妹子只佔了清槐堂半邊,姐姐要是愛熱鬧,來清槐堂咱們姐妹一處擠著親香,若是喜歡清靜,舅母這裡後頭第四進極好;要是喜歡閑時走走,五姨楓影堂朝西走不多幾步還有一個芷蘭居,院子極大,又種了許多香草。」
樹娘便道:「我正吃著丸藥呢,大夫原叫我吃完葯多走走才好發散藥力,便是芷蘭居罷。」
柳五姨看樹娘皺著眉還要說話,忙道:「既然暈船,早些歇下罷,福壽,你陪樹娘過去,若是短什麼少什麼,直接喊柳一丁送過去。」停了一歇又道:「樹娘,你一頓飯就吃這麼點,我和你舅母一個葯補一個食補,跟著咱們你也吃不下飯。餓瘦了你咱們可沒臉見你祖母,與你設個小廚房罷,回頭送幾個廚子到你那裡去,你自己挑好留下。」
樹娘皺著眉頭這才鬆開了,謝過柳五姨,眼皮搭都不搭楊氏一下,搭著福壽手走了。
她一走楊氏便笑道:「五姐總是這樣,明是發落人家,人家要當你偏疼她。」
auzw.com
柳五姨笑一笑道:「這孩子叫她祖母慣不像樣,還好將來不與咱家孩子結親,讓她禍害別人家去也罷了。已是扳不正了,倒是還慣著她省心。」
楊氏又問:「蕭家那兩個慣寶寶呢?」
因楊氏說有趣,英華低頭偷笑。
柳五姨笑道:「這兩個不識慣,叫我趕出去了。如今日日清早來求見,天黑才走。」
對柳五姨來說,能花錢省心,她一定會多花錢,把人趕出去實不是五姨做風。楊氏放下碗筷,好笑道:「樹娘雖是嬌慣了些,大面上也還過得去,咱們做親戚慣著也沒什麼。這兩孩子是純沒家教,要不是看老太爺面上,我照三頓吃飯揍他們。趕出去不過一時省心,害不斷還是老太爺外孫,你能真不管?」
「咱們拿他當親人,他們可沒拿咱們當親人。」柳五姨不為所動,冷笑數聲,給英華夾了一塊蒸南瓜,道:「這個雖是拿葯調和,你也吃得,補氣補血與女孩兒有益,多吃兩塊。」
楊氏雖然納悶,看柳五姨是真動氣了,也不好再問,當下大家吃飯。吃過飯上過茶閑話,不等英華提,柳五姨便問楊氏道:「你管家那套人帶來了沒有?英華放著家裡嫁妝不理來與咱們管家呢,速與她辦交接。」
楊氏疼愛看了英華一眼,笑道:「回頭就叫月琴去找英華辦交接,英華婚期訂何時?舅母這回蘇州又替你買了幾樣小東西,你得空理一理,與你過門送人玩。」
英華笑著搖頭,道:「還不曾定,我守著大伯孝呢,早也要到明年夏天,理嫁妝什麼不急。」
柳五姨和楊氏異口同聲道:「怎麼不急,定了親就當理起來造夢空間系統。」
楊氏又道:「臨出嫁再理嫁妝,不是忘了這個就是丟了那個,婆家不挑你,還有一堆親戚們看著你,但有一兩個不厚道嘴碎,你臉上都不好看。」
柳五姨也道:「你嫁妝,一根針一根線你自家都要清楚才好,若是不清楚,什麼留著自用,什麼賞人,什麼送禮,你哪裡曉得輕重,糟塌東西是小事,花銀子還落不到人家誇你句好。」
楊氏接連點頭,附和道:「極是極是。舅母早年不懂這些,不是三姐和五姐提著,也不曉得要丟多少人。與我辦了交接理你嫁妝是正理。」
不提英華這邊辦交接事情繁瑣,只說柳家當家人徑直去了富春,留杭州人得到消息自是追了去。唯有蕭家兄弟無人與他們通消息,這日午後兄弟二人雇船到柳家大宅,看見門口碼頭泊著十來只大船,流水價朝大宅搬箱櫃。蕭明曉得是柳家舅舅到了,便叫蕭賢寫了個拜帖要見舅舅。
楊氏是柳家媳婦,對待柳家親戚立場自是和柳五姨不同,人家正經送拜帖來,便正經把人請到廳里坐。蕭賢得族兄教導,看見舅母也能正經唱諾問好,曉得老老實實坐椅上說話。
楊氏既然曉得柳五姨態度,待蕭賢便親熱不到哪裡去,客氣幾句便捧著茶碗吃茶。
蕭賢只說他自家都先低頭伏小了,舅母便當對他百般親熱才是,誰知居然比從前待他冷,少爺就有些兒惱了,總算他還記得族兄吩咐話,不曾當場發做,然要他和舅母套近乎他也辦不到,也有樣學樣捧著茶碗細品。
蕭明原是個聰明人,蕭賢和舅母這般相處情形落眼裡,如何不曉得人家見他們不過是面子情。然有個面子情也比閉門十幾日不見強呀,是以他極是賣力尋了些閑話來說。當不得楊氏不是嗯就是啊,他一個人說了大半日實是累了口渴,也只能低頭品茶。
楊氏估計把他們晾差不多了,放下茶碗,道:「我這裡事忙,就不留賢兒和你族兄吃飯了,改日你舅舅來家,再喊你和你妹妹來玩。」
好容易提到柳家舅舅,蕭明忙搶著說:「舅舅不杭州?幾時回來?」
「到富春去了,幾時回來就不曉得了。」楊氏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族兄少爺才是正主,人家是打著分大餅主意來探消息,臉上不由就帶上了嘲諷微笑,道:「賢兒我們家做過管事,是曉得,建京城事,一家兩家哪裡做得來,人一多嘛,自然事事都要商量著來,哪能總家呆著呢。」說著又吃茶。
蕭明忙用手肘搗了蕭賢一下,蕭賢結結巴巴道:「許久不見舅舅,實是想念緊。橫豎杭州閑居無事,外甥極是想去富春探望舅舅,還望舅母給一兩個人帶路。」
這塊大餅分誰多分誰少是有數,平白就想割一塊走,果然都是寵壞了天真孩子啊。楊氏笑嘻嘻道:「賢兒一片孝心,舅母自當成全。然你舅舅必是住清涼山。清涼山早就封山了,便是自家親戚無事也不能進山呀。」
眼巴巴盼了好多天果子不只熟了,紅艷艷就吊鼻子前,蕭明急了,等不及堂弟傳聲,上前打了一個拱,笑道:「求舅母賞外甥們一個差使。建京城是幾百年也遇不到大事,舅舅必是要青史留名。外甥們跟著舅舅做事,便是清涼山搬幾塊磚,也與有榮焉。」
外甥想搬磚,舅母替外甥挖坑呢,楊氏點頭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舅舅嫡親外甥能有幾個?你們想替你們舅舅搬磚,極是容易。只是搬磚甚是吃苦,賢兒,你可吃得這苦?」
「吃得,吃得。」蕭明拉著蕭賢連連點頭,半日又搖頭道:「哎呀,我們去富春,清兒怎麼辦?」
「你們就去把清兒送來舅母這裡,」楊氏笑道:「舅母這就寫信,你們今日就持信去清涼山,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