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思開門見山，她的邀約是如此直接，倒讓許夢安有些意外。眼下，許夢安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按照李靜和許母的意思，她們希望她能在家裡照顧孩子，如果真的要出去工作，至少得等小葡萄上幼兒園。這是其一。其二嘛，許夢安想過，如果要繼續手裡的「雲上」項目，最好的辦法是她自立門戶，這樣也不用受制於人。 當然，要是自己創業，她就會面臨各種壓力。等小葡萄上幼兒園，最起碼還有兩年時間，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年後，大環境會發生什麼變化、業內又會有什麼趨勢，還有她自己，到時會否已經跟社會脫節…… 「我知道你帶著『雲上』出來了，如果你願意加盟思美，這個項目，我們會全力支持。」黃思思似乎看透了許夢安的心思。 「讓我考慮考慮吧。」 「行，你慢慢考慮，不管考慮多久，我們都等你。」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選我？」 「因為欣賞，因為尊重。而且，我也知道你要做的是什麼。」黃思思緩緩道，「夢安姐，上面這些，是我從個人角度說的。站在公司的角度嘛，思美還很年輕，我也好，凌美川也好，怎麼說呢，我們倆都太顯山露水，不知道收斂鋒芒。公司需要一個沉穩老練的人來坐鎮。」 「這麼說來，我是佔了年齡優勢？」 「我可沒有說你老的意思……」黃思思搖頭，「再說了，誰都會老。」 「還記得剛從雜誌社出來，我到了新苗，有件事讓我覺得特別詫異。那就是，我發現，在寫字樓里上班的好像都是年輕姑娘。我就納悶，這上了年紀的女人，難道在寫字樓里就沒有容身之處了？她們都在哪呢？」 「別的女人我不知道，但是，你這樣的，可不能窩在家裡帶孩子。」 許夢安一笑，繼續道：「那時，我就有了做『雲上』的想法。與其等著社會對女性更為寬容，給予更多的就業機會，還不如，我們自己來創造這樣的機會。」 「那你還有什麼可考慮的，你早點過來思美，我們也好早點啟動項目。」 「但是，我現在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許夢安盯著面前那杯咖啡，再不做聲，「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黃思思站起，微笑著：「夢安姐，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就什麼時候聯繫我。思美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 「謝謝。」許夢安也站了起來。 就在許夢安微微側頭時，她看到了靠窗坐著的兩個人，那兩個人的身形她是如此熟悉。 「怎麼，遇到熟人了？」黃思思循著許夢安的目光看去。 「沒有，看錯了。」許夢安臉上仍帶著笑意，但她拿包的手卻在顫抖。 靠窗的位置，對坐的男女，正是李臨和梅一朵。 許夢安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們？她本想過去打招呼的，但她想起了老賈那句「你就應該去他學校看看，看看他到底在幹嗎」。 走出咖啡館，跟黃思思道別後，許夢安給李臨打了一個電話。 隔著窗，她看到丈夫接起了電話。 「你還在學校？」她問。 「對，這幾天事情特別多。」他的語氣是如此自然，「有事？」 「沒什麼……忙完早點回家。」 「好。」 許母和蘭香做好了晚飯，一直在等許夢安。 李雲階餓得不行了，帶著熊熊去巷子口的小店買零食。熊熊看錶姐比前段時間開心了不少，便又纏著她給他講高中的趣事。李雲階感嘆，想起自己跟熊熊這麼大的時候，也希望快快長大。而「長大」到底是怎麼回事，怕是只有已經長大的她和她的小夥伴們才會明白。 姐弟倆剛從小店出來，就碰到了許夢安。 只見許夢安看起來恍恍惚惚地，渾然沒發現他們姐弟。她的神情有些憔悴，手裡緊緊攥著她的包，一瘸一拐地。再一看，她的其中一隻高跟鞋，鞋跟都掉了。 「媽！」李雲階忙上前拉住老媽，「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 「你的車呢？」 「車……我忘記開回來了。」 「你走著回來的？」 「我想隨便走走，沒想到，一走就走到這了。」 李雲階給熊熊使了個眼色，熊熊會意，跟陣風似地往小院跑。 「媽，我們慢慢走回去。」李雲階扶著老媽，「別著急。」 許夢安低頭，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身邊站著的是女兒。自己不能在女兒面前失態，李臨的事更不能讓女兒知道…… 「雲階，媽沒事。」 離開咖啡館，給李臨打完電話後，許夢安就這麼一直不停地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希望離那個咖啡館越遠越好。 這一路上，她腦子裡不斷閃現著她跟李臨的過往。當年，是她選了他，是她一定要嫁給他的。他也曾信誓旦旦，文縐縐地說著「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他說，鴛鴦是這個世界上最忠貞的物種。 很多年後，許夢安讀過一篇科普的小文，才知道，其實鴛鴦並不像古詩中描繪的那樣忠貞。鴛鴦跟大多鳥類一樣，不會「從一而終」，它們之所以結伴僅僅是繁殖的需要。甚至，營巢、孵卵、養育子女等全部是由雌鳥獨自完成的，雄鳥從不過問。 她還曾拿這篇小文打趣李臨，李臨說，人和人不一樣，鴛鴦和鴛鴦也不一樣，如果他是鴛鴦，肯定是忠貞不二的那一隻。 忠貞不二…… 自從李臨評上教授，早出晚歸，忙得昏頭轉向。許夢安知道，丈夫手裡的幾個課題都很重要，完成它們一直是他的心愿。他曾埋怨學校提供的條件不夠好，希望成為教授後，能夠放開拳腳。所以，她只能無條件支持他，把家和孩子看顧好。她心裡也有怨言，更是有著她自己的追求。她為他做了讓步，可是他呢，他都做了些什麼？ 「大姐！」老賈出來了，「你這是……」 許夢安定了定神，又是那個四平八穩、波瀾不驚的女人了。 她笑了笑：「想著離這不遠，就走著回來了。」 「媽還等著你回來吃飯。她給你打電話了，你也沒接。她都擔心壞了。」 「走吧，回去。」 待進了院，許夢安換了鞋，梳理了妝發，跟什麼都沒發生似地，坐下來跟大家一起吃了飯。只是，吃飯的時候，她默不吭聲，什麼也沒說。她不說話，其他人便只面面相覷，也不好再問什麼。 「我吃好了，」許夢安放下碗筷，「老賈，你跟我來一下，我有點事要跟你商量。」 「哎，哎……」老賈也連忙放下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