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最後一天，李雲階要回學校了。許夢安本想送女兒過去，可是人家根本就不領這個情，提溜著她的小行李箱，坐何璐家的車走了。 在樓下送女兒時，許夢安有種「兒行千里母擔憂」的感覺，儘管，女兒只是在本市上寄宿高中，儘管，到了周末女兒就會回家。 何璐媽媽站在許夢安身邊，不時伸手逗逗小葡萄：「這孩子長得像你，好看。」 許夢安沒言語，視線還是跟著漸漸開遠的車子。 「你現在就這樣，等雲階上了大學，你不得天天在家哭鼻子啊？」何璐媽媽笑道。 「孩子大了，總是要離家的。這些我都知道，只是……」 「哎喲，」何璐媽媽拍著腦袋，「看我這記性，忘記把祛痘膏給何璐裝上了。她說要帶到學校給雲階用的。」 果然，女兒在騙許夢安，那天晚上，她根本沒去何璐家拿什麼祛痘膏。 「沒事，小姑娘嘛，臉上長几顆痘痘很正常的。」許夢安道。 「我聽說雲階爸爸回老家了？」 「是啊。」 「雲階姑姑回去了，她爸又不在家，那你……」 「我正找保姆呢。」 「現在靠譜的保姆可不好找。需要幫忙你就跟我說，我現在呢，女兒住校，兒子上幼兒園了，總算是沒以前那麼忙啦，解放了。你啊，也就辛苦這幾年，等小葡萄上幼兒園，就好啦。」 「眼下也只能這麼想了。」 「我沒上班都忙得夠嗆，別說你還上著班了。」何璐媽媽拍拍許夢安的肩膀，「有沒有後悔生二胎？」 這個問題，許夢安不想回答，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是意外懷孕，我呢，我是一開始不想生，何璐奶奶非逼著我生，一定要讓我給何家生個兒子。她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反感。但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工作嘛，好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而且，何璐爸爸呢，他又不護著我……我到底還是妥協了……」何璐媽媽自說自話般，「可是也怪了，生下何瑞後，我的那些個怨恨全沒了，之前的種種不快也就都忘了。要我說，咱們女人就是不長記性，生孩子，從十月懷胎到生產，再到撫養他們長大，樁樁件件，沒有一件是省心的。可我們呢，生了一個，又生一個……」 「是啊……」許夢安摸摸小葡萄的手，小葡萄攥著她的一根手指，攥得緊緊地。 許夢安想起何璐媽媽剛才問的那句「有沒有後悔生二胎」。 這兩天，許夢安都是獨自帶小葡萄。她也有心跟悶悶不樂的李雲階溝通，哪怕隨便聊幾句。可往往總是，等她終於忙完了小葡萄的事，等他睡下了，她自己也就渾身乏力了。 以前，許夢安難免會自嘲「我老了」，但說實話，打心底里，她認為自己還算是年輕的，還可以拼一拼。但是，自從生了二胎，她那點心氣在慢慢被磨損，也許，過不了多久便會蕩然無存。 歲月不饒人。這一點，是許夢安生下兒子後最大的體會。在這之前，她考慮得更多的是生下二胎，家庭結構發生變化後，女兒能否接受、經濟條件是否允許等問題。不過，如今對她來說，最大的問題竟是時間和精力，她甚至開始擔憂自己的健康狀況。 當年生完女兒後不久，許夢安就恢復了身材。年輕嘛，恢復得自然也就快。她自己整日里風風火火，忙前忙後，也根本沒有功夫關心產後身材變形這種事——沒當回事，反倒迅速瘦回了產前的體重。 但是，這次生孩子，完全就是兩碼事了。產前她就沒斷運動，孕婦操、孕婦瑜伽，對飲食也極力控制，不攝入過多的脂肪與糖分。生之前她還有腰呢，眾人也都贊她除了肚子，哪哪都沒胖，保持得好。可孩子一出生，被撐大的肚皮卻很難再收回去，上面的妊娠紋也有些觸目驚心…… 這些都還是面上的，關鍵是許夢安的體質都變了。她變得愛出汗，變得特別容易疲勞，動輒偏頭痛。李靜說這是因為許夢安沒按老規矩坐月子。但許夢安明白，一切都是因為她年紀大了，身體沒那麼容易恢復了。 何璐媽媽一直在說話，從牛肉的價格說到周邊一個新樓盤的開盤價，從她剛買的美容院套餐說到她丈夫公司最近的經營狀況，但她說得最多的仍然是她的兩個孩子。當她說到何璐時，不免有些唉聲嘆氣起來。 「沒上高中前，我跟璐璐的關係就有點僵，這下好了，她住校了，好不容易到了假期，她回來了，我跟她，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還都是『吃飯了』這種……」 「上高中了，學習壓力更大了，孩子們也不容易。」其實，許夢安也有跟何璐媽媽一樣的煩惱。 「是啊，不過，我家璐璐自從上次那個聯盟的事之後，倒是老實了許多。說真的，要不是她搞什麼反二胎，我還不知道我們生何瑞對她有那麼大的影響。」 「所以，我們家現在特別注意，盡量不讓雲階覺得她受冷落。」 「這世上，只有當父母的體諒兒女的，當兒女的體諒父母總歸是少。你要說何璐不懂事吧，好像又不是。之前她奶奶住院，她也沒少擔心。看我照顧她奶奶辛苦，還偶爾幫把手什麼的……」何璐媽媽嘆了口氣，「可要說她懂事吧，這孩子卻總是犯渾……」 兩個當媽的並肩走著，午後的陽光正好，灑在她們肩頭，有種暖洋洋的現世安穩。而她們的生活是否真的安穩，恐怕也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 很快，李雲階跟何璐就到學校了，兩個女孩剛下車，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劉思明。 劉思明穿著件大T恤，戴著頂鴨舌帽，一手摘著掛在耳朵上的耳機，一手朝著兩個女孩走來的方向大力揮著。 「傻子，別理他。」李雲階對何璐嘟囔。 何璐笑著：「他說他打你電話，你一直不接，發你微信、QQ你全都不回，他甚至還去你微博給你發私信了。」 「他有病。」 「你們……吵架啦？」 「沒有。」 「那你們……」何璐眼睛轉得骨碌圓，「是因為錢依依？」 「什麼呀，那是他們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還是覺得你誤會劉思明了，真的，他以前對你那麼好……」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劉思明已經走到兩個女孩跟前：「在說我壞話？」 李雲階拉著小行李箱要走，劉思明用力拉住箱杠：「你就打算一輩子都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