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安要請半個月假，這件事很快就在新苗傳開。 有說是請病假的，有說是休年假的，有說是許父病危的，還有個說法，是許夢安懷孕了。 沒人關心內容中心的許總監是否流感難愈、是否休假遊玩、是否孝感動天，比起這些，懷孕這事更具有八卦的特質，也更易於被傳播。 許總監疑似懷孕，別的部門看熱鬧，可這內容中心難免就暗流涌動了起來。 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阿木。阿木是內容中心最資深的員工，還是前任總監的心腹，用「前朝遺老」來形容他一點都不過分。他自認能力不輸給部門裡的任何一個人，包括許夢安。無奈的是，自己一直得不到升遷的機會，只當了個聊勝於無的小主管，管的呢，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副總監的位置空缺很久了，許夢安說是要內部提拔。那麼既然是內部提拔，您倒是提一提啊！沒想到她老人家口風那叫一個緊，一點風聲都不走漏。照說，這論資排輩，也應該排到阿木這了吧？ 要是許夢安真的懷孕了，當務之急應該就是提拔副總監了。想到這裡，阿木是又激動又擔心。激動，不消說，他的勝算最大；至於擔心……以許夢安的性格和做派，誰知道她會不會半路搞出一匹黑馬來？ 這會兒，阿木正在茶水間里泡咖啡，見小荷也在，便巴巴地湊了上去。 「小荷，你說那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看他們說的有模有樣的，說許總監都懷孕好幾個月了……」阿木笑著。 小荷把手裡的水杯往桌上狠狠一撂：「他們是誰？」 「就……就他們唄。」 「我看你就是他們，他們就是你。我說阿木，你有閑功夫八卦，幹嗎不抓緊時間找個女朋友呀？」 「小丫頭挺橫啊，那你脫單了么？」 「咱們有可比性嗎？」小荷譏笑，「我今年才25歲，不談戀愛，是因為我自己不想，暫時呢，不願意把時間精力花在這上面。可是你呢？你都三十好幾的人啦，家裡逼得急，你自己也心急如焚、慾火焚身的，只要看到適齡單身女子就恨不得撲上去問，問人家對你有沒有興趣。前台新來的莉莉，她跟我說好幾次了，說你老是約她吃飯，她都快找不到借口拒絕了。我是主動單身，你這叫被動單身，你跟我比？」 「扯遠了啊，」阿木仍是堆著笑，「許總監平時對你那麼好，就沒跟你透露點什麼？」 「要不說你找不到女朋友呢，也是活該單身。就你這智商，我剛才說了一大堆，白說了？」 「你說什麼了？」 「我轉移話題，就是不想跟你一起八卦，懂了嗎？不懂的話，回家吃兩個月的核桃，把腦子補好了再跟我交流。跟你這人說話，費勁！」 「哎，你……」阿木詞窮。 小荷轉身離去，他看著她的背，暗想著，可千萬別讓我當上副總監，我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開了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傢伙！ 「我說，別想了，你可沒權利開除我，因為呀，就算要提拔副總監，也不會是你。」小荷突然一個回頭，直樂，「嘴巴張那麼大幹嗎，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么？你把川姐忘了？人家雖然來得比你晚，可能力並不比你差哦。」 阿木忿忿，氣得拿咖啡杯的手都抖了。 小荷嘴裡的川姐，叫凌美川，被借調到市場部小半年了。阿木一時得意忘了形，也沒能冷靜分析局勢。凌美川只是「借調」，那就說明她分分鐘都有可能殺回內容中心。那個女人，可比小荷之流難對付得多。她話不多，可做起事情來從來不給自己留退路，是個不動聲色的狠角色。 還記得當時，市場部缺人，凌美川是主動要求借調的。這事阿木直到現在才醒過味來，姓凌的根本不是為了體現什麼哪裡需要就往哪裡鑽的「螺絲釘精神」，表面上看，是她清高，不覬覦空缺的內容中心副總監的位置，可實際上，人家玩的是「曲線救國」。這一舉動，不但博得了許夢安和老張的欣賞，還算是在市場部鍛煉過了，履歷上又多了不可小覷的一筆！ 阿木不免搖頭嘆氣，端著咖啡往辦公室走。經過小會議室時，隔著落地玻璃，看到了許夢安和瑞秋。他正探頭探腦呢，門開了，凌美川竟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阿木，這女人只是笑笑，扭臉就走了。 小會議室內，瑞秋看著許夢安：「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啊？」 許夢安扶額，只道：「沒想好，想不好。」 「有那麼難嗎？」 許夢安頓了頓，才說：「凌美川是不錯，但短板也很明顯。她這人沒什麼團隊精神，除了她自己，別的人她誰也不在乎，誰也不信任。這當了副總監，不但是我的副手，大小也是個領導了，心裡眼裡只有她自己，不太合適。還有阿木，能力、資歷確實上得了檯面，就是他這人……」 瑞秋一笑：「我知道，阿木太急功近利，而且在新苗的年頭比較長，老油條了，工作上呢，確實也有點疲了。」 許夢安攤手：「所以，挺難的。」 「是人都有缺點，關鍵還是看你怎麼用。夢安，新苗有今天，你是功臣，你在專業上的表現我是服氣的。可現如今，開疆拓土對新苗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了……你是總監，得有總監的樣子嘛。」 「就是說我不會管人唄。要不這樣，先把凌美川調回內容中心。我請假的這段時間呢，把手上的事分分工，讓她和阿木都分管一點……」 見瑞秋沒吭聲，許夢安繼續說道：「瑞秋，你可能不理解，這個部門是在我手裡壯大的，怎麼說呢，它就像我的孩子，交給誰我都不放心。但是，我又很清楚，孩子會長大，孩子從來就不屬於當媽的。」 「受不了了啊，女文青又開始抒情了。」瑞秋笑。 「你沒有孩子嘛，你不懂的。」 「嘚瑟。就你有孩子，你還有倆孩子，行了吧！當媽還當上癮了。」 「請半個月假，不只是我爸的病。我是想……」許夢安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應該做決定了。」 「這個孩子你不要了？」 許夢安點點頭，沒再說話，扭臉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