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次，鄭家浩沒再瞞馬青梅，直接去馬青梅賣涮串的地方找她，一聲不響地幫著她串串，吆喝。馬青梅覺得他臉不對，就問怎麼了。 鄭家浩心平氣和地把和物經理架的事說了一遍，馬青梅瞪著眼，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半天，突然無比燦爛地笑著說：「鄭家浩，你成，沒想到你也有脾氣。」 說著，馬青梅就開始收攤。 「你收攤什麼？不掙錢了？」 「不掙了，走，去買兩斤蛤蜊，拎上幾瓶啤酒，咱倆慶祝一下。」馬青梅喜眉笑眼地把馬扎拿起來，放到小車上，「你推著車子回家，我去買菜。」 鄭家浩原本一肚子的忐忑一下子煙消雲散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為了失業喝酒慶祝呢。」 「我倒想為你升官發財喝酒祝賀呢，你也得給我這機會。」說著，馬青梅就腳步飛快地往菜市場的方向去了。 鄭家浩不由得感嘆：「真是個好女人。」 說完，他就臉紅了。 關於以後的事，他們商量了一夜，鄭家浩說他先去一些小物公司看看，畢竟像他這樣有經驗和技術的老物師不是很多，說不準就能碰上一家需要人的。 第二天一早，鄭家浩就出去找工作了。馬青梅坐在家裡想了半天，小帆的開學期已經迫在眉睫了，不管鄭家浩找不找得到工作，都是遠解不了近渴的事，她得另想辦。 想著想著，她就笑了，鄭美黎不是霸佔著爸爸的房子不讓她把屬於鄭家浩的那一半租出去嘛。反正小帆以後要住校了，也不必擔心鄭美黎女會影響他學習了，脆她和鄭家浩搬過去住屬於他們那一半的房子得了，把華路的房子往外一租，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 說就，知鄭家浩除了拖後不出什麼好事來，她立馬讓小帆幫著收拾東西。那邊有現成的家，就不用搬了，房子帶家往外租，還能租個好價錢呢。 收拾好東西她就從樓下了一輛小貨車，讓小帆坐在駕駛室里，她坐在車廂里扶著她的家當一路風滿面地上了路。 鄭美黎不在家，看樣子是上班去了，怯怯地看著馬青梅和小帆吭哧吭哧地往上搬東西。馬青梅了她的頭，說：「，以後舅舅、舅還有小帆哥哥搬過來和你們一起住了。」 定定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就跑回卧室去了。 鄭美黎、住爸爸原先的卧室，馬青梅就把堆在隔壁房間的東西歸整了一下，打算和鄭家浩住在那兒，又把那間東向的小卧室收拾出來給小帆。 馬青梅急三火四地把這邊收拾利落，又跑了幾家房產中介，把華路的房子掛出去出租。 鄭家浩在外面轉了一天，也沒找到工作，正想往家走呢，接到了馬青梅的電話，讓他直接回爸爸的房子。鄭家浩不知馬青梅又要唱哪一出，就滿肚子疑地去了。一門，他就見馬青梅正吭哧吭哧地拖地板呢，自己家的東西也搬過來了不少，鄭家浩知以後又沒安生子過了。 馬青梅做好了晚飯，想到還在家呢，就過去敲了敲門，讓她出來吃飯。把著門框搖了搖頭，說：「我會罵我的。」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看著這一幕，鄭家浩心亂如，「青梅，這樣做好嗎？」 「既然你妹妹不讓我往外租這房子，我就往外租咱華路的房子，這房有你的一半，我們就有住的權利。」馬青梅歪頭看了一眼正在房間里看書的小帆，伏在鄭家浩耳邊小聲說，「不把華路的房子租出去，小帆上學的事怎麼解決？」 鄭家浩知馬青梅也是被無奈，就悶著頭煙。 過了一會兒，鄭美黎回來了，瞠目結地看著鄭家浩一家，「哥，你們這是要什麼？」 鄭家浩還沒開口，馬青梅就笑著說：「我們把華路的房子租出去了，以後就住這邊了，大家相互擔待點兒。」 鄭美黎雖然生氣，但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就風一樣卷卧室，咚的一下摔上了門。馬青梅笑笑，對鄭家浩父子說：「沒事，經常聽這靜還能鍛煉神經呢。」 鄭美黎黑著臉又從卧室出來了，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一副恨不能掀到馬青梅臉上的架勢。 馬青梅輕描淡寫地說：「如果你們不嫌飯不好，就一起吃吧。」 「我還怕被毒死呢！」說著，鄭美黎就了廚房，大驚小怪地說，「誰我的花生油了？」 「你自己的心它了，我們的花生油是從家裡帶過來的。」馬青梅平靜地給鄭家浩盛了一碗稀飯，遞給他，「吃吧，別跟欠了誰的似的。我們不是寄人籬下住在別人家，這房子有你的一半，我們只住屬於我們的那一半。」 鄭美黎一下就從廚房裡躥了出來，「這房子一共三間，你們住了兩間。」 「沒辦，我們家人多，要不，你也把何志宏來，反正你們也不是真離婚。」馬青梅自顧自喝著稀飯，輕描淡寫地說。 鄭美黎用鏟子敲了一下廚房的門，「馬青梅，你少來這一套，你哪隻眼睛看著我和何志宏是假離婚了？」 馬青梅放下碗，剛要站起來，鄭家浩低著嗓子說：「坐下，吃飯。」 馬青梅知鄭家浩心裡也很不痛快，不想把他再給惹了，就剜了鄭美黎一眼，繼續吃飯。 晚飯後，鄭美黎站在每個房間門口看了一眼，「不行，我說夢話，夜裡不好，我得和她分開。」說著，就沖朝東的那個房間里，抱起小帆的東西一腦兒全扔在了沙發上，砸了馬青梅一頭一臉。 馬青梅雙手扒拉著從東西堆里出臉，鄭家浩怕她跟鄭美黎架，就拉著她回了房間，關上門，有氣無力地說：「青梅，我不願意過這種子。」 「我願意過，有滋，多熱鬧。」說著，馬青梅就故意提高了嗓門，「有的人就是看穿了你不願意過這種子，才得寸尺地到了這步田地。如果你還一心想著過安穩子，就有人到你頭上拉屎了。」 鄭家浩一頭扎在上，「你們就看著折騰吧。」 「你甭管了。」說完，馬青梅就想往外走，被鄭家浩一把拽住了，「她想讓一個人一屋就讓吧，算我求你，別鬧了。」 馬青梅咳了一聲，坐在沿上發了一會兒呆，回頭看著鄭家浩，聲音悲涼地說：「家浩，你怎麼就這麼面呢？」 鄭家浩把臉埋到了枕頭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青梅打開搬來的行李，拿出那張摺疊帆布，「反正過不了多久小帆就開學了，讓他暫時客廳吧。」 鄭家浩還是沒吭聲。 馬青梅拖著帆布去了客廳，把打開，對小帆說：「小帆，開學前你就在客廳里湊合吧。」 小帆不滿地瞅了鄭美黎一眼，恰巧被鄭美黎看在了眼裡，她可算找到了挑釁的借口，「嗬，小帆，你長本事了？還學會拿眼瞪你姑姑了，是你教的吧？」 小帆再也看不慣鄭美黎這麼欺負他的父，邊幫著馬青梅支邊說：「姑姑，我可不是我爸，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真不客氣了！」 馬青梅不想讓小帆這麼小就心有怨恨，就呵斥了他一聲：「小帆，別說了。」 小帆一坐在支好的摺疊上，扭著腦袋瞪了鄭美黎一眼，故意氣她似的，服服地躺下了，拿起書，看得角上撇著笑。 鄭美黎抱著胳膊氣鼓鼓地看了半天，沖馬青梅說：「這大夏天的，你讓小帆客廳，我們出來去的多不方便。」 馬青梅瞥了她一眼，「你嫌我們佔了兩間房，我就讓他客廳，又惹著你了？」 鄭美黎走到客廳中央，轉著圈打量了一番，「小帆都是半大小夥子了，這大夏天的，我和洗澡、上衛生間都不方便，你小心把他培養成一偷窺狂。」 馬青梅被她的一番話快氣得七竅生煙了，「當姑的說這樣的話，你不嫌寒磣我都替你害臊。」說著就拉起小帆，「小帆，你和你爸卧室，我客廳，她怕你偷窺，我還怕她把你帶壞了呢。」 躺在上的鄭家浩實在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喊了一嗓子：「你們是不是都得神經病了？」 馬青梅拎起小帆的書包，把他推到卧室里，「行了，從今天開始，你們爺倆一起吧。」 那一夜，鄭美黎一趟趟地去衛生間，每次開門、關門都把聲音得很大。馬青梅知她是故意的，就特意打著呼嚕，讓鄭美黎明白，隨她怎麼折騰她都得香著呢。只要把小帆上學的費用解決了，還有什麼是她馬青梅不能忍的？ 2 接下來的子過得一點兒也不安生，鄭美黎總是蛋里挑骨頭，說鄭家浩在家煙害得她們跟著二手煙，鄭家浩就跑到樓下去煙。馬青梅雖然生氣，但是為鄭家浩的著想，她甚至希望他能借著這由頭把煙給戒了。 為了不讓鄭美黎嫌馬桶沒沖凈，只要鄭家浩父子用完廁所馬青梅都會去檢查一下。在廚房裡，也把自家用的東西，擺得跟鄭美黎家的涇渭分明，讓她找不出差錯來。 放假在家的整天不出門，中午就拿著鄭美黎給的錢出去買幾個包子或是麵包回來。因為是暑假了，學校門口也沒生意，馬青梅就改成晚上去趕夜市。大熱天的，好些人不做飯，尤其是那些外地來青島打工的年輕人，頂著酷暑忙活了一天，懶得再一頭扎悶熱的廚房做飯，索在外面吃了飯，在街上乘會兒涼再回家。馬青梅的涮串既便宜又衛生，很受他們的歡迎。 白天，馬青梅在家裡準備晚上出攤用的東西時，見忽閃著眼睛直看她筐子里的串，知她是想吃卻又不好意思說，千錯萬錯都是大人的錯，跟孩子有什麼關係？馬青梅就支上鍋，讓小帆和一起涮了吃。一開始不肯，馬青梅就說：「，你吃吧，我不跟你說。」 這才坐下來，跟小帆吃得歡天喜地。吃多了馬青梅的涮串，跟馬青梅就親近了起來。馬青梅怕她挨鄭美黎的罵，就告訴她：「，在家的時候，少和舅說話。」 說：「知。」然後出神地盯著馬青梅看，馬青梅被她看得心裡都有點兒發了，說：「，舅臉上有花？」 搖搖頭，「舅，我覺得你好。」 馬青梅笑了一下，繼續活。 又問：「舅，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馬青梅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兒難以回答，就說：「，你還小，這跟討厭不討厭沒關係。我和你，都是被錢了眼了，就成現在這樣了。」 說：「為什麼人人都想有錢？我爸和我為了要這套房子，把婚都離了。舅，我不喜歡他們這樣……」 說著就哭了。 馬青梅很難受。是，錢能滿足人的很多心愿，為了錢，又有多少人苦天恨海地掙扎著。可是，錢就是在社會上行走的鑰匙，沒有它，路路不通，菜沒得買，電沒得用，連都喝不上，生了病還要挨著等死，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就算掙錢再難，她也要去掙，因為她不喜歡求助，那等於是承認自的無能為力，哪個人在求助的時候不是彎著的呢？彎著的滋一定不好受。 還是個孩子，就算她說了她也不會懂，馬青梅在心裡感嘆是個好孩子，可惜落到了這樣的爹手裡。 馬青梅出攤之後，接到了房產中介的電話。中介的人問馬青梅為什麼要提高租金，這價錢都能在沿海一類地區租套不錯的房子了。 馬青梅有點兒不著頭腦，疑：「我什麼時候提過租金？」 中介的人說：「你不是讓你老公來跟我們說的嗎？」 聽中介這麼一說，馬青梅就明白了，是鄭家浩搗的鬼。他這麼做是不想和鄭美黎在一個屋檐下頭碰頭腳碰腳地彆扭，讓華路的房子租不出去也好舉家搬回去。怪不得他前幾天問她把房子都掛到哪幾家中介往外租了呢。 馬青梅忙跟中介的人歉，說估計是鄭家浩喝了酒，才癲狂地提了價。中介的人笑著說，還原來的價錢往外租的話，有個人想租，讓她明天去簽合同。 馬青梅一聽就樂歪了，老天真是開眼，再過一周小帆就得去學校報到了。 只要能順利地拿到租金給小帆置辦置辦開學的行頭，至於鄭家浩背後給她搗亂的事，她也就不想計較了，反正計較也就是生頓氣而已。 可家裡還是發生了戰爭，是鄭美黎女之間的戰爭。 跟馬青梅得不錯，不忍心馬青梅每天都在客廳里，等馬青梅出攤後，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鄭美黎的房間，把馬青梅的東西搬了那間朝東的小房間里。鄭美黎以為是馬青梅趁她不在家時搬去的，一門就開始摔摔打打地說話給小帆聽。 小帆頂了她幾句，鄭美黎作勢要打，里嚷著姑姑打侄子不，這才哭著說，是她搬的。鄭美黎沒想到會幫著馬青梅，把拎卧室就是一頓打。小帆看不下去，就去踹門，等鄭家浩門，家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鄭家浩聽著在裡面哭著跟鄭美黎討饒，火冒三丈地一腳踹開了門，把鄭美黎拉了出來，「美黎，你這麼打孩子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鄭美黎哭著說：「她自己找的，你們全家欺負我，現在，連都幫著你們欺負我。」 鄭家浩不知是怎麼回事，小帆就把大況說了一下。鄭家浩嘆了一口氣，說：「你嫂子還客廳，你別打孩子了。」 鄭美黎女總算是消停了，鄭家浩心裡悶得慌，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飛狗跳的家裡，就在街上轉來轉去。老遠，他看見馬青梅推著車子回來，也破天荒地沒去幫她。 馬青梅也看見了他，心裡也悶著氣，不想答理他，自己把東西搬回了家。 第二天，馬青梅去中介簽了合同，兜里揣著幾千塊錢，美滋滋的，彷彿小帆的燦爛前程終於有了一個面的開端。 鄭家浩找工作也不順利，可又不能整天這麼晃悠著，就脆去零工市場等活，有活就一點兒，工錢倒也可以，就是不穩定。有活的時候，他就把一天賺到的錢給馬青梅，賺不到錢的時候，回家就悶著頭喝酒，緒很低落。 或許是因為心裡憋著氣，馬青梅總覺得鄭家浩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無論她為這個家出多少力多少心，他都已經習慣了，也漠不關心。 鄭美黎雖然還是和馬青梅疙疙瘩瘩地相互摩著，但也沒有什麼太過分的衝突，大不了相互看著不順眼，少看兩眼就是了。 小帆終於開學了，家裡一下子空了很多。她原本以為鄭家浩會像那些知冷知熱的老公一樣，不需要她開口，就幫著把她的被子什麼的收拾卧室，他卻沒有。馬青梅拖著累了一晚上的子回到家，想跟鄭家浩說說話，鄭家浩已經著了，全上下散發著劣質白酒的。 馬青梅突然覺得很悲涼，覺得小帆一旦不在家了，鄭家浩好像連和她說話的力都沒有了。她也累，沒心思再去哄鄭家浩開心，洗洗繼續在客廳里。 鄭美黎也看出了哥哥、嫂子之間有了隔閡，但她懶得說話，光自己的事還管不過來呢，就把電視機搬到了自己的卧室。馬青梅每天晚上都出去擺攤，也沒時間看電視，就沒和她計較。 3 鄭家浩覺得自己變成了飄零到深秋面上的一片孤葉，四周都是人的寒意，白天默默地出去活，晚上回來就喝酒。 鄭美黎也一直冷眼旁觀著他們的一舉一。一天，馬青梅早早賣完了涮串回到家，鄭家浩正在喝酒。馬青梅看不慣他喝得滿酒氣，就把酒杯從他手裡拿過來，放到一邊，「別喝了，喝酒有什麼好？」 正在一邊嗑瓜子的鄭美黎輕描淡寫地說：「我哥累了一天，喝杯酒怎麼了？」 馬青梅瞥了她一眼，「我不讓。」 鄭美黎嘖嘖了兩聲，「我哥活得太可憐了，連喝杯酒的權利都沒了。哥，看你過的這是什麼子？我都同你。」 「美黎，你少摻和我的事，我樂意你嫂子管我。」鄭家浩見她們又要開仗，心裡煩就堵了鄭美黎一句。 「狗呂賓。」鄭美黎瞥了他們一眼，「得，你們兩口子一致對外也要分個事，我好心好意替你打抱不平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什麼人。」 「鄭美黎，你少說風涼話，不管你怎麼氣我，我就是不搬，除非你也搬出去。」馬青梅把鄭家浩的酒杯拿到廚房洗了，返回來，看著鄭美黎，「你如果把我急了，我就和你走司程序，讓院強制執行，到時候，看看是你哭還是我哭！」 「嗬，搬出院來嚇唬我？官又不是吃你的涮串長大的！」 「官是沒吃我的涮串，可官的良心也沒像某些人似的，就著飯吃了。」馬青梅漫不經心地說著，心裡也打好了譜，這往後的子，她再也不會讓著鄭美黎了，因為在這種沒天良的小人面前，忍讓的唯一下場就是被欺負。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鄭家浩的沒打采不是因為累也不是因為看不到未來，而是一直在苦惱怎麼擺這種為爭遺產而鬧得飛狗跳的子。他早就想跟馬青梅說放棄對爸爸遺產的繼承權，可他開不了口，特別是看著馬青梅這段子以來，跟頭勇猛的獅子一樣為這個家打拚就更開不了口。 可是，今天晚上他喝了酒，酒就像酵一樣，把他的膽子發酵大了，發酵壯了。趁著馬青梅和鄭美黎吵得熱火朝天時，他一拍桌子，大聲說：「別吵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大嗓門和人吆喝過，馬青梅和鄭美黎都被他的聲音震得吃了一驚，齊刷刷地把目光移到了他臉上。 鄭家浩比比畫畫地說：「我放棄對咱爸遺產的繼承權！這房子，我不要了。」 馬青梅和鄭美黎的表，登時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馬青梅一把抓過他的胳膊，呵斥：「鄭家浩，你喝多了，說什麼胡話？」 鄭美黎瞪大了又驚又喜的眼睛，飛快地返回房間，拿出MP4來，打到錄音設置上，沖鄭家浩說：「哥，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鄭家浩剛要開口，馬青梅就撲了上來，阻止：「鄭家浩，你要是敢說一個字，我立馬死給你看！」說著馬青梅就捂上了鄭家浩的。鄭美黎也不甘示弱，迎上來，把MP4湊到鄭家浩邊，「哥，你再說一遍。」 鄭家浩想趁著酒勁兒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想著早了早利索。他就醺醺地推著馬青梅說：「遺產是我爸爸的，我說了算，你管不著。」 說著，鄭家浩就把往鄭美黎的MP4那兒湊，剛要開口，馬青梅一個憤的大巴扇到了他臉上。 被扇了一巴掌的鄭家浩有點兒清醒了，他獃獃地看著馬青梅，「你敢跟我手？」 馬青梅哭著說：「鄭家浩，你不是人！」 鄭家浩里嘟噥著：「對，我不是人，我是窩囊廢。」順手把馬青梅往旁邊一推，馬青梅一個趔趄，就撞到了卧室的門框上。她順著門框緩緩地癱下來，鮮紅的血順著額角往下。那些鮮紅的血就像犀利而冰冷的鞭子在了鄭家浩的心上，把他一下子醒了。他訥訥地說：「青梅……青梅，你不要吧。」鄭家浩就來扶她，馬青梅綿綿地推開了他，自己搖晃著站了起來。 鄭美黎也沒想到會成這樣，悄悄地收了MP4，回了房間。 馬青梅捂著頭，看著鄭家浩，一字一頓地說：「鄭家浩，鄭美黎已經離婚了，她說的話，可以代表她自己，可我還是你老，你爸的遺產是我們夫的共同財產，你說了不算。」 鄭家浩不知該怎麼辦好，想扶馬青梅又不敢扶，只好說：「我送你去診所包一下吧。」 馬青梅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自己往外走去。 4 一路上，鄭家浩跟在馬青梅後，他幾次想伸手扶馬青梅，都被馬青梅打開了。他只好遠遠地跟在後面，看馬青梅了社區診所，隔著窗玻璃，看醫生給她上，給她包紮。 從診所回來，馬青梅依然像沒看見他一樣，獨自往家裡走。遠遠地看著她上了樓，鄭家浩突然不想回家，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不知晃了多久，走到一個街心花園時，看見裡面有不少老人在跳健，他就走了去，在一張長條椅上坐下，失神地看那些跳健的老人們。他是那麼羨慕他們，目光是那麼悠然淡定，好像已經看穿了這滾滾紅塵里的物橫，並遠棄了它們，從容而安靜地享受著屬於自己的安好人生。 看著看著，鄭家浩的眼角就有了淚，那是羨慕的淚，只要能擁有這樣淡定而安好的歲月，他恨不能一夕忽老。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有人在他的名字，回頭一看，是爸爸生前的同事伯伯。當年，他們局在青島設了一個辦事，伯伯和爸爸是一起調到這邊來負責施工設計的，又一前一後退了休。爸爸好的時候，經常跟伯伯一起去海邊釣魚，後來爸爸不大靈便了，伯伯的也不是很好，兩人的來往就少了。 伯伯問鄭家浩怎麼會在這裡，鄭家浩就把爸爸去世後，家裡發生的事大說了一遍。 伯伯聽說爸爸把遺產留給了葛秀，就問鄭家浩找到她了沒有。鄭家浩搖搖頭說：「去找她來著，可她幾個月前就去世了。」說完，又補充，「她要是活著該多好，我們家也就不會這麼亂了。」 伯伯欷歔不已，「才六十二歲就沒了，唉！好人不長壽。」 鄭家浩聽得一驚，突然想起何志宏帶回來的死亡證明上，葛秀是六十七歲，這年齡怎麼會不對呢？難何志宏說的那個葛秀跟爸爸要找的那個葛秀不是同一個人？ 這麼想著，鄭家浩就問：「伯伯，葛秀到底是多少歲？」 伯伯掐著指頭算了一會兒，說：「我沒記錯，是六十二歲。家浩，是不是哪兒不對？」 鄭家浩不敢貿然地下結論，忙說：「不是，我是在想，葛秀是我爸的什麼人……」 伯伯看著鄭家浩，沉了半天沒說話。 鄭家浩猜到伯伯應該知其中的隱，就說：「伯伯，如果你知什麼，就告訴我吧。不管她是我爸的什麼人，都已經去世了不是？」 伯伯點點頭，「葛秀當年是跟著你爸實習的大學生，曾經救過你爸的命。為了救你爸，她被砸斷了，成了殘疾。」 鄭家浩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爸爸為什麼要把遺產留給葛秀，大概是為了報恩吧。 回家後，鄭家浩本想把這件事告訴馬青梅，馬青梅也感覺出了鄭家浩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想跟他說話，一個字都不想說，就起去衛生間洗衣服。 鄭家浩跟著在衛生間門口站了一會兒，怯怯地小聲問：「你別洗了，留著我洗吧。」 馬青梅吭哧吭哧地繼續洗，洗完了，把衣服抖得嘩啦嘩啦響，就是不吭聲。 第二天，鄭美黎女出去了，馬青梅冷著臉準備晚上擺攤的東西，鄭家浩小聲說：「我昨晚遇見伯伯了。」 馬青梅面無表地繼續忙活。 「伯伯說葛秀是當年跟著我爸實習的一個大學生，在勘察隧時，遇到了塌方，葛秀把我爸推出來了，自己卻被塌方的石頭壓在了下面，被救出來以後，瘸了。我爸把遺產留給她，是為了報恩。」 馬青梅抬眼定定地看著他，「不管你爸把房子留給葛秀是為了報恩還是什麼，我都沒意見。但是，葛秀死了，這房子我不能拱手讓給鄭美黎這個把賺便宜當成是理所應當的小人。」 說完，馬青梅就收拾了一下東西，叮叮噹噹地搬到廚房去了。 鄭家浩覺得無趣，起往外走，邊走邊說：「我出去找活了。」 馬青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鄭家浩沒出去找活，而是去找何志宏了，他越想越覺得何志宏帶回來的那張死亡證明有問題。 鄭家浩到了何志宏所在的廣告公司樓下，見何志宏的車在，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下來一下。 何志宏聽鄭美黎說了昨天晚上的事，以為鄭家浩來找他，是為了順利把遺產讓出來擺家庭紛爭的。下樓的時候他帶著一路風，小跑著就來了，賣著乖說：「大哥，說我不該你大哥了，可這麼多年習慣了，我改不過口來。」 鄭家浩也不想和他過多寒暄，「稱呼這事，隨你怎麼都行。小何，你把葛秀所在街辦事的電話號碼給我一下。」 一聽鄭家浩說這個，何志宏的臉都變了，「大哥，都猴年馬月了，我哪還能記得那號碼？」 「你手機通訊錄上沒記？」鄭家浩不聲地問。 「以後都用不著了，我還留在通訊錄上什麼？早刪了。」何志宏想知鄭家浩為什麼要這號碼，就問，「大哥，你要這號碼什麼？」 「沒事，我就是問問。」 「你如果有要用的話，我讓那邊的朋友幫著查一下。」何志宏端著一臉真誠的笑。 鄭家浩不想讓何志宏感覺出來自己對他起了疑心，就笑笑說：「不用了，我是從這兒路過，突然想起來，就想找你問問。」 何志宏點著頭哦了一聲，一臉推心置地說：「大哥，遺產這件事要是放在別人家，兒女們肯定得把遺囑毀了，就是毀不了肯定也藏起來了，誰像我們似的，還搭上時間豁出錢滿世界去找她。」 「小何，你別說得那麼危言聳聽，不是所有人都見錢眼開的。」鄭家浩說，「你去忙吧，我走了。」 何志宏滿狐疑地上了樓，邊走邊回頭看，見鄭家浩邊走邊琢磨，似乎心事很重，他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