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像力不夠的人別做投資
兩天後的小河趕赴上海,來到浦東香格里拉酒店旁的一間創投咖啡館。
這間咖啡館佔據了這繁華上海灘的黃金商業位置,可聽到黃埔江中汽笛聲聲。借著酒店外牆那不斷變幻的七彩燈光,躲藏在薄紗般江霧裡的咖啡館有種難以名狀的浪漫。跟北京隨處可見的那種創投咖啡館裡洋溢著的燥熱截然不同,滬上的人即便是在談事情,也是吳儂軟語、聲線低垂。
創投行業魚龍混雜,每一天都有數百個項目冒出來,投資人對於項目的焦慮感逐日俱增。財務顧問就是投資圈裡面的經紀人,他們首先獲得要融資的項目公司的委託,去幫助項目公司在一定時間內找到合適的投資人。如果最終投資人投資了這個案子,那財務顧問會按照投資金額的2—5%的一定比例抽取傭金。因此,每一個FA手裡,都會儲備大量的項目,頂級的FA,手裡的好案子則更多一些。
同時,財務顧問有自己的人脈渠道,縱橫捭闔,大腦就像資料庫,對每個投資人在跟進的案子、每個投資人的風格,都心知肚明。甚至於哪個投資總監現在已經被邊緣化,推不上去案子了,也都第一時間知道。這樣就保證了作為財務顧問推薦案子的效率。
所以,財務顧問作為信息中樞的作用是每個投資人都需要的,不可小窺。
小河心知自己已經在世紀資本內部「失勢」的情況躲不過財務顧問的耳目,因此特意約了相熟的FA,就是為了明確展示自己的實力,表達自己的態度。順便透露自己最近在募集一隻新的基金,希望FA與自己互幫互助。
新基金成立之後能給FA帶來什麼好處,FA自會判斷。
與FA相談順利,愉快告別。離開咖啡館的小河信步走到外灘,看那江面薄霧若有似無,一片混沌。轉身過來,正面向華爾道夫酒店的門口。
忽然,小河看到從華爾道夫走出兩個熟悉的面孔—於時、梁穩森。於時居然跟元申股份的總裁在一起。
怎麼會?
世紀資本在新的人民幣基金即將募集完畢的關鍵時刻,與原定認繳數億份額的一支國內重量級母基金的談判仍處在拉鋸狀態。
原來,在剛剛募集基金的時候,於時曾經口頭承諾過會給這支母基金額外幾個點的返佣,是為「抽屜協議」。然而,此一時彼一時,於時現在不打算給這額外的返佣。於是,人家就壓住即將定稿待簽的LPA一攬子協議,基金交割受到嚴重影響。而其他準備簽署基金LPA的投資人也處於觀望狀態。
如何跟其他LP解釋?如何跟已經簽了term的項目解釋?剛從佳品智能事件中恢復聲譽,又趕上這個事兒。於時得儘快搞定一個有分量的行業金主入資做LP。
這個時候,於時想到了元申股份的梁穩森。
元申股份近年大筆收購、手筆闊綽,公司賬上現金流應該十分充裕。
於時原本打算在年會上跟梁穩森搭話敘舊,但是碰巧趕上樑穩森要去國外陪兒子,就擱置下來。
而說起於時當年與梁穩森的相識,也是機緣巧合。本來二人並無交集,一次投資論壇前,二人同在休息區聊天。梁穩森向於時問起國外讀商科專業的情況,原來梁穩森的兒子梁豪在國內高中成績一般,清北無望。芝加哥大學畢業的於
時向梁穩森詳細介紹了幾所國外商科學校的優劣特點,還主動幫梁豪寫了推薦信。就這樣,於時與梁穩森有了接觸。
隨後,元申股份疆域擴大,世紀資本也發展迅速,兩人在不同的會議上也時常遇到,梁穩森欣賞於時青年才俊。二人雖然沒有直接做過生意,但交情一直不錯。梁穩森常讓於時跟周維多交流合作機會。然而,於時跟周維卻一直關係疏遠,淡淡點頭之交而已,甚至有些彆扭。
此時,小河只見十幾米外的於時禮貌而熟稔地跟梁穩森道別,梁穩森乘車離開後,於時轉身也走向江邊。
小河看得出於時眉宇舒展,心情不錯。她不願被於時發現,趕緊閃在一輛車後面。
於時的確心情很好。他有九成把握能拿下元申股份的LP份額。
就在剛剛過去的一個小時,於時和梁穩森坐在華爾道夫Pelham's西餐廳,一邊品著配梨醬和櫻桃醬的鵝肝,一邊聊著中國的新興行業趨勢。
聊至興起,於時順勢提到世紀資本的新基金募資,表示還有一些LP份額可以分給元申股份。於時講了這隻基金未來投資的方向,他將世紀資本在這幾個領域研究所得的發展趨勢報告也跟梁穩森做了分享。
於時自認已經引起梁穩森對於做基金LP的興趣,然而梁穩森卻沒有立即拍板,「元申股份是認可通過出資私募基金去拓展新領域、布局新行業的價值的,我總體上支持。這樣,我安排你跟周維再把細節碰一下,包括出資額、基金條款這些具體的條件,你們再細聊。「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兒'。」
跟梁穩森道別後,在江邊吹了吹微微涼風的於時又回味起梁穩森的話,想到接下來還要跟周維再談一次,而且作為募資求錢的人,在跟周維談的時候,自己的姿態恐怕還要放低一些。
「周維。」
想到這個名字,於時的心上湧上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厭惡。而此時的小河卻有另一層疑慮。
投資佳品智能,元申股份實打實地損失了一個億,這不是個小數目。即便是梁穩森其人如坊間所說有大格局,也不會與於時再談私交並不合理,但現在看於時跟梁穩森的關係融洽,這背後並不簡單。
小河本就對媒體喧囂中元申股份的沉默感到意外,她原本以為這賴於周維的剋制,但現在,新的疑問點產生,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張宏達的死,將這一切都掩藏得嚴嚴實實。
而另一個知曉這背後謎團的人,是元申股份的王東寧,這段時間他的日子和江小河同樣難熬。
由於佳品智能一案投資失利,周維堅持要查清背後真相,雖然被彭大海百般阻撓,梁穩森念及老將,並未追查,但自知在元申股份升職無望的王東寧,則更加消沉。
事有湊巧,正喝著悶酒的王東寧又碰到小河和邁克品評自己,雖然在吳躍霆的幫助下,沒有造成太大影響。但是,他對周維的隔閡更深,埋怨也更重。
所以,在謝琳慧向他採訪佳品智能背後的故事時,他才新仇舊恨一起報,大肆爆料,將能潑的髒水都潑到了小河和世紀資本頭上,以儘力抹平自己投資失利的責任。
自上海返京後,小河約王東寧吃飯。一來是道個歉,她從心底對老同學過意不去;二來,王東寧是整個事件中的關鍵人,有些事情她還是要親耳聽到真相才能畫上句號。她的微信已被這老同學拉黑,只好硬著頭皮撥電話,發信息,幾番下來,總算約到了人。
然而到了約定那天,距約好的時間已過去一個小時,王東寧還沒現身。天色漸暗,小河看著已經點好的紅酒,我等。能屈能伸,化敵為友。
終於,高瘦的王東寧晃晃悠悠地出現在酒吧,徑直走到小河對面椅子邊,把包砰的一聲重重地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下來。
「說吧,啥事兒?」 「對不起。」
「對不起?江小河,你跟一個被你害得要失業的人說對不起?」
「東寧,長話短說。今天請你出來喝酒,我就想告訴你一句話:我從沒做過昧良心的事。當時我一心只想著讓元申股份的投資款快速到位後,幫助佳品智能快點兒發展起來。而且,資金快速進入也是應了你跟張宏達的委託。還有—」小河放慢語速,認認真真,「我跟於時不一樣。」
過往一陣子,小河做了極大的努力,想將身邊一切跟於時有關的東西都消除掉。但是,在不同場合,她卻總是被人跟於時放在一起評論。
王東寧聽出小河的聲音發顫,他不再言語,帶著點兒怒意喝了一口酒。
小河就勢給王東寧倒上酒,自己也續滿,「東寧,我連干三杯。請你包涵,既往不咎。」
小河連喝三杯。王東寧隨後也連灌自己三杯,但他似乎不勝酒力,臉漲得通紅。
「江小河,元申股份內部的考核非常嚴格,」王東寧放下空杯,抓起紅酒瓶,仰頭又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一抹嘴,「今年年底考核,是我一大關口。周維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又出了這事兒,他是不會輕易罷休的!他就是個小人!偽君子!」
王東寧自顧自又叫了一瓶酒,給自己的空杯也倒滿。酒後吐真言。
王東寧酒後斷斷續續的話,向小河還原了事件的大致脈絡。
這個項目原本是彭大海作為零售業務線老大,表示要擴大在智能產品線上的零售布局,堅持要投資,投資金額2個億,彭大海告訴王東寧就按2個億報投委會。梁穩森、肖冰、周維三人組成的投委會通過了審批,但要求分兩批打款,每次1個億。
這時候又遇到了新問題,由於佳品智能的VIE結構,正規的入資需要走一個外管審批流程,時間很漫長,會增加變數。
正在王東寧為這個新問題發愁時,他遇到了江小河這個老同學給他「出了個好主意」。他相信了江小河,沒有走外管審批資金的漫長流程,直接將資金在境內以不規範的借款形式打入了佳品智能。
而這種借款形式,不僅僅方便了彼時的佳品智能資金快速使用,回過頭來看,元申集團正是僥倖才因此得以在佳品智能破產後作為最大的債務人執行其全部資產,包括知識產權等。
小河回憶當時情景,讓自己幫著王東寧「多想想入資路子」的人,正是於時。
現在回頭看來,與佳品智能相關的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只有世紀資本是唯一的保全者。
小河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做投資這麼多年,其實她非常清楚,站在於時的角度,他並沒有錯。而小河糾結在心的,並非於時的這些「巧妙」安排,小河最在意的只有一件:於時原本可以將這一切背後的安排告訴自己,但他從始至終,隻字未提。
小河對王東寧本來即抱有歉意,而今雖覺事情背後仍有蹊蹺,但在於時是佳品智能垮掉的最終直接推手這件事情,她沒有理由不信面前這個已經爛醉如泥吐胡話的王東寧。
王東寧酒醉趴在桌子上,江小河給他叫了代駕。
小河瘦小的身體支著王東寧的碩大身軀挪到馬路邊,所幸自己人瘦但力道夠大,總算將東倒西歪的王東寧扶上車。並囑咐司機師傅到地兒給自己打個電話。
然而,待車駛離,剛剛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王東寧卻微微勾起嘴角。
他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睜開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江小河啊江小河,對不住了老同學,在投資界這個遍地都是聰明人的場子,活該你被欺被騙。
小河的基金募集不盡如人意。
基金募資就是「找錢」,跟創始人找投資人一樣。以現在市場火熱的情況,想「找錢」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小河和邁克在創投行業圈內都資歷尚淺,人脈也不夠豐富,缺少信任基礎,這是最大的難點所在。
兩人把手頭能數得上的名片都攤在桌子上,撥拉來撥拉去,打起了「撲克」—這個平時沒互動,這個上次聯繫還是半年前,這個據說已經換工作了,這個人長什麼樣兒來著……
從太陽當空照撥拉到日頭西下,總算撥拉出來幾個靠譜的聯繫人,兩人將這幾張精貴的名片擺到面前,仰天嘆—
「唉!錢到募時方恨少。」
第一輪來自於市場化母基金的反饋情況很糟糕。小河和邁克對焦問題,還是兩人資歷太淺,案例又不夠重量級,專業投資人對於他們這隻年輕的新基金信心不足。
這一陣子,小河將募資的重點又做了轉變,她看圈內做早期投資的基金,募資對象往往是國內的高凈值自然人,也就是民間的財富基金或傳統企業家,通俗講就是「有錢人」。於是,小河將接下來的重點放在跟這些財富基金的個人投資人做路演上,但是結果也不樂觀。
這些基金管理人問的問題都是「這幾個項目什麼時候報材料上市?」他們大多連最基本的商業模式和主要業務領域都沒搞清楚,只關心一個問題:何時上市。成熟的美元基金機製成熟,拼耐力和趨勢判斷,所以歷史上優秀的私募基金養出來不少優秀的高科技公司。而新生的人民幣基金要的是百米衝刺的快感,今年投了明年就想上市,上市後就想著套現。恨不能比女人懷胎十月生孩子還快。
幾輪下來,小河翻著手邊整理過的潛在LP清單,上面的名字已經被勾去大部分,所剩無幾。
小河將自己在床上擺成一個大字,眼望天花板。
募資不順利,儲備項目也不順利,邁克仍然是跟風走,火急火燎地引薦了圈內正火熱的幾個項目給小河看,小河卻覺得這些混風口的案子,實在是拿不出手來。
而且,現在募資的時機有些錯位。股市向好,人們都在證券公司排隊開戶,大家似乎都性子急得很,都說要快進快出。
自己顧得了東,就顧不了西。每天要見各個LP,就沒空深入研究行業,指望邁克去研究行業,他又不專心。
唉,小河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照例的每周碰頭會。
邁克日漸沮喪,眉毛下耷,「現在人們把錢扔股市裡,一個漲停就10%,咱們早期基金卻是年化8%,擱我,我也不投資咱們這基金啊!」
小河捶了下邁克的肩膀,輕打三個響指,「這其實是人民幣基金的根本機制問題。人民幣基金的生命周期多為3+2,也就是5年基金要清盤。再考慮流程上耗費時間,以及中國資本市場的陰晴不定,大家恨不得今年投資了明年就上市,完全不想等開花授粉,直接要瓜熟蒂落。我們再想想,還有什麼能拿到的錢呢?」
邁克可不願再把時間放在募資上,他也不想由著小河這樣「浪費時間」,畢竟這股指漲得火熱朝天,錯過這一次,下次何時爆發誰知道呢。
「要不跟吳躍霆聊一下?」邁克建議,他在吳躍霆合融財富的「財富顧問」的「指導」下已經賺到了一筆錢。「小河,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們爭取三年內實現財務自由。」
「吳躍霆?」這每天混局的邁克居然跟吳躍霆也有交集。
邁克炫耀起自己最近在股市上的業績,他投資的幾隻股票瘋長,自詡新晉股神。
「小河,最近我剛剛掙了一筆錢,也不算多啦,十幾萬啦,不過牛的地方在於我是在短短一個月掙到的。人往高處走,咱們不能錯過時代給咱們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小河提醒他注意風險,「邁克,吳躍霆是什麼人大家都心裡有數。你別把你買房的錢也折進去。」
邁克擺擺手,「沒事兒!到年底是肯定沒問題的。你看啊,註冊制、國家級LP、放開外匯限制……好多利好消息要出呢!我手邊的存款全部壓到股市裡,在裡面一個漲停,就夠半年房租。而且,我也不打算買房了,下個月打算換到國貿、華貿附近,租套大戶型的。」
「你怎麼放了那麼多的錢?!」
「我做配資加槓桿兒啊,槓桿做到1:3問題不大。我認識一哥們兒,做場外配資的,給我放的槓桿兒比別人還大一些。現在好多私募公司都在和證券公司合作,控制好平倉線,沒啥風險。其實吧,小河,咱們的基金應當往這個方向走,做早期投資離錢太遠,沒啥意思。而且太累了,成天出差,跟銷售真沒什麼區別。」
小河看著邁克的臉興奮得漲紅,突然想起了那揮舞著拳頭、志得意滿,立志在佳品智能上市後給哥們兒分錢的張宏達,又想到了高鐵因疾速出軌。
高鐵出軌之前,很多平衡感弱的人坐高鐵時都曾經有過同樣不好的感覺—太
快了,快得讓人心裡不安。
現在的資本市場正是如此。
邁克自打跟於時鬧掰,反倒跟「不打不相識」的王東寧有了交情,又通過王東寧蹭上了吳躍霆。邁克雖還沒從世紀資本正式辭職,上班也是混日子,就等著於時正式開掉自己。平時就兼著幫吳躍霆看看案子,拿點車馬費。反正在世紀資本也是每天見不同的創始人,現在不過是自己見過,再引薦給吳躍霆而已。
吳躍霆精明得很:靠企業經營上那點兒盈利能賺幾個錢。把銀行股去掉,剩下整個A股2000多家企業,全年加一起凈利潤才一萬多億。而自己投資的科曼股份,辛苦打理,一年主營利潤千萬而已,兩年都賺不出自己那套四環邊上的別墅。反而是自己代客理財的合融財富,做些不規範的投資生意,這兩年賺得盆滿缽滿。
這段日子以來,吳躍霆對邁克的兼職工作基本滿意,畢竟是在業內知名的私募基金做過專業的投資,加上人長得有模有樣,嘴甜會辦事兒,場面上的事兒料理得利利索索,尤其是見項目開會時,邁克舉手投足中那種海歸投資人的范兒,讓吳躍霆感到頗有面兒。因此吳躍霆一聽邁克說江小河正在考慮募集一隻自己的基金,當下就表示很感興趣。
吳躍霆找江小河自然不是為了支持年輕人創業成長,自己現在的各種幕後操盤實際上都是高危操作,隨著資本市場的監管深入,私募基金行業監管也會越來越嚴格,吳躍霆心知需要一個乾淨的、能跟自己切割開來的白手套,幫自己賺錢。而有經驗、好管理、根正苗紅的江小河和程邁克再合適不過了。
吳躍霆看人先看眼睛,他最欣賞眼神中有野心的人。就怕他們野心不夠。
東三環一處茶室。小河與邁克赴吳躍霆之約。小河倒不是被邁克說動了,而是她也很想會一會這位江湖上有傳聞的人。
吳躍霆時年四十五,身著中式立領上裝,腳踩一雙黑色手工布鞋。嘴唇寬厚,一雙賊亮的綠豆眼上有兩道又濃又密的眉毛。
三人坐定,吳躍霆抬起短粗胖的一雙柔軟白嫩手,親自給二人斟茶,「我在西二環有處會所,下次去那邊喝茶。這邊我只是包了一間房,為的是東三環找人談事兒方便。」
透明茶壺中,飄浮著嫩綠的龍井茶葉,清香撲鼻。邁克趕忙接過茶壺,「吳總,我來倒、我來倒。」
吳躍霆笑,「年輕人有執行力、有幹勁兒、又有專業能力,不錯。」
這句話可說到了邁克的心坎兒里,「謝吳總誇獎,謝吳總信任。吳總啊,您最擅長的就是識人、任人、信人。我們敬您這句話。」
小河大大方方,禮貌回敬吳躍霆,「謝謝吳總今天的邀請。」三人同時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小河知道吳躍霆是江湖老兵,今天就是當面看看眼緣。
飲了茶,吳總攤起了大餅:「募資難,不是你們的問題,是他們不懂。專業人才就負責專心找好項目、投出去,不要為這些瑣事操心。」
吳躍霆自帶X光機,看透了她腦子裡在想什麼,句句都提在點子上。小河看一眼邁克正心神縈繞,就等著接這天上掉的大餡餅。
「吳總放心,我們一定不負重望。」果然邁克滿口應承。
小河卻講起她對自己想做的這隻基金未來投資方向的理念和想法。
邁克一個勁兒地給小河使眼色,讓她現在別講這些,小河卻好像故意看不到一樣。
小河仔仔細細地講著,心裡品著吳躍霆的目的,她已經看出來吳躍霆的心不在焉。
這吳躍霆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小河端起茶杯,望著杯中碧綠的龍井綠茶,緩緩啜飲,在心中琢磨著各方的利益平衡點,語氣換緩,「吳總,我是這樣想的,將來把基金搞起來,一起做事,首先就是目的和訴求一致。所以我剛才如果哪兒說的不對,您儘管糾正。」
邁克聽到小河這話,這才略寬心下來,他心中的小河是有那麼點兒執念和不合時宜的原則,但卻也冰雪聰明。
吳躍霆看得出小河是爽利的人,他也不想繞圈子,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現在攤開了說。他眼中射出一道光,「我要找聰明人,賺快錢。」
說到重點,吳躍霆一改剛剛的心不在焉,語氣依舊隨意,但話語卻組織得十分有心,他開始講自己在就讀的EMBA土豪俱樂部中見過的「豐功偉業」故事。
「我有一哥們兒,在上一輪牛市中手邊控制幾百個證券賬戶,單日流動資金十幾億轉進轉出。只在「新會建材」這一票上,他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就搞了個百億市值的公司出來。」
這個案例大家熟知,這種賺錢方法卻非小河所願。
吳躍霆看得出邁克的心馳神往和小河的漠然,「那套其實也不複雜,還有個更簡單的方法就是定向增發概念股。另外一邊布好基金,在消息公布前買入,等到公司消息出爐後立刻賣掉。年輕人,想像力要大一些。」
小河垂頭靜聽,琢磨著吳躍霆的「想像力大一些」。
邁克看著小河,分辨不出她的沉靜表情是真是假,但他自己是的的確確被說動了。邁克琢磨著,既然吳躍霆這麼個半路出家的投資人都能靠這個賺得盆滿缽滿,他更有信心也能在未來半年實現財務自由,最主要還有一個能幹的江小河呢。
吳躍霆點到為止,不再多言,低頭喝茶。他從不強迫人,世上賺錢的道兒很多,就看你取哪一條。
吳躍霆看人很毒,看小河眼中的爽利勁兒就十分滿意。如果她能為己所用,那自然再好不過。但如果江小河不加入,單只是一個程邁克,他是不會長久大用的。邁克這個人終究太浮,不忠不定,不是長久做事出活兒的人。但是,今天他也看得出來,江小河還是抱定陽春白雪,「想像力不夠」。
沉默喝茶,吳躍霆抬眼瞥下小河,幽幽地加了句:「我這個人從不聽媒體報道上那些扯淡的話。」
恰此時,吳躍霆的手機響了起來。
小河禮貌起身,「吳總,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不多打擾您了。邁克跟我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趁著吳躍霆接電話,小河拉著意猶未盡、仍然打算聽書做夢的邁克向吳躍霆告辭。
江小河拉著邁克前腳走,王東寧就趕緊湊到吳躍霆身邊。他自知在元申集團已職位不保,現在還指望吳躍霆這兒能給他留個坑兒呢,此時唯恐吳躍霆將江小河招至麾下。
王東寧一邊揣摩著吳躍霆的態度,一邊又巧妙地添油加醋「吳總,世紀資本的人,都一個一個那麼假清高的樣子。您看,他們的年會論壇,於時仍然沒發邀請函給您吧?但元申那兒好幾個高管他都是親自送的邀請函。這些人真是太不懂規矩了……」
吳躍霆眉頭一皺,王東寧立時噤聲。王東寧在吳躍霆眼中,似一條狗而已。狗,搖好尾巴就行了,別給主子添堵。
吳躍霆不是鬥氣的人,但王東寧卻的確點到了他的七寸。吳躍霆確實正需要讓於時這樣自詡私募投資界正統派的精英,擺正位置跟自己建立個「平等的合作關係」。
「東寧啊,」吳躍霆勾手示意王東寧湊近,「替我送個'年會禮物'給於時吧」。
走出茶室的門,邁克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以為小河是在考慮如何開始跟著吳躍霆做事情了。
小河一語中的,「吳躍霆的目的就是拿我們當白手套。」邁克一聽沒戲了,沮喪起來。
小河想著二人在世紀資本正面臨的困境,看向馬路的盡頭,「你有沒有夢想過有一天能陪著咱們「瑩暉資本'投資的公司一起上市敲鐘?」
邁克心裡的話沒敢說出口,他知道一準兒會被小河給懟回來。他從來沒有過陪著自己投資的公司上市敲鐘的想法,他就覺得來錢快、來錢多就是好生意。小商販倒買倒賣和投資人做投資對他來說沒區別,都是低價進,高價出。他與吳躍霆的想法不謀而合,但他也清楚,沒有江小河,就憑他自己做不成這個事兒。
邁克急了,攔在江小河的面前,「有的人牛,是因為他錢多地多財產多,有的人牛,是因為他能操縱的財產多,或者人路廣,錢對於這種人來說,根本和普通人的理解方式不一樣,不是用來花的,那是用來玩的,這麼說你懂不懂?」「程邁克,我跟錢大爺也沒仇。但你看到的是人前玩錢的痛快,而我看到的是有些人玩著玩著就把自己都玩進去了。」
邁克看著江小河的神情,心就涼了半截,知道這事兒百分百的沒戲,江小河不想乾的事情,一準兒不會幹。
事後邁克也收到了吳躍霆對小河的點評:「想像力不夠的人做不了投資,你那個好朋友吃不了投資這碗飯。」
邁克倒不覺得小河是「想像力不夠」,她就是軸,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