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遭遇操獸師:第三節郭日念青的想法
陰暗潮濕的地下牢房火光搖曳,岳陽和張立被五花大綁在「大」字架上。兩個精疲力竭的傷者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幾乎還沒做出反應就被束縛住了,直到此刻他們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地牢人口傳來踩在水窪上的紛沓腳步聲,有士兵大聲宣:「雀母王到——」
岳陽破口大罵道:「雀母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就是這樣對待你們的尊貴客人的?別忘了,戈巴大迪烏還沒有完全治好你女兒的眼睛呢!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把我們關在這裡……」他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他沒有看到雀母王,卻看到了郭日念青,以及黑袍籠罩下的卻巴嘎熱。周圍的士兵按照王的禮節給郭日見禮,岳陽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頓時頭大。
郭日笑道:「誰說我忘恩負義了?我可是最知恩圖報的人。嗯?這邊這個是怎麼回事?弄醒他!」
旁邊的張立因背負岳陽太過疲倦,竟然在「大」字架上睡著了。一桶刺骨的涼水從頭澆下,張立猛地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卻看到距自己不足一尺遠的地方站立著郭日念青,正無比仇視地瞪著自己。
岳陽萬分驚恐地盯著郭日念青,天知道這個矮子會對自己的情敵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張立反倒一臉坦然,和郭日默默地對視著,兩人就一直那麼看,周圍的人都覺得過了很久了,兩人卻絲毫沒有眨眼的意思。
終於,郭日開口道:「我實在不明白,究竟你有哪點好。論身手,你在你的隊伍中屬於差等;論相貌,你和你們隊長比也差遠了;論才智,你甚至還不如你旁邊這位小夥子。她到底看上你哪點?你究竟有什麼好?」郭日越說越氣,猛地一腳踹在張立腿上。張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他。
岳陽心中卻掀起了翻天大浪,郭日竟然知道這才是張立,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胡楊隊長死後,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如果是一開始就知道的話,他為什麼要殺了胡楊隊長?他告訴胡楊隊長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那只是局的一個開始?天哪,這個小矮子盤算的是什麼?
郭日極力踮起腳尖,將手臂伸到最高,拍了拍張立的臉,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殺了你的,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麼容易,我要讓你受盡人間的痛苦才死去,我要讓你忘記自己是誰,忘記你干過什麼,只記得地獄般的痛苦。哭吧,趁你現在還有眼淚,哭啊!」
張立冷冷地看著郭日那張臉,平靜地答道:「自從我知道,你就是那個王子之後,一直以為,阿米不喜歡你,只是因為你的相貌平庸,如今我才明白,阿米不喜歡你,是因為你擁有一顆邪惡的心。你根本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裡,你不配做人,你是魔鬼,而且是一個天生殘疾、心智不健全的魔鬼。」
郭日只聽懂了「阿米不喜歡你」這一句,他滿不在乎道:「沒關係,你死後,阿米會回到我身邊的,她會忘了你,噢不,或許是恨你一輩子,尤其在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情之後。」
張立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做了什麼事情?」
「呵呵呵呵……」郭日吸著氣笑道:「你現在還沒做,不過你很快就會做了。」他瞄了岳陽一眼,道:「你會殺了你的朋友,或許是咬死他,或許撕裂他的肚子,要不然就被你朋友殺死,不過那種可能性很小;然後我會放你出去,你會殺死你見到的每一個人,並以他們為食,強暴少女、撕裂牲畜,所有令人髮指的事情,你都會幹。可憐的村民,不得不請軍隊來殺了你。你說,阿米會不會恨這樣一個魔鬼昵?」張立道:「我不會幹這些事情。」
「哎呀呀。」郭日道:「這可由不得你呢,你會忘了你是誰,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你會變成一頭野獸。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的身體,就像被一萬隻蟲啃噬著內臟,還有一萬把拉鋸在鋸著你的腦袋,在你受盡一切痛苦之前,它們都不會讓你死的,它們需要新鮮的血液,它們會驅使你不斷地殺,不斷地殺,很有意思吧?不過到時候你究竟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看到的是不是地獄,我很想你能告訴我,如果那時候,你還能說話的話。」說完,他冷冷地看了張立一眼,僅一個眼神,他便果斷地下命令道:「別讓他咬斷舌頭。」
兩旁的士兵迅速捏住張立的頜骨,讓他無法閉口,接著,塞了一個銹跡斑斑的鐵套子在張立口中,似乎將他的牙齒固定起來了,一個士兵擰著鐵套旁邊的螺栓,張立的嘴,竟然被越撐越大。
卻巴嘎熱將郭日舉了起來,放在與張立等高的位置,面對面。郭日陰笑道:「準備好了嗎?地獄的大門將為你打開了哦!」
岳陽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卻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大聲道:「不要,你要做什麼?都沖我來吧!我來替他承擔這種痛苦,你把我變成野獸吧!」
郭日扭頭道:「嘖嘖,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當他咬住你的咽喉時,你是否也能這樣想呢?或者,在這之前,你殺了他?哈哈,一旁看著吧,這可是失傳了好幾百年的古術,難得一見呢!」說完,卻巴將郭日舉得更近了些,讓他靠近張立。
郭日張開了嘴,伸出自己的舌頭。張立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害怕,卻還是為這些不知所以的蠱術心顫,那郭日舌頭對著的方向,正是自己無法合上的嘴啊!張立眼睛突兀地鼓著,瞳孔向下,他看到郭日舌心的舌苔竟然不是常人顏色,而是墨綠色的;郭日喉結上下滾動著,舌尖輕顫,不斷發出類似嘔吐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他喉嚨深處出來。
出來了,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在張立、岳陽見聞之外的東西,從郭日的咽喉深處爬了出來,指頭粗細,看它扭動的樣子,竟然是個活物!一時間,張立竟然忘記害怕,或者說是嚇傻了。那東西,張立看到的部分,就像一條蠕蟲,有著粉綠色、肉乎乎的背,也以蠕蟲的方式挪動,即後半身的肉縮緊,前半身的肉舒展開,一節一節地蠕動;可它的正前方,卻是向日葵般的口器,無數倒鉤狀的細齒呈螺旋狀排列;它的背上,彷彿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膿皰,隨著它的蠕動,那些膿包里彷彿還有東西蕩來蕩去。那條蠕蟲爬出郭日的口腔,仰起頭感知了一番,一下子就對準了張立的嘴!
張立止住呼吸,希望藉此避開那怪物的注意,但是沒用,它好像受到某種召喚,扭動著身體,毫不客氣地朝著張立的嘴,一節一節地蠕動,一點一點地前進。
而在岳陽看來,那分明就是頭部像微型苦瓜,後半身像蜈蚣的某種生物,他看著那東西爬進張立的嘴裡,像蜈蚣的那截身體之後,還拖著根像臍帶一樣的東西。如今張立和郭日兩人的嘴,就被那根臍帶似的東西連著,臍帶中是全身卵圓形的顆粒狀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顆粒在臍帶中滾動滑移。岳陽心急如焚,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希望張立能夠咬碎那鐵箍,咬死那條蟲,但顯然那是沒可能的。
張立正在同那條蟲做最後的鬥爭,他感覺到那滑膩的肉身鑽入自己口腔深處,正準備順著喉管往下爬,他所能做的就是哽咽住喉部,希望能卡住那條怪蟲,可是沒用,他很快感到那條肉蟲翻開了口唇,露出那些鋒利的牙齒,像個鑽頭一樣,使勁地在往自己喉下鑽。「啊,咔,咳咳……」張立想利用氣流把那條肉蟲噴出來,沒想到咯出了一些帶血的唾沫,那條蟲竟然鑽得更深了。緊接著,張立明顯感到喉部一空,就像吞下一根巨大的麵條,「哧溜」,那條蟲帶著尾後一長串東西,全數沒人了張立的嘴中。張立猛地咳嗽起來,咯出大量血絲。
岳陽心中一緊,失聲道:「張立!」張立心頭卻是一松,事已成定,反倒沒那麼害怕了。
郭日則在那條蟲完全離開自己口腔之後,馬上從旁邊的士兵手中抓過一個皮袋,拔開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是酒,烈酒,岳陽聞到空中有濃郁的酒氣。
卻巴放下郭日,郭日一面大口地喝著酒,一面下命令道:「等我回來時,我要讓他忘掉這件事。」卻巴表示知道該怎麼做了。接著,有士兵猛地一擊,敲暈了張立。卻巴解開張立嘴裡的鐵套,示意士兵將他放平,開始擺弄起別的蠱術來。而郭日則去了別處,很快響起了反覆的嘔吐聲和大口的灌水聲。
岳陽蒙了,他看著卻巴擺弄張立的身體,腦子裡念頭紛亂:「張立中蠱了,那蟲鑽了進去……那東西鑽了進去……不,或許還有救,趁現在,讓他把那東西吐出來……」
一想到這裡,岳陽馬上大聲呼喊:「張立!張立!」
叫了兩聲,卻巴盯著他道:「閉嘴!你是想被鉤了舌頭,還是和他一樣被打暈呢?」
岳陽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形勢不由人,他沒有辦法幫助張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細看著,看著卻巴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或許,或許塔西法師能有辦法,如果他們能出去的話……所以岳陽閉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郭日很快回來了,他抹去嘴角的酒漬,詢問道:「怎樣?」
卻巴道:「成了。」
郭日道:「好。」他眼神瞟過來,看著岳陽,道:「把他們兩人關在一起。」接著又來到岳陽旁邊,似笑非笑道:「剛才那一下敲擊,是很有技巧的,加上一些藥物,等他醒來後,就不記得中蠱的事了。怎樣,要不要告訴他呢?你們可是好兄弟哦,或者……趁他昏迷,殺了他!讓他死得毫無痛苦,他醒來後會怎麼樣,我可不知道哦,決斷權在你……哦呵呵呵呵,哈哈哈……」
郭日仰天大笑出門去,幽暗的地牢里只留下他一串囂張的笑聲。
「撲……」「砰……」張立、岳陽就像兩條麻袋,再次被人扔進了那惡臭熏天的牢房。岳陽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落地就向張立爬過去,喊道:「張立!張立?」喊了兩聲,突然想起郭日的話來:「他醒了之後會怎麼樣,我可不知道哦……」岳陽摸到了張立的腿,藉助牢房外昏暗的燭火看清了張立的臉。張立安詳地躺著,和普通熟睡沒有什麼兩樣,可是他醒來呢?岳陽想到了那些赤紅著雙眼、滿嘴流唾液的電影畫面,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應該不會這麼快起效吧?」他心中這樣想著,又拍了拍張立,繼續喊道:「張立……張立……」
張立悠悠醒轉,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被血沫染紅的牙齒。岳陽不禁直立起身,往後靠了靠。張立清醒過來,四顧一番,然後看到了岳陽,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見張立神志清醒,岳陽舒了口氣,忙問道:「我們又被抓住了,這是在地牢里,你還記得嗎?」
張立掙扎欲起,岳陽拖他靠牆半坐著,張立道:「我記得……我們被綁在木架上,好像有什麼人來過,後來……後來就記不起來了。」
「真的記不起來了嗎?」岳陽輕輕嘆了口氣,接著馬上道:「別說這麼多了,他們喂你吃了東西,快,把它吐出來!」
「是什麼?」
「你別管是什麼,先吐,吐出來再說。」岳陽協助張立,用手指催吐法,張立靠牆吐了半天,除了清水,什麼也沒吐出來。岳陽頹然靠牆,心道:「完了完了,吐不出來了。」
這時張立道:「我好像想起來了,是郭日!是郭日念青,應該不是幻覺,是他嗎?」
岳陽點頭,張立又道:「他們喂我吃了什麼?」
岳陽道:「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張立皺眉道:「他們給我下蠱了!你怎麼樣?」
岳陽道:「我沒事,你也不要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張立卻想起了別的事情,道:「郭日念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說,雀母王在包庇他?不,這不太可能。難道,他把雀母攻佔了?那強巴少爺他們……還有亞拉法師……」
岳陽道:「我們似乎是唯一被他們抓住的兩個,或許,其他人沒我們這麼笨。」
張立懊惱道:「都怪我,帶著你在下面大喊大叫。」
「呵……」岳陽道:「你有什麼好自責的,要說這件事,只能怪我沒想到吧。」他重重地一拳擊在木樁上,牢房裡灰塵簌簌撲落, 「真該死,竟然接二連三地沒想到!」
張立道:「你分析能力強,你給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郭日誤把胡隊長當做我了嗎?」
岳陽道:「這個郭日念青,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針對某一個人,他看出了我們是一個團體,也看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知道,要是對付我們某一個人,我們其餘的人肯定會還擊,所以,他設下了這樣一個連環的毒計。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把我們全部殺死!」
張立驚恐道:「你說什麼?」
岳陽道:「現在我可以把整件事情聯繫起來了!郭日早就在篡謀雀母王的王位,在整個雀母,他唯一有所顧慮的大概就是次傑大迪烏及國王的親衛兵吧,所以,當他發現那個莫金小組的傘降成員後,就密謀了一個針對次傑大迪烏的暗殺行動,可惜暗殺失敗,那個莫金的手下也跑了。而在這時,他應該是聽到了你和阿米的事,所以,在我們抵達雀母之前,他就決定了要除掉你,於是將刺殺次傑大迪烏的事嫁禍到我們頭上。不過在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生殺大權,只能把我們關起來,而幸好亞拉法師逃了出去,雀母王才沒有被郭日的一面之詞迷惑住。於是這個郭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也就是利用治療公主的眼睛和治療強巴少爺的傷來挑撥矛盾,但是很可惜,我們沒有上他的當,而亞拉法師那時候已經猜到,戈巴大迪烏就是塔西法師,我們接受了他提出的條件。這個郭日在當時,就立刻做了兩種準備,一是我們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二是我們不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他一面派人暗中阻撓我們的行程,一面通知雅加的內應,讓我們無法與戈巴大迪烏接觸,這一系列行動失敗之後,他便決定了向胡隊長或是敏敏下手。」
「等等,」張立道:「你是說,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人質活著?」
岳陽點點頭,道:「不得不承認,這個郭日心思之毒、考慮之遠、應變之快,絕非我們所能想像。或許是從第一次見面,或許是我們在爭當人質的時候,他發現了我們這個團隊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同時意識到,要殺死我們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引起其他的人反擊,而擁有精良武器和可怕身手的我們集體發難的話,他認為雀母的兵力很難抵擋,或是會受到極大的損傷,所以才制訂了這麼一個計劃。他只用殺我們其中一個人,然後假裝遁逃,既讓我們憤怒,又讓我們無處發泄,還讓我們以為他逃了,放鬆了警覺。顯然,他利用了憤怒的人容易衝動、容易犯錯的心理弱點。他或許在我們之前就碰到了莫金,從莫金他們的言行中知道了我們與莫金的關係,所以他就利用了莫金。那些給我們帶路的士兵,以及失蹤的士兵,看來都是郭日的人,他們將我們引向莫金的方向。由於兩方都不是他的力量,最好我們是斗個兩敗俱傷。這個郭日定的計策,他永遠都穩操勝券,不管誰贏誰輸,他都是最大的獲益者。而當我們與莫金展開激斗時,他卻率著他的士兵,攻佔了雀母王宮。他一直是雀母的軍隊統帥,掌握著雀母的實權,所以,這場勝利是早就註定了的。」
張立道:「那他以前何必弄瞎公主的眼睛,還搞出那麼多事來?」
岳陽道:「以前他想辦法弄瞎公主的眼睛,假意與雅加談判,都是為了讓整件事顯得自然、平穩。如今公主的眼睛會慢慢恢復,他的陰謀已經敗露,他就無須再掩飾什麼了。選擇這個時候發難,一是雀母王還未能及時重新布防,二是我們因憤怒追擊莫金,如果贏了也會損失慘重,到時候只能回到距離最近的雀母,這就正中他的下懷。」
張立道:「他怎麼知道莫金會來?」
岳陽道:「他不可能知道,應該是巧合,所以我才說郭日可怕,僅一次偶遇,就讓他訂出了這麼惡毒的計劃,他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特別是對人心人性的判斷和把握,在我之上。如果莫金沒來,相信他也另外為我們準備了一套完善的計謀。他統觀全局,制訂計謀,讓你根本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麼,等你想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張立嘆息道:「這個小矮子,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我擔心的,是強巴少爺他們。」
岳陽也疑惑道:「照理我們當是最晚回來的,強巴少爺和亞拉法師他們,去了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