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再探冥河1
「不是密宗?那是什麼?」岳陽道。
卓木強巴接著道:「而是更久遠的時候,更古老的藏民前往香巴拉的描寫,那應該是在歷史沒有被記載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岳陽道:「啊?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強巴少爺,你都把我弄糊塗了。」
卓木強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有這樣的感覺。首先。有關冥河的提法,都遠遠超出一千年這個範疇;而蘇美爾教、埃及太陽教、印度婆羅門、古苯教,這些古老的宗教更是在六七千年前就非常繁盛了;再次,我在倒懸空寺看到的壁畫,很多和我在可可西里看到的炭畫非常相似,如果是屬於岩居人的作品。那更是上萬年前人類還處於舊石器時代的產物。要知道,一萬多年前,藏民的祖先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紮根,雖然他們沒有用雙手留下文字,卻用眼睛打量著那個世界;雖然他們沒有語言的傳遞,卻用耳朵傾聽著那個世界。同很多動物一樣,他們將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刻骨銘心地記憶下來,鐫刻在基因中,並遺傳給下一代。所以,這段傳奇應該是鑄進了每個藏族人的骨子裡,這些經歷流淌在每個藏族人的血液里。當我重新踏上這條歷險之旅,我感覺就像在尋找我的前世今生。宿命輪迴,轉世重生,有很多東西都給我這樣的感覺,它們喚醒我,好像從出生起就在我的記憶之中。」
岳陽瞪大眼睛看著卓木強巴,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不信這些的嗎?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淡淡一笑,停住了前進的腳步,道:「我們回去吧,這條路沒有盡頭。」
岳陽也道:「好吧,我還以為能走到轉彎的地方,沒想到這條道竟然這麼長。如果再不回去,法師和張立他們該擔心了。」他回憶了一下,繼續道:「真奇怪,地圖裡標註的路段和路段之間最長時間間隔似乎都不超過二十分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說古代的那些密教徒坐的摩托艇?」
一路上地下河道沒有多少變化,最寬的地方河面約有二十一米,高度在三十五米至四十七米之間,當然,其中有的地方是裂縫的高度,流速減緩約為一點五米每秒。兩人用各種儀器測量了水溫、氣溫、空氣含量和成分、岩層外貌等數據,然後回到出發的地方,岳陽驚道:「奇怪,水位在上漲。」
卓木強巴道:「怎麼會?」如果說這裡的水因為進水口水量太大而上漲,那根直徑六十厘米的巨型水管又一直不眠不休地向下傾注,按理這條看不到別的出口的通道,早就該灌滿了水。
岳陽道:「或許是我看錯了。」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水面,皺著眉搖了搖頭。
卓木強巴和岳陽重新系好主繩,戴上頭盔,開始向上攀爬。這是他們必須使出全力才能完成的一次攀爬,就如同在西風帶抵抗風暴一般。這次是和狂暴的水龍做體力上的搏鬥。
所幸通道的水位落差不大,經歷過西風帶考驗的卓木強巴他們已經掌握了一些和不可抗拒的力量做搏鬥的方法。最難的是從入口鑽入狹小的洞穴通道內,完成了第一步,以後的攀爬就容易多了。
經過一個時的奮力搏鬥,他們總算從那五百米狹窄通道內爬了出去,如果不是液化氣瓶不斷提供氧氣,兩人早憋死在通道內了。卓木強巴激喘道:「你現在還認為,那個瘋子,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去嗎?」
岳陽答道:「我現在懷疑,那個瘋子,恐怕根本就不是從這裡出去的。」
剛一鑽出洞穴,卓木強巴就看到了兩個一身潛水裝備的蛙人,每個蛙人都背負了四個氣瓶,而扔掉了其餘一些裝備。卓木強巴馬上明白過來,一定是亞拉法師和張立見他們遲遲沒有上浮,而氣瓶內的空氣即將耗盡,於是準備來救助自己,隨即打了一個一切平安的手勢。
「怎麼進去那麼久?」岳陽剛浮出洞穴,張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先上去再說,裡面情況很複雜。」卓木強巴道。
那森守著那堆器械,直到四人重返平台。亞拉法師將潛水電腦打開,卓木強巴和岳陽在水下拍攝的影像資料清晰地出現在視頻里。看到水底迂迴曲折的通道,亞拉法師目光凝重,張立驚呼連連。
看完水底資料,亞拉法師將目光投向平台的對側。在那裡,大山巍峨挺立,壁立千仞,崖似斧劈,一條沿江小路如懸空棧道般凹陷進去,大約高出他們所處的平台百餘米。在這群山環抱的山坳中仰望,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腳下,頂多能看到巨人的膝蓋。法師知道,在這崖壁之上還有山峰,若是攀上山峰頂端,更是奇峰迭起,一山還望一山高,越遠越高,最後與世界第三極喜馬拉雅山脈連成一片。亞拉法師按動鍵盤,調出幾組對比數據,看了之後搖頭道:「不可思議!我們對面的崖壁,通過三等水準測量,海拔高度在4132米,如果加上更遠處的山峰,海拔高度將超過6000米;而我們平台下方的河床,海拔高度在3741米,通道入口與外界足足隔了有500米的岩層。而從你們拍攝的資料顯示,洞穴進深也超過了500米。這條地下河藏得這麼深,這下麻煩大了。」
卓木強巴道:「是啊,問題很複雜,在裡面岳陽也向我提了這件事。」
張立奇怪道:「什麼麻煩?」
卓木強巴道:「洞口太小,無法將一些大型的裝備和儀器運進地下河;而岩層厚度太厚,使得不管開鑿還是爆破,都很難將洞口進一步擴大。」
岳陽道:「還有,我們對地下河的探尋只停留在表面階段,還不知道黑暗中藏著多少兇險。我看,我們得用充氣筏再探一次。」
卓木強巴道:「今天已經很晚了,只能明天再來。」
亞拉法師道:「嗯,光源也快用盡了。熒光棒里的化學試劑需要另做調整,恐怕得加大發光度才行。」
岳陽道:「走吧,明天再來。」
張立道:「明天我要進去哦。」
回到村裡,那森向三位長老彙報了今天的行程,最後道:「聖使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
格列長老道:「怎麼?」
那森道:「聖使大人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操作著我無法理解的機械,從頭至尾,也沒有和我說上十句話。」
達傑長老怒容道:「那森,你怎麼能這樣說聖使大人呢?聖使大人做的事需要告訴你嗎?」
丹巴長老和藹微笑道:「那森,聖使大人這樣做,不僅沒有懷疑你的意思,相反,他是在保護你。」
那森疑惑道:「保護我?」
丹巴長老道:「沒錯,因為多吉。聖使大人不願意看到你成為第二個多吉,因為他而丟掉性命,所以才疏遠你,希望你不要過多地參與他們的計劃。別忘記你的使命,聖使大人的助手是需要聖使大人自己來選擇的。這次我們工布村,只有多吉成為聖使大人的選擇,他的確是我們村裡最優秀的獵人啊!多吉這孩子……」
格列長老意味深長道:「這位聖使大人,和以往的任何一位都不一樣。我們還從未見過哪位聖使大人,帶著這樣大的決心和信念,果真是萬能的佛在冥冥中給予指引。那地獄的入口,可不是人人都能闖過去的。」
第二日,卓木強巴等人再度早早地來到地獄之門前的山坳平台。根據昨天的探測情況,他們調整了裝備,每人背負四個氧氣瓶,另配水下用強力探照燈、帶足頭燈的備用電池、熒光棒、激光信號發射器等探路設備,開始第二次向那漆黑無邊的冥河進發。這次,由卓木強巴、岳陽、張立三人進洞,亞拉法師負責在洞外處理情況。
摺疊好的雙人充氣橡皮筏成為前進的最大阻礙,一些小的洞穴,三人需要前拉後推才能把它擠過去。經過艱苦的水底穿梭,三人抵達地下洞入口,在前面帶路的岳陽道:「奇怪了,今天的水速遠遠慢於昨天。呀,強巴少爺,你快來看!」
卓木強巴跟著岳陽游出洞穴,也是大吃一驚。昨天他們進入地下河的時候,地下河不過是像一條排地下水的隧道,水量很少,那洞口離地下河還有兩三米高呢;可是今天,地下河水竟然漲至與洞口平齊,連可以歇腳的河岸也完全消失了,流速也相應增加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卓木強巴也想不明白。
「怎麼啦?」張立最後一個潛泳進來,看了看周圍環境,道:「哇哦,這條河很大嘛。」
岳陽道:「昨天我們來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水位起碼要矮三米。你摸摸,我們固定的主繩,是向下延伸的。現在水位連地下河岸都全淹了。」
張立潛下去摸了摸,道:「咦?真的在下面!怎麼會這樣呢?」
卓木強巴道:「暫時不管這些,找個地方將充氣筏充氣展開吧。」
岳陽道:「我去做標記,看它到底能漲到多高。強巴少爺,幫我拿著探照燈。」他將一組路標固定在水位線附近,包括激光信號發射器和五根能按時間順序自動亮起的熒光棒。
張立道:「我來採集樣本。」他將河水、岩石,連空氣也裝了幾瓶準備帶回去化驗,只是采岩石樣本時比較吃力,靠岳陽的幫助才從岩壁上鑿下拇指大小一塊。張立直呼:「這是什麼岩石,真硬啊。」
裝好路標,三人開始在冥河中向前潛泳了一段。岳陽打燈,卓木強巴、張立兩人跟在後面,探照燈發出的亮光在河水裡像一根發亮的水晶柱子。
這次他們帶了一個大功率的強光探照燈,射程足有一公里,看上去就跟一個小型水下推進器似的,需要打燈的人兩手握持探照燈的兩端才能正常工作。
為了防止突然出現的地下水生生物,他們還專門佩帶了魚槍,特製的漁鉤上附有電極,可以瞬間發出足以麻痹巨型水生動物的電流。
在強光探照燈的掃射下,一個絢麗多姿的地下河世界以令人驚奇的方式展示在三人眼前。原本黑如墨汁的地下河在強光下變成了紫水晶色,四壁是光滑的岩石,好像一個微縮版的石林層層疊疊,千壑百褶。燈光下移,在瀑布衝擊的地方,河床凹陷,形成一個光滑瓷盆,更像一朵綻開的荷花,盆里有無數鵝蛋大小的石球,光潔猶似珍珠,在水流衝擊下滾動不已。遠處的河床平坦得如大理石鋪砌,紫水晶折射著光線在河床上勾勒出條條金色小蛇,兀自扭動不已;波光粼粼,同時投射到頭頂崖壁,在那裡,仍有少許石鐘乳蘿蔓般垂吊下來,彷彿與水底的石林遙相對應。巡遊河中,藉助重力調節器,身體懸浮在河道中央位置,張立懶驢打滾般地翻了幾圈,完全感覺不到重力的存在。河水好像一面鏡子,河面就是鏡面,上即下,下即上。
卓木強巴取出一支氣瓶,將背包里的充氣筏完全展開來,在張立的幫助下,利用氣瓶將充氣筏充滿氣體。隨後三人坐上小氣筏,在暗無天日的冥河中開始漂流。在岳陽的引領下,三人往前划了一個小時,那千奇百怪的熔岩林盡收眼底。途中發現了十數條小支流,黑洞洞的不知道流向何方,但據岳陽的說法,這種連人都擠不過去的小支流,肯定不會標註在地圖上,所以他們一直順著大暗河向前劃。
小船繼續往前,漸漸地,在這個安靜的地底世界,陸續出現了許多水生生物:身形敏捷的盲螈,輕微的波動便快速地閃到小型洞穴之中:盲蝦和盲蟹,怡然自得地在水底揮舞螯鉗,撿拾泥沙,橡皮艇划過,稍有驚擾,它們立刻轉入水底岩穴,不見了蹤影。
一切是那般和諧,誰也不知它們在此快樂地生活了多久,橡皮筏上的三人看得幾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船行約兩個小時,地下河出現了第一個大的拐點,張立催促道:「快,快看地圖,能不能對上?」
岳陽仔細地研究著地圖,尋找相似的地方,搖頭道:「沒有,這樣的路口太多了。我們再往前,不朝右拐。」
豈不料,這次拐點之後,地下河的河道發生了很大變化,水流速度明顯加快了,河床開始向下傾斜。張立坐在船尾,有些擔憂道:「喂,這條路對不對啊?照這樣下去,我們這條船恐怕撐不住啊。」
「嗯!」卓木強巴和岳陽怒視張立。張立右手一攤,趕緊道:「當我什麼都沒說。」
河道漸漸變窄、變陡,兩邊的岩壁彷彿要合攏過來,企圖將橡皮艇碾碎;水流湍急如同外面地界的雅江,在這樣的流速下,橡皮艇的方向已經不受船上的人控制了。岳陽大聲道:「別讓探照燈掉下船,不然我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卓木強巴在另一邊抓牢繩纜道:「小心前面,有礁石。」
岳陽拿起船槳往露出水面的石塊上擊去,力圖控制橡皮艇不和那些裸露的岩石發生碰撞,同時大叫道:「燈光!燈光!我看不見!」卓木強巴將探照燈往岳陽處移去,張立又在後面喊起來:「左邊,左邊!快看看左邊有什麼!」
燈光迅速轉移,一塊一人高的巨石張牙舞爪地朝地下河中伸展開來,坐在船上的人看到它,就好像那尊岩石巨人正朝著小艇奔跑過來,要將橡皮艇撕扯開。卓木強巴舉槳朝左邊岩壁重重一砸,剛剛與那突兀的岩石擦肩而過,但沒有片刻安寧,岳陽又叫起來:「右邊,右邊,需要光!強巴少爺!」
張立道:「船在打轉,船在打轉,小心水裡面有東西!」
卓木強巴道:「不行,燈光只能照一個地方。把頭燈開到最亮,只要別撞上岩石,小心頭頂!」跟著將岳陽的頭壓低。頭頂懸垂下的石柱擦著卓木強巴手背划過,卓木強巴手背頓時出現一道血口,尚未感到痛,探照燈又和一根懸垂石柱發生了摩擦,「嘎吱吱」的聲音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