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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瓊林笙琶 6.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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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雲鶯歌被李典膳處罰,被要求獨自打掃尚食局大廚房。直至熄燈之時雲鶯歌仍未完成,她又不敢點燈,只好借著淡淡月光繼續打掃。蒖蒖與鳳仙見狀,便相攜前往,悄悄助雲鶯歌完成剩餘的工作。     三人摸著黑,好不容易才把需要清潔之處都擦拭乾凈,最後並肩坐在有月光浸入的窗下歇息,都覺得精疲力竭。鳳仙歇了一會兒,轉頭對雲鶯歌道:「你這回受罰其實挺冤枉。那兩次給你的任務不過是奉食物給貴人,又有何難?何必一再推辭,以致如今這般辛苦。」     雲鶯歌不解釋,埋首於膝上沉默半晌,又開始啜泣。     蒖蒖輕拍她肩撫慰道:「你有什麼苦衷,不妨告訴我們,或許我們可以為你出出主意。就算我們不能幫你解決問題,但至少我們知道原因,下回也能及時幫你應對同樣的任務。」     雲鶯歌仍默然不語。鳳仙遂道:「也罷,想必妹妹有為難之處,不便與人細說。那這樣吧,日後你若有哪些事不想做,就先告訴我們,我們提前向女官們請命,代你去做。」     雲鶯歌抹了抹眼淚,哽咽著道:「兩位姐姐我是信得過的,願意把我的事全告訴你們,只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總之,還望姐姐們幫我保密,暫時別告訴他人。」     見蒖蒖與鳳仙皆頷首應承,雲鶯歌便開始訴說:「我來自明州,是家中的獨生女。父親年輕時便在香水行為人搓背按摩為生,後來有了些積蓄,便自己開了一家香水行,漸漸地越做越大,如今在明州也算有點名氣。」     蒖蒖問:「可是『雲一緺』香水行?」     雲鶯歌稱是,蒖蒖連聲道:「聽說過。在明州是首屈一指的香水行,還開有好幾家分店。」     雲鶯歌繼續道:「我媽媽是位廚娘,以前在大戶人家做事,後來嫁與我爹爹,便與他一起料理店中生意,閑暇時就教我廚藝,所以我從小就會做菜,但是爹爹媽媽從未讓我出去做廚娘,還請師傅教我讀書寫字和音律,始終把我當好人家的小娘子一樣教養,一心希望為我擇個好夫婿,擺脫他們雜類人受世人冷眼的命運。」     鳳仙嘆道:「你父母待你真好,為你的婚事一定非常操心吧?」     雲鶯歌頷首,道:「自我十四歲起,他們便托媒人四處探尋好人家,想讓我嫁到仕宦之家。但是,並沒有仕宦之家願意和工商雜類聯姻,何況,我們家還是開浴堂的……後來,請的媒人說,有一個讀書人與我年貌相當,家世清白,人又聰明,將來一定能考中進士,只是現今家境貧寒,讀書需要人資助,不如我們家便與他結了這門親,資助他讀書,日後他高中了,我自然也就成了士大夫的夫人。我父母便約那人相見,我也偷偷地在屏風後看了看他,他生得確實俊秀,言談舉止也風雅,所以,這樁婚事很快定了下來,就約在他參加貢舉之後成婚。」     蒖蒖有些明白了:「所以,他是聞喜宴上的一位進士?既然中舉,那不是皆大歡喜么?可你為何又入了尚食局?」     雲鶯歌黯然道:「說來話長。我們訂親之後,他不時給我寫信,還約我私下與他見了幾回。我們對彼此的樣貌秉性都中意,他寫的信也總是情意綿綿,我一心認定他是我的良人,央求我父母除了資助他讀書,還讓他遷入新居,每月給他一筆重金供他所用……凡他所求,無不滿足。他也不負我們期望,在解試中考了州府第一名,一下成了解元。」     鳳仙瞭然:「這下聲名鵲起,只怕他要變心了。」     雲鶯歌點點頭:「他原本是個無人關注的窮書生,中解元之後他家忽然門庭若市,有攀親的,有奉承的,有要為他赴京趕考出資的,還有來說媒的……他表示已經訂親,別人一問,知道他要娶的是我,都嗤之以鼻,說他自會平步青雲,哪能與雜類通婚,將來同僚問起,知道他丈人是為人搓背的,還不知如何恥笑他,這樣的婚姻,還會有礙仕途……這種話聽多了,他也自覺不安,就來我家,婉轉地流露出退婚的意思,但我爹爹一聽便怒了,劈頭劈臉地罵他忘恩負義,罵得動火,還脫下靴子去打他,說婚絕對不退,他若堅持要退,大不了把他這負心漢打死,自己賠他一條命,也不冤。見我爹爹如此強硬,他也不敢再提退婚之事,賠笑著說些好話,便溜走了。」     蒖蒖鄙夷道:「這人心術不正,既有了退婚之意,勢必不會就此罷休,一定會動歪心思。」     雲鶯歌眼圈又紅了,捂嘴抑止住喉間涌動的泣聲,好一會兒才調整好語調,繼續說了下去:「後來,他又給我寫信,約我在一個附近有橋的江邊僻靜處見面,囑咐我別告訴任何人,獨自前往。我一向信賴他,便瞞過父母,自己悄悄地去了。見到他時,他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說他母親以死相逼,不要他與我成親。我說我也沒辦法,爹爹聽不得任何人的勸,一提退婚他就要去拚命。我那未婚夫便道:『我們如此左右為難,橫豎都是不孝,活在世上也無甚趣味了,不如同赴黃泉,在九泉之下安安心心地做鴛鴦。』我一時鬼迷心竅,覺得他說什麼都有理,又被他說得悲從心起,也不想活了,便同意與他一起赴死。他就牽著我的手走向橋中央,拉著我投入了水中。」     鳳仙冷笑:「他會泅水吧?你肯定不會。」     「姐姐說得對,事實正是如此。可惜我當時還不明白,或者說,不想相信……」雲鶯歌嗚咽著說,「我落水後開始掙扎,手四處抓,但根本碰不到他。有一瞬撲騰著浮出水面,看見他正在泅水,我想喊,但水很快把我淹沒,差點就喪生江中了……好在命不該絕,溺水一陣後被一位路過的舟子救了。待我被救醒,好心的舟子問明我居處後,把我送回了家。」     蒖蒖問:「那你爹爹有沒有去追究你未婚夫的罪責?」     雲鶯歌道:「爹爹去他家尋找,但他沒有回家,他母親反而一口咬定是我勾引他去投水,哭著要向我家索命。那時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爹爹也不知道他到底死了沒有,所以也不便再追究。從此,他就沒再出現在明州,父母要為我另尋良配,但經歷此事,我對婚事已經毫無期待,心灰意冷,抑鬱許久。後來聽說尚食局要選內人入宮,我忽然想起他若活著必然會赴京趕考,心念一動,便去報名應選,沒想到,這次遴選真的只看廚藝不問出身,我果然被選上,入了尚食局……」     鳳仙想起聞喜宴那天的事,道:「你不願奉飲食入精義閣,可見你那未婚夫就在閣中。」     蒖蒖亦道:「還不願去面對沈氏母女,說明你未婚夫與沈氏有關。」     「是的,」雲鶯歌一聲長嘆,「我那未婚夫,便是探花傅俊奕。」     此言一出,三人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須臾,鳳仙問雲鶯歌:「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雲鶯歌道:「我就是不知,才會心亂如麻。我勢單力孤,有爹爹在身邊時尚不能拿他怎樣,如今他已高中探花,即將與副相千金聯姻,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內人,又能奈何?大抵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坐擁嬌妻,腰金曳紫了。」     「他邀你赴死,自己逃脫,分明是有意謀殺,已觸犯律法,不可輕易放過他。」蒖蒖正色道,「此事應該公諸於眾,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這般歹毒小人,若任他平步青雲,將來還不知如何禍國殃民。」     「雖則如此……」鳳仙問雲鶯歌,「你有他設計謀害你的證據么?」     雲鶯歌遲疑道:「我有他寫給我的書信,包括他約我在江邊見面的。我都帶到京城來了。」     「只是約你在江邊見面還不夠,」鳳仙道,「他可以辯解說,只是約你見面道別,沒想到你會在他走後投水。又或者,他確實與你一同投水求死,只是像你一樣,被人救了上來……他有很多種理由用來辯白。」     雲鶯歌嘆道:「這也是我顧慮的。」     鳳仙道:「若不想繼續隱忍,讓他春風得意,當務之急,是阻止他娶沈參政之女。」     蒖蒖頷首贊同,又道:「我們很難見到沈參政。我見那沈家小娘子是個挺靈秀的姑娘,不如設法先把此事告訴她。事關她終身,她必然也不希望後半生毀在這種人手上。」     雲鶯歌道:「只是,我們直言相告,她也未必相信,到時若說我們構陷她夫婿,我們還難以解釋。」     蒖蒖想想,道:「再過兩日便是端午,今日我聽見酈貴妃邀沈氏母女屆時入宮出席端午排當。或許,我們可以想個法子,委婉地告訴沈姑娘此事……」     ——————————————————     註:     香水行:南宋時面向公眾的浴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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