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踏實的感覺
殷戈止是那種你不邀請他他反而會去的人嗎?
他是。
一樓的樓道處,殷大皇子一身黑衣姿態瀟洒地靠牆聽著,就聽得金媽媽痛心疾首地道:
「樓里出了案子,要歇業整頓,風月已經回來了,咱們是清白的,但礙於名聲問題,這段時間還得大家一起咬牙挺過去。」
斷弦聽著就朝風月翻了個白眼:「這下倒好,一人惹禍,所有人跟著倒霉,咱們吃的可是年歲飯,本來掙錢的日子就不多,還得被人白白耽誤。」
「就是啊,風月屋子裡的客人出了事,關咱們其他人什麼事啊?要不接客,她一個人不接不就好了,咱們整頓有什麼用?」微雲惱怒地道:「媽媽還指望著過段時間就能有人把這事兒給忘了?拜託,中毒的又不是什麼無名小卒,以後人家提起這事兒,就會想起咱們夢回樓出過下毒的案子,風月繼續留在這兒,誰還敢上門啊?」
「微雲姑娘說得在理。」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要說怎麼挺過去,那除非是風月離開夢回樓。」
殷戈止微頓,往外看了一眼。
坐在大堂中央的風月依舊是笑眯眯的,彷彿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影響不了她愉快的心情。
瞧著她這態度,旁邊的人說話就更加不客氣了:「沒臉沒皮的,害了大家很得意是吧?」
「還指望著金主救你呢?人家在你房裡吃東西中毒了,你還指望人家回頭要你不成?」斷弦冷笑:「我都不知道你憑什麼這麼自在!」
「就憑我不要臉啊。」風月理所應當地看著她。
眾人:「……」
暗處的人抿唇,揉了揉眉心。
本還覺得她是要被欺負了,誰曾想,竟然吐這麼一句話出來。掃一眼那邊一群姑娘臉上毫不作假的憤怒神色,殷戈止覺得,她們大概都不知道風月是誰,在夢回樓里扮演的什麼角色,唯一知情的,可能只有一個金媽媽。
「都別吵了。」金媽媽開口,身子往風月面前一擋,瞪著這群小蹄子就道:「誰不願意待了就讓人來媽媽這兒贖身,既然還在夢回樓,那就聽我的話!你們少說,多做,明白嗎!」
一眾姑娘都有點不服氣,可金媽媽的話,也沒人敢頂撞,只能哼哼唧唧地應了。
「媽媽。」一直沒吭聲的何愁開口,朝她遞了一疊銀票來:「這是定金,趙公子說,待會兒就來贖奴家走。」
大堂里安靜了一瞬,除了風月,其他人的眼珠子都瞪得要掉出來了。
還真有個被人贖了身的?!
風月平靜地看著何愁,這姑娘穩重,辦事比誰都讓她放心,她被贖走,總也會回來的。
「恭喜了。」
聽見風月開口說這一句,眾人也才紛紛回神,七嘴八舌地問著情況,有羨慕的,有嫉妒的,一時也沒人將注意力放在風月身上。
她不動聲色地就退回了殷戈止身邊,臉一抹,跟換了臉譜似的,慘兮兮地就朝他嚶嚶起來:「奴家被罵得好慘
啊,都是您害的!」
嘴角抽了抽,殷戈止拎著她就上樓,關上門道:「何愁恰好被趙悉贖身。」
「嗯。」手搭在人家胸口,風月打了個呵欠:「趙悉沒少往咱們這兒跑,何愁性子安靜不爭,相貌也上乘,他看上她很正常。」
「你想怎麼做?」他低頭看她。
有點睏倦,風月的小腦袋很自然地就靠在了他胸口,喃喃道:「不想怎麼做啊,完成公子交代的差事而已。朱來財下毒的事情,奴家覺得公子能扣死他,就怕三司使大人撈人,他要撈的話,您給他看這個就成了。」
伸手塞給他個黃梨木的盒子,風月繼續道:「這事兒算簡單的,但趙麟是護城軍都尉,職位高權力重,府邸可森嚴了,壓根打聽不到消息,所以讓何愁去試試吧。」
打開盒子看了看,是一本賬,朱來財身為三司使的賬房,在大額的走賬過程里,沒少往自己腰包塞錢。三司使若是想撈他,這本賬也足夠燒得他鬆手。
朱來財貪,就能扯出他的貪,明哲保身這種事,不用人教他們都會。
「你從哪兒弄到這個的?」隨意翻了翻,殷戈止皺眉。
「做出來的。」風月道:「他經常在夢回樓留宿,身邊帶著的印信章子之類的全被奴家復刻了一個遍兒。」
竟然是假的?殷戈止眯眼,忍不住道:「你這狐狸精。」
「公子這是誇奴家聰明啊,還是誇奴家長得媚人?」抬頭一笑,風月勾著他的腰帶就把人往床邊引,伸手拿了他手裡的賬本扔在一邊,然後躺上床,將殷戈止抱了個踏實。
「就算是假的也能用,山穩河堂堂三司使,這麼多年屹立不倒,心自然是狠的。得到這樣的賬本,他只會看印鑒辨真偽,根本不會與身纏官司的朱來財對峙,說不定還提前送他一程。」
說得沒錯,殷戈止頷首,然後側眼看向旁邊的人:「你要睡便睡,抱我做什麼?」
不抱著,萬一她睡著的時候就被他給捨棄了,醒來就置身囹圄,那怎麼辦?肯定是抱著有安全感一點啊!
閉著眼睛,風月感嘆著開口:「奴家沒有見過全天下還有誰比公子的身軀還偉岸的了!抱著您,奴家感覺格外地踏實,就算天塌下來,也一定有您在旁邊替奴家撐著!所以,奴家捨不得鬆開您!」
黑了半邊臉,殷戈止難得地打了個顫慄,渾身寒毛倒豎,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嫌棄歸嫌棄,還是任由她抱著,沒挪窩。
「樓里的姑娘都是你騙來的?」他問:「不然為什麼心甘情願替你收集消息?」
聽見這話,風月半睜開了眼。
樓里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沉默如何愁,尖酸如斷弦,每個人都在深夜替她傳遞消息。她們可以過舒坦的日子,比如從良了安安穩穩地相夫教子,但是她們一個都沒走,
沒人騙她們,只是她們也經歷過親人和家園在一場大戰之中什麼也不剩下的痛苦,經歷過摯愛和骨肉
生生被人剝離的絕望。
心裡有執念和恨意的人,是沒辦法好生過日子的,比如她,比如她們。
樓里的人是三年前零零散散自己來的,最先只有幾個姑娘,後來越來越多,金媽媽把關,只收戰火之中的難民,其餘的,一概沒讓進樓。進來的姑娘們待上一個月就會知道自己的任務,也會知道有一個領頭人的存在。
但她們不知道是她。
「你就當是被奴家騙來的吧。」風月答他。
殷戈止不悅地側身,面對著她躺著,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蛋:「那為什麼她們都不認識你?你連在自己人面前都要偽裝,是何目的?」
「目的嗎?」風月咧嘴:「這群姑娘們都挺絕望的,連自己的貞潔都不在乎了,活著都是為了報仇。我是帶著她們報仇的人,要是在她們面前,展現那一副任人欺凌的妓子模樣,您說,她們會不會更絕望?」
心裡莫名地一抽,殷戈止幾乎脫口而出:那你呢?
你就不絕望嗎?
然而他沒問出來,面前這人打了個呵欠,跟只小貓咪一樣,吧砸吧砸嘴,靠在他懷裡就睡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女人總是喜歡貼著他,貼著他的背,或者縮在他懷裡,要麼就是伸了指頭死死扣著他的手。
更糟糕的是,她這麼做,他會覺得很安心,背後貼著人,莫名的覺得安全。懷裡鑽著人,莫名地覺得滿足。
她身上有好多好多秘密啊,誰知道那一團團的東西裡頭包著的是刀還是什麼,就這麼抱著,會扎著他吧。
然而,想是這麼想,他還是抱著她,閉著眼睛安心地睡了個回籠覺。
葉御卿站在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兩個跟連體嬰兒一樣的人,衣裳都穿得整齊,卻抱在一起睡著。
倒吸一口涼氣,他有些不解,正想靠近點看看,面對他躺著的人就安靜地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一對上,葉御卿停住了步子,心裡一跳,僵硬了一番,才笑著朝他拱了拱手。
看一眼旁邊還睡著的人,殷戈止起身,無聲地越過她,下床出去。
夢回樓隔壁的茶樓。
葉御卿伸手給對面的人斟了茶,笑道:「還以為要養上幾日了,想不到殿下恢復得很快。」
豈止是快,簡直是變態,還趁他不在去風月屋子裡!
「多謝殿下關心。」接過茶看也沒看就喝了,殷戈止道:「殿下有事?」
有毛的事啊,風月現在是被他包著的,他來看看是正常的好不好?
壓著心裡的不悅,太子殿下搖著扇子風度翩翩地道:「瞧殿下似乎很喜歡風月,果真跟御卿是一路人,連看上的姑娘都是同一個。」
看著他,殷戈止很想說你眼光真的不怎麼樣,但是想想好像把自己也罵進去了,於是沉默沒應。
茶樓二樓空無一人,葉御卿覺得再跟這人打太極也沒什麼意思了,乾脆開門見山:「御卿最近遇見些麻煩事,不知殿下可否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