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章 春(四)
汾王妃很滿意的態,含笑道:「那我就當仁不讓了。我和汾王量過,我們年紀大了,這樁婚事就想求個熱鬧穩當。所以算請楚州候夫人大媒,你看如何?」汾王府不是不能請到更顯赫的媒人,把這婚事辦得更隆重一些。可從長遠考,以蔣雲清和小四現在的處境,所求不過一個安穩恰當,並不需要事事拔尖,招了人嫉。
楚州候夫人?牡丹微微沉吟,這個人卻也恰當。楚州候府在京中屬於中等偏上的人,不顯眼,卻也絕對不沒落,與這樁婚事剛好契合。且楚州候府與蔣長揚、汾王府歷來交好,對雙方的情況都其了解,有什麼事都能得到很好的溝通,這對他們來說是很體貼的考慮。
陳氏見牡丹沉吟不語,以為她嫌媒人不夠顯赫,忙道:「我們的意思,是覺著楚州候府和我們兩家一直都是有來往的,彼此知根知底,有什麼事也好商量。」
牡丹忙笑道:「正覺著王妃體貼呢,楚州夫人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人選。」現實在這裡,給了再大的體面,也得看撐得起撐不起,不然反倒是笑話。
汾王妃滿意地笑了:「聘禮我們是早就備下了的,稍後就把單先給你看過,你也好準備。」這便是她體貼的地方,國公府不在了,蔣重又出了家,蔣雲清的嫁妝就是個問題。汾王府這樣的人家,實也不指望蔣雲清能帶多少陪嫁去,可是面情總是要有的,先讓牡丹知道聘禮是些什麼,有多少數目,就是讓牡丹心裡有個數,照著準備嫁妝,大家面上都過得去,不存在誰吃虧誰佔便宜的問題。
聞音知雅意,固然是汾王府真心求娶蔣雲清的一片心意,可女人的嫁妝豐厚與否直接關係到在婆家的立足和臉面。若是就將汾王府的聘禮做了蔣雲清的嫁妝,蔣雲清先就矮了人一截,就算是汾王府的人口裡不說,心裡也要瞧不起蔣雲清,更瞧不起她的娘家。老夫人留了一些飾,自己也賺了那麼多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著何用?不如結個善緣,更何況這個人,到底也是蔣長揚的血親,本身也知情識趣。牡丹微微一笑,脆生生地道:「聘禮單先不急,等到正式送婚書的時候又再說。清娘的嫁妝一直就在準備著的,到現在也差不多了,沒什麼問題。」
聽她這樣歡快而肯定,輕描淡寫地說了蔣雲清的嫁妝問題,陳氏與汾王妃就交換了一下眼色,看向牡丹的眼神就又有了那麼一點不同。很多事情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蔣雲清與蔣長揚不是一起長大的,本就沒什麼感情,收留善待已屬不易,牡丹還這樣爽快,願意給她撐起臉和腰來,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汾王妃就覺得牡丹是一個大方有遠見的人,她溫和地握了牡丹的手,和善地道:「好孩,大郎有你這樣一個媳婦,是前輩修來的福。行善積德,是有回報的。」別的不說,這樣的作派傳出去,誰不說他們夫妻一個好字?
「我都是跟著王妃的。」牡丹趁勢拍了汾王妃一馬屁,她有蔣長揚,又何嘗不是前世修來的福?
汾王妃親切地捏了捏牡丹的臉頰,笑道:「瞧這嘴甜的。好,好,我家小四將來說不得還要你們照顧了。」然後開誠布公地和牡丹說起了自家的打算,又約好媒人上門的時間,方才道自己乏了,放了牡丹出去。
牡丹回到座中,蔣雲清微紅著臉詢地看過來,她便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蔣雲清再一抬眼,就見汾王府的女眷們知道了消息,打趣地含笑看了過來,就再坐不住了,將絲帕在指尖繞了又繞,垂頭盯著腳尖,頭也不敢抬。
白夫人見狀,心裡明白了幾分,低聲問牡丹:「可是成了?」
牡丹含笑點了點頭,低聲道:「聽說要請你婆婆做大媒。暫時別說出去,等到真定了又再說。」
白夫人輕笑了一聲:「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說著卻又忍不住含笑打量了蔣雲清一回,見蔣雲清的臉已經紅得滴血,忙道:「罷了,我尋個借口,與你們一同告辭了罷,再坐下去小姑娘要羞死了。」當下果真找了借口,與牡丹一同攜了蔣雲清,別過主家,登車而去。
牡丹拉了蔣雲清,細細將剛才汾王妃的話說給她聽:「將來汾王妃和汾王年後,你們肯定是要搬出去另過的,但小四的情形異於常人,他們這一房人丁又單薄,少不得要靠大家拉拔。所以汾王妃的意思是,你們成親以後,就在府里住,和大家彼此熟悉一下,日後也好互相幫襯。只是一開始,你肯定是難的。」再親的血緣關係,也要有感情做基礎,才好開口求人,剛開始的時候蔣雲清雖則一定會很難,但從長遠看,這樣的磨合對她只會有好處。
蔣雲清輕輕吁了一口氣,靠在窗邊輕聲道:「嫂嫂你放心,再難也不會從前更難,樂天知命既無憂。似你和大哥這等夫妻,這世間又有幾人?多的是互相折磨的怨偶。他的心思單純,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自有他的好處所在。」她微微紅了臉,飛速瞟了牡丹一眼,「我剛才在桃林里見著他了。」
牡丹大感興趣:「怎樣?」自國公府出事以來,她就沒見過小四,聽說老夫人出殯那日,人也是去了的,但男客在外,她又大著肚,故而不曾見著。也不知小四最近有沒有新的進步?
蔣雲清的聲音猶如蚊哼哼,「也沒怎麼。就是笑了笑,然後就被人叫走了。鶯兒說是要比從前合群了些。」先是鶯兒試探她,她毫不客氣地把先前和牡丹說過的話說給鶯兒聽了,鶯兒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高興,接著她就見著了小四,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這門親是一定能成了的。
牡丹看到蔣雲清嬌羞的樣,微微鬆了口氣。這門親事到底好不好,也不知道小四能不能當好丈夫這個角色,但見蔣雲清的樣,跨過最初那段難熬的日後,彷彿就已經全數放開,一副樂天知命的樣,這樣嬌羞的表情,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好罷,但且祝福蔣雲清就是了。再不濟,日常溫飽都是不成問題的,兒女大了也就熬出頭了。
二人才回到家中,就見雪姨娘怯怯的,卻又滿懷期待地迎了上來。蔣雲清就紅了臉,尋了借口躲了,牡丹含笑道:「恭喜姨娘了,媒人過幾日就上門。」
雪姨娘大喜過望,雙手合十低聲了幾聲佛,接著就又想到了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嫁妝怎麼辦?雖則當初老夫人下令替蔣雲清準備嫁妝,但那時候當家的是杜夫人和蕭雪溪,準備成什麼樣,也沒個具體的說法,接著樹倒猢猻散,兩個當權人各自拿了值錢東西跑了,也沒人去追查,什麼該拿,什麼不該拿。辦完老夫人的喪事,到了搬出國公府那一日,母女倆都是看著的,就沒剩下些啥。就算是剩下了什麼,論理也是蔣長揚得,雖說在室女也該有一份嫁妝,但如今她們全都靠人家養著,萬事由人家張羅,能開什麼口?雪姨娘剛剛飛揚起來的眉毛就蹙了起來。
牡丹看在眼裡,性一次性讓她把心放回肚裡去,便道:「就是這樣一個妹妹,又是嫁入王府,嫁妝的事情馬虎不得。等成風歸家,我們商量好了再請姨娘過來參詳。」
雪姨娘自知身份,她哪裡敢參什麼詳?牡丹無非就是給她體面,讓她放心罷了。當下眼眶就有些發潮,微微哽咽著道:「讓大公和少夫人費心了。我……」想說幾句表忠心的話,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只得道:「將來清娘不會忘記你們的體貼的。」
牡丹點了點頭,自入內去換衣服看孩不提。晚間蔣長揚歸家,牡丹便和他商量:「嫁妝豐厚才挺得直腰,說得上話。小四前頭有嗣等人比著,自有定製,這聘禮自然也不會豐厚到哪裡去。我想著,不拘他們拿多少來我們都全部給清娘,另外除了咱們原來說過給她的添妝,再把老夫人給我的那一匣飾都給她,我再備下些好衣料和香料,添添加加也就夠了,不說要壓人一頭,最少也不會讓人輕視。你看如何?」
蔣長揚本就不在乎這些,懶洋洋地聽她彙報完,道:「你安排就好,我放心得很。明日我去崇聖寺說一聲,就定了罷。」
從玄都觀回來後的第四天,汾王府的媒人就上了門。牡丹便以長嫂的身份,開始替蔣雲清操勞婚事。和汾王妃、陳氏所考慮的一樣,她行事盡量往穩重得體的方向上走,不說把事情做到人人滿意,但也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雙方都爽快,也是知情達理的,很快就把有關事情給商量妥當,把婚期定在了當年的九月。塵埃落定,雪姨娘吃了定心丸,對蔣長揚和牡丹十分感激,蔣雲清則是敬重之餘,又多了幾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