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然女亂心(二)
這**熏心的男子一味只顧埋頭剝扒我的衣服,絲毫不理會我的掙扎。我忍住噁心的感覺,俯身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用盡全身力氣朝他猛刺過去。但男子的反應出奇的快,他往後退了一步,匕首隻險險划到他的手臂。
「有意思,還會咬人。」他低頭舔了一口手臂上的血,雙眼一眯露出了更加淫邪的表情。
「你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你!」我握著匕首往後退了兩步,心中無比後悔自己前幾日打磨匕首時,居然擦凈了上面的毒汁。
「老夫千軍萬馬都不怕,還會怕你一個小兒?」男子往前走了兩步,勾唇笑道,「你若從了我,我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大哥,救命——我在這裡!」我的眼神陡然一轉,沖男子身後的草地大叫了一聲。
男子一愣,轉頭去看,我趁機拔腿就跑。
以我平日的速度,常人很難追上我,但這男子的腳程卻快到驚人。
我縱身跳上馬背,他已先一步抓住了我的馬韁:「想逃?」
我作勢揮刀向他的手腕砍去,他身子一側,猛一縮手,我趁機把匕首扎進了他靠向我的右肩。
「你!」男子吃痛鬆開了韁繩。
我拔出匕首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扎了一下,馬嘶叫著,撒開四蹄箭一般沖了出去。
「我會找到你的——」男子在我身後氣急敗壞地吼。
我憋著一口氣,強忍下心中的恐懼一路狂奔。
等到了家門口時,全身的力氣早已耗盡,身子一軟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重重地摔倒在地。
重響之後,院門應聲而開。
門後,無恤本是一臉怒容,當他見到我披頭散髮,滿身血污倒在地上時,臉色劇變,瘋了一般沖了上來:「你怎麼了?!你受傷了!哪裡,哪裡傷到了?」他急切地在我身上搜尋傷口,我猛地掙開他的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這是怎麼了?」四兒從院子里沖了出來,我見到她哭得越發大聲。
「四兒,你去燒水,這裡有我。」無恤在我身上檢查了一遍,見沒有傷口才鬆了一口氣:「你這是怎麼了?你是要把我的心都哭碎嗎?今日是我錯了,要殺要剮都隨你……」
「你為什麼不在?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我掄起拳頭在他身上一通亂砸,心裡的委屈害怕一時間噴涌而出。
「我在啊,我在這裡,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無恤握著我的手臂一臉心疼地看著我。
「痛——」我手臂兩側傳來一陣劇痛。
無恤慌忙鬆開了手:「剛才摔下來傷到了?讓我看看!」他小心翼翼地捲起我的袍袖。
「這是怎麼回事!」當他看到我手臂上的淤青時不由驚呼出聲。
我想起剛剛在汾水邊的可怕遭遇,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撲進他懷裡哭得昏天暗地。
等無恤把哭到虛脫的我抱進房裡時,四兒已經備下了一大桶的浴湯。
「你今天又闖了什麼禍?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樣?」四兒把我從無恤手裡接了過來,她嘴上責備我,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無恤撥了撥我的頭髮,柔聲道:「你讓四兒幫你先洗洗,我就在外面,哪裡都不去。」說完他又轉頭對四兒說,「她手上有傷,你小心點。」
「嗯,讓我來吧。」四兒擰了一條絹帕擦了擦我臉上的淚水,無恤看了我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
「這水要涼了,我先幫你把衣服脫了。」四兒極小心地取下我頭上的發冠,又伸手來解我的腰帶。
「我沒事,你幫我拿套乾淨的衣服來。」我這時心情稍微緩和了些,便自己動手解開了腰帶,脫下了臟污的外袍。
四兒抹了一把眼淚,打開了床鋪旁邊的儲衣箱。我脫去衣服爬進了大木桶,丁香特有的甜香和溫暖的浴湯讓我因為害怕而僵硬的身子漸漸地軟了下來。
「趙無恤來找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你們倆到底怎麼了?早上出去不是還好好的嘛!是不是那個然女搞什麼鬼了?」四兒抱著理好的衣飾嘮嘮叨叨地走了過來。
「和她沒關係,剛剛在河邊被一隻瘋狗咬了幾口。」我看著手臂上的淤青鬱郁道。
「啊——」四兒盯著我的脖子突然大叫了一聲,手裡的衣服、玉佩掉了一地。
「怎麼了?!」木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無恤沖了進來。
「你出去!」我驚叫一聲,猛地抱住前胸沉進了水裡。
無恤傻愣了片刻,閉上眼睛把身子轉了過去:「四兒,怎麼了?」
「阿拾的脖子被狗咬了!」四兒驚懼道。
「什麼!」無恤轉過身來,完全無視我的尖叫,一把撩開了我脖子上的濕發。
「誰幹的!」他盯著我的脖子一張臉變得煞白,那無法遏制的怒火帶著轟鳴聲在我耳邊炸開。
我和四兒被他的樣子嚇呆了,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四兒,快把鏡子拿給我。」我對四兒道。
四兒趕忙把鏡子遞給了我。我側頭一看,只見原本雪白的頸子上竟布滿了一個個可怖的咬痕,黑黑紫紫一直延伸到了肩頭。
「該死的老畜生,最好別讓我再遇見你!」我咒罵著,直後悔自己今天沒在匕首上抹毒,否則定要給那個噁心的老男人一個最難看的死法。
「什麼老畜生?是誰碰了你!」無恤緊蹙著眉頭,眼中殺氣畢現。
「我不知道。」我把鏡子遞給四兒,對無恤冷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你院子里還有人眼巴巴等著你呢,你可以走了!」
「對不起,是我沒有護住你……」他輕輕地撫上我頸側的傷口,蹲下身子在我光裸的肩膀上印下一吻。
我臉倏地一熱,隨即把頭一撇,不再理他。
「四兒,你照看著她,我就在外面等。」無恤吩咐了一句,低頭開門走了出去。
「你們因為那個女人鬧彆扭了?」四兒緩緩地往我身上澆了一瓢溫熱的浴湯。
我剛張開嘴,門外驟然傳來趙無恤一聲可怕的嘶吼,然後就聽到「砰」的一聲重響,刷拉拉有東西落了一地。
「你快去看看,他在發什麼瘋?不是要拆了我的院子吧?」我急聲道。
四兒趕忙開門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她一臉不可思議地跑了進來:「阿拾,趙無恤把樹劈了!門外那棵杏樹被趙無恤劈斷了!」
「哎,他這又是何苦……」我輕嘆一聲把自己沉進了水裡。
等我沐浴更衣完已是日落時分,趙無恤靠著房柱坐在屋檐下。漫天的彤雲被風吹卷著在他眼前掠過,他半仰著頭望著天際,神情淡然平靜,讓人不禁懷疑,剛才盛怒之下劈了我一棵杏樹的人不是他。
我撫著濕發,倚門在他身後站了許久,他的思緒似乎跟著空中飛逝的雲霞飄到了千里之外,完全沒有察覺到我。
「你在想什麼?」我移步在他身邊坐下,順手拿起他放在身側的一壺辛香四溢的椒漿。
「我在想,原來我趙無恤也有弱點。」他靠著木柱轉過頭細細地打量著我,從眉毛到眼睛,從鼻樑到嘴巴。他嘴角噙著一抹笑,但眼睛卻隱隱露出了一絲無奈和痛苦。
「是人總有自己的弱點,你莫要太自負了。」我仰頭喝了一口酒,把酒壺復又遞給了他。
「可我的弱點不在我身上,她會跑。你不知道她下一刻會跑到哪裡闖禍,你也不知道她下一刻會在哪裡受傷。她明明是我的弱點,卻讓我連防備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想怎麼辦?」
「成大事者,無情無愛才無弱點。早知今日,當初我遇上她時,就該殺了她。惋惜一時,也總好過現在日日牽腸掛肚。」無恤看我的眼神溫柔依舊,可我卻覺得他這句話說得無比認真,彷彿每一字每一句都來自他最深的心底。
我俯身解下他腰間的佩劍,遞到他面前:「如今也還不晚啊,在她沒有連累你、傷害你之前,你依舊可以殺了她。」我看著他的眼睛,一顆心出乎意料的平靜,彷彿口中說的「她」與我毫無干係。
「冷心冷肺的女人……」無恤拿了佩劍丟在一旁,身子一歪躺倒在我腿上,雙手緊摟著我的腰,把頭深深地埋進我懷裡,「晚了,太晚了。當日下不了手,如今卻是想也不能想了。」
「紅雲兒,今日我惱了。」我撫著他的頭髮,喃喃道。
「嗯,我知道。我也惱了你了。」他摟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
「為什麼?」
「因為你把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塞到了我房裡。」
「我錯了嗎?」
「你沒有錯。只是我私心希望你能做錯一次,放肆一次,為我嫉妒一次。」
「好吧,你把然女送走吧,我後悔了。」
無恤在我懷中發出一聲悶笑,搖頭道:「不行。」
我心中一痛,狠狠地推搡了一把他的腦袋,作勢起身要走。
「別走!她不是然女,是細作。」無恤雙臂一收,無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