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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寒夜驚魂(三)

所屬書籍: 竹書謠
人和動物一樣,身上總有幾處血脈是碰不得的死處,你只要割開了它,就別妄想還能止住血流的速度。這話是於安告訴我的,他是巽卦的主事,也是天樞的第一號刺客,在他養傷期間教了我許多刺客慣用的殺招。在這樣的亂世,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男子的手臂血流如注,他扔下長劍,拚命地想要用手捂住傷口,但鮮血以不可思議地速度從他的指縫間湧出。 我看著黑暗中噴涌而出的紅色液體,皺了皺眉頭:「沒有用的,你既然以殺人為生就早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流逝的鮮血帶走了男子生命的氣息,他的臉變得慘白一片,他瞪大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也許他的主子告訴他,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巫士,也許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死在一個瘦弱小兒的手裡。 男子的膝蓋打著顫,他**著蜷縮在地上不停地抽搐。遠處的那輛馬車在他與我追逐打鬥時就已經離開。車裡的人大概覺得我今晚必死無疑,因而連留下來看的興緻都沒有。 我把沾了血的匕首在袖子上擦乾淨,重新插進靴內的暗袋。 我從救了伯魯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陷入了趙家的奪位之爭,現在有人想要我死,這一點都不奇怪。很多年前,伍封告訴我,我把死亡看得太重了。如今,我終於像他說的那樣,習慣了,習慣了算計,習慣了死亡。我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漠然地轉過身,就在我轉身的一剎那,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人——一個紅髮衝冠,衣襟大開的男子。他的肩上扛了一個女人,一個披頭散髮、昏迷不醒的女人。 袒胸露腹的男子笑眯眯地看著我,我往後退了一步,用戒備的眼神看著他。男子露齒一笑把肩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放,旁若無人地走到屍體身邊,蹲下來看了一眼車夫手臂上的傷口,笑道:「漂亮!傷口整齊乾淨,毫不拖泥帶水。小東西,這活兒幹得不錯啊!」男子蹲在屍體旁,眼睛裡盈滿了亮光,這亮光如同一隻野獸看見了獵物,一個色鬼看見了美人。 隆冬臘月只穿一件大開襟麻布長袍就出來晃蕩,深更半夜扛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走在大街上,看見死人兩眼放光,異常興奮,眼前的這個人,全身上下每一處都透著詭異。 我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先生是?」 紅髮男子站起身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別跟我這麼說話,聽著頭痛。小東西,你手藝不錯,我挺喜歡你的,怎麼樣,到我家喝杯酒去?」 到他家喝酒?!只要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邀人回家喝酒吧? 我尷尬地笑了笑:「小弟還有急事,改日吧!」 「真的不去?我那兒的酒可是剛從智府地窖里偷出來的椒漿,尋常人喝不到的。」 椒漿,取花椒之辛香,釀為酒,用以降神。智府里貯藏的椒漿定是為了幾日後冊立世子的祭祀所用,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被人偷走?「大哥莫不是在吹牛吧,智府守備森嚴,你如何能從他家的地窖里偷出祭祀用的椒酒來,小弟不信。」 「這女人也是我從智府里偷出來的,現在用完了正打算送回去。你不信,打醒她問問。」 用完了要送回去?!我看了一眼男子大開的衣襟和女子散亂的頭髮,腦子裡立馬冒出一個非常糟糕的猜測——採花賊?殺人魔?不管他是誰,我都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智府的女人都能偷出來,大哥厲害,小弟敬服。只是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小弟一定帶上好酒在城外的竹林恭候大哥。」 「行,說定了!」男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轉身揚了揚手,扔下一句,「明日你不來,我就剜了你的心肝下酒!」 他說這話時的口氣,淡得像是讓我明天多帶壺酒,省得不夠喝。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子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的出現和離開都快得讓人迷惑。 趙孟禮的事還沒結束,我這兒又攤上了這麼個麻煩的人物。我用手扶著腦袋,看了一眼地上被男子遺棄的女子。如果我把她丟在這裡,估計再過一個時辰她就會被凍死,但要是把她背回智府我也沒這個力氣。況且,智府我還去不得。老天啊,難道要我坐在這裡陪她一起凍死?! 我用手拂開女子覆在臉上的亂髮,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五官生得小巧,雖算不得美人,看著倒也可人,只是這會兒她鼻涕眼淚全都粘在臉上,髒兮兮的很是狼狽。女子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幾處,但樣式和布料都屬上品,看樣子應是智瑤府上的妾室,運氣不好,被入府盜酒的賊人順帶擄走了。 我在女子嘴唇上方狠狠地掐了下去,她吃痛幽幽地醒轉過來。 「你醒了?看得見我嗎?」我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聽到我聲音的一瞬間,女子猛地跳坐起來,她抱著身子大喊大叫,兩隻腳死命地踹向我。我連忙閃身避過,捂住耳朵默默地蹲在一旁,任她盡情地發泄。 不知過了多久,她許是喊累了,沒力氣了,才最終安靜了下來。 「你好些了嗎?劫你的人已經被我趕走了,你現在很安全。」我試探著朝她挪了幾步,從懷裡掏出一塊方帕遞到她面前,「擦擦臉吧,我送你回去。」 女子緩緩地抬起頭,亂髮之中一雙鳳目又紅又腫。她愣愣地看著我,蒼白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眼淚一顆接一顆地翻滾而出。 春日裡,山野之間時常能瞧見與男子**的女子。名節對庶民女子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但對士族家的貴女而言卻不一樣。她們八歲學禮,最晚十歲便要和家中男子分案而食。若非重大慶典,很多人在出嫁之前都不會離開自己的住處一步,更別說是與其他男子縱情歡好了。這女子如今被歹人強奪了貞潔,一時半會兒怕是緩不過神來了。 「你放心,這事我不會同別人去說,你只當它是一場惡夢,睡一覺忘了就好了。」我起身用路邊的殘雪打濕帕子,輕輕地擦去女子臉上的污漬。 女子看了看我,又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一道淤痕,深吸了一口氣抽噎道,「我忘不了……他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我丟了卿父的臉,我……」女子越說越激動,到後來整個人又再次陷入了癲狂。 我嘆一聲氣,半摟半抱地把她扶了起來:「剛才那人說你是被他從智府劫出來的,智府可有小門?我現在送你回去,今晚的事只要不被人發現就沒事了。」 「不被人發現……」 「嗯,你回去之後找個機會把這衣服燒了,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你若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女子聽完我的話先是一怔,死灰一片的臉漸漸顯出了一絲希冀,她死死地抓著我的手臂,急聲道:「西面偏院的牆角前兩日塌了一塊,府里忙著祭祀還沒補上。」 「太好了,那待會兒你就從那兒進去。」 智府離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不遠,我攙扶著女子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她說的那個地方。 「別哭了,快進去吧!就當今晚被狗咬了一口。」 女子抹了把眼淚,張開嘴像是要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是苦笑一聲,同我行了一禮,轉身鑽進了牆角的破洞。 我忍著凍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裡面沒什麼動靜了,才轉身離開。 這會兒夜裡的寒氣愈發濃重,我打著哆嗦一步一滑地往趙府走去。剛剛扶著女子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靜下來了,全身上下竟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和三角眼過招時摔的那一跤,可能傷到筋骨了,這會兒膝蓋骨一陣陣地抽痛,停下來不走還好些,一走就痛得厲害。 我這兒走得正辛苦,踢踏踢踏,黑暗中又駛來一輛馬車。這會兒,就算有人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往前招手了。於是,身子一側早早地閃到了路邊。 來的是一輛掛了垂幔的坐乘,馬車頂上懸掛著兩盞艷紅的紗燈,那兩點紅光在夜色中一搖一晃,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車至身前時,我好奇地抬頭張望了一眼,看見馬車裡隱約坐了一個女子。 大半夜的,誰家的貴女這麼晚了還在街上遊盪?都說山上的惡鬼喜歡變作女子的樣子在夜半時分捕食生魂,我這不是遇上真的山鬼了吧? 這樣一想,我便顧不上疼了,踩著碎冰就往趙府跑。 可沒跑兩步,身後忽地吹來一陣香風,甜膩膩的還帶了一絲酒氣。我轉頭想看上一眼,可沒等我看清,臉上已經重重地挨了一個耳光。那凌厲的掌風蹭著耳朵扇下去,嗡的一聲,我的右耳一陣轟鳴,眼前突然炸開了一片銀光,灰濛濛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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