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封的大門緩緩開啟,寒氣自殿內湧出,十丈高的大殿之中四根冰柱矗立在殿中四個方位,而中心一顆晶瑩剔透的巨大冰球漂浮空中。
在大雪球之中一個身著束腰深衣的女子蜷著身子被困其中,她髮絲披散,雙眼緊閉,仿似正在酣睡。然而當來人的長靴踏入殿內之時,合著的雙眼驀地睜開,眸光犀利的望向來人。
「王爺。」黑衣使者單膝跪下,叩首行禮,「屬下奉命,前來解王上禁足令。」言罷,他自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拔開瓶塞,將瓶中血液灑在地面上。霎時,四方冰柱光芒大作,中心圓球慢慢融化,當冰球融至半人大小,殿中光芒頓歇,冰球仿似瞬間失去依託之力,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地上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雪。
被凍了太久,沈璃的四肢尚有些僵硬,她吃力的推開還覆在自己身上的冰球碎塊,打開黑衣使者上前來扶的手,自己慢慢站了起來:「都將我封在雪祭殿中了,卻還叫禁足?」
雪祭殿是魔界禁地,與魔族鎮守的墟天淵一樣,是鎮壓極厲害的妖物之地,而與墟天淵不同的是。雪祭殿中封印的咒力比墟天淵更強,但卻只能封印一隻妖物。而千年以來,魔界厲害的妖物不是已被封在墟天淵中,就是被殺了。是以雪祭殿一直被空置。
沈璃此前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有被封在裡面的一天,更沒想到天界那一紙婚書竟給了魔君這麼大的壓力,讓他如此擔心她再次逃婚。沈璃活動著手腕,邁過腳邊碎冰,往大門走去,嘴裡半是不滿半是譏諷道:「天界的迎親隊伍可是來了?這才終於肯放了我。」
黑衣使者跟在她身後恭敬的回答:「王爺心急了,婚事還要準備一個月呢。」
沈璃一怔,轉頭問他:「我被關了多久?」她尚記得被抓回魔界那天,魔君一聲令下她便被囚在了雪祭殿中,但並沒人告訴她會被關多長時間,她在雪球之中也不知時日,一日一年,對她來說沒有絲毫區別。
使者答道:「魔君心厚,只禁了王爺一月。」
一月……已有三十天了啊。
邁出雪祭殿,巨石門在身後轟然闔上,沈璃抬頭一望,不遠處墨衣男子靜靜站立,見她出來,俯首行禮,沈璃不想墨方竟會來,怔然之間,墨方已對黑衣使者道:「我送王上回去便是。」
「如此,屬下便回去復命了。」
待黑衣使者消失,墨方便一掀衣擺,單膝跪地:「墨方未能助王上逃脫,請王上責罰。」
沈璃一愣,隨即笑著拍了拍墨方的肩:「行了起來吧。我知你必定已用盡了全力,那半日時間你為我爭到了,若我要逃是足足夠了……只是當時逃不掉罷了。錯全在我,是我辜負了你的努力。」
「王上……」
「走吧,回府。」沈璃伸了個懶腰,「我也好久沒有回家睡上一覺了。」
「王上,墨方還有一言。」他默了許久,終是道,「那凡人,已在下界逝世。」
「嗯。」沈璃應了一聲,「我猜到了。」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三十載流過,行雲不過凡體肉胎,如今壽終正寢也是應該的。而且,若不是行雲離世,魔君怎會輕易將她放出來呢,那個養育她長大的君王太清楚她的脾氣。
「回去吧。」沈璃走了兩步,忽然回頭望墨方,「他去世的時候,你有看見嗎?」
墨方點頭:「很平靜安詳。」
「當然,因為他是行雲啊。」再怎麼糟糕的事情,在他眼裡皆為拂塵。沈璃倏地唇角弧度微微勾起:「他應該還是笑著的。」
墨方默了一瞬,想起他再下界見到行雲的最後一面時,他正躺在病榻上,雖老但風度依舊,他望著他說:「啊,沈璃的屬下。」他體虛氣弱,說了這幾個字便要喘上三口氣,又接著說道,「沈璃近來可好?」
墨方當時沒有回答他,行雲也沒繼續逼問,只是望著他笑了笑,又閉上眼睛休息。確實是個淡然的人,但這樣的人,卻還一直把王上記在心裡,藏了三十餘年。墨方不想將此事告訴沈璃,只問道:「王上要尋他下一世么?」
「不尋。」沈璃踏上雲頭,頭也沒回便道,「我看上的只是行雲,與他上一世無關,與他下一世也沒有關係。」
碧蒼王府離皇城極近,沈璃一路飛回,下面總有魔界的人在仰頭張望,她習以為常,落在自己府邸里,還沒站穩,一個肉呼呼的身影便撲上前來俯首跪地,抱住她的腳大哭:「王爺!您終於回來了呀王爺!」
沈璃一愣,揉了揉眉心:「起來。備水,我要洗澡。廚子呢?讓他把飯做好。我餓了。」
肉臉女生抬起頭來,閃著淚花望著沈璃:「先前墨方將軍便來通知過王爺今日會回府,肉丫已經把水備好了,廚子也已經把飯做好了,就等王爺回來了。」
沈璃一愣,沒想到墨方竟想得如此周全,她向後一望,墨方卻對她行了個禮,道:「王上既無事,墨方便告退了。」
「哦……恩,好。」
沈璃隨肉丫步入內寢,她不喜人多,所以府中人員精簡到最少,打掃清潔只有張嫂,是個沉默寡言的婦人,平日里見不到她,她總喜歡躲在暗處,默默的將府里打掃乾淨。伺候穿衣吃飯的只有肉丫,是個聒噪的小丫頭。還有一名廚子,憨厚老實,平日不出廚房。還有……
「啊,王爺!啊!王爺!回來啦王爺!」寢殿的籠子里關著的大鸚鵡吵吵嚷嚷的叫起來。
「噓噓,閉嘴。」沈璃瞥了它一眼,走到屏風之後脫掉衣裳坐進放滿熱水的澡盆,舒服的一仰頭,正想眯眼歇一會兒,隔著屏風的鸚鵡又吵了起來:「沒跑掉啊王爺,又被捉回來成親了啊王爺,難過嗎王爺,王爺,王爺!」
沈璃嘴角一動,手一揮,鐵籠的門「哐」的打開,她化掌為爪,輕輕一拉,籠里的鸚鵡便被她隔空抓了過來。她捏著它的翅膀,挑眉望它:「說來,我還沒見過你沒毛的樣子。」
噓噓適時的沉默了。
「不要啊王爺!啊!好痛啊王爺!饒命!王爺!」
守在門外的肉丫奇怪的往屋裡看了看:「王爺今天和噓噓玩得好開心啊。」她剛歇開門縫,一隻光溜溜的鳥便從門縫中拚命擠了出來。它甩著屁股在沙地上刨了個坑,然後將自己埋在了裡面,「啊……」肉丫驚愕,「那是……噓噓?」
「別管他,跑不掉的。」沈璃淡然的聲音自屋裡傳來,「反正它現在也飛不起來。」聽這微揚得語調,還有半分得意的意味在裡面。
肉丫駭然的扭過頭,深深覺得,王爺下界這一躺,定是受了很多虐待吧,這心理……怎生這麼扭曲了。
吃飯的時候,府里來了人,說是讓碧蒼王下午入宮,天界有使者送來了嫁衣的款式,讓沈璃去挑挑。沈璃應了,繼續慢悠悠的吃飯,倒是肉丫在傳令人走後,一邊給沈璃打扇,一邊氣哼哼道:「還選什麼樣式,那天界的拂容君花心在外,我們王爺肯回來與他成親,已是他天大的好運了,他竟還跑到天帝那裡去鬧了幾場,耍混撒潑不肯娶,活像咱們王爺愛要他一樣。」
沈璃聞言,瞥了肉丫一眼:「拂容君去天帝那裡鬧了幾場?」
肉丫認真的扳著手指頭數數,最後一撓頭,道:「數不清了,王爺你下界和被關起來的這段日子,聽說天上的拂容君可沒少出幺蛾子。」
「哦,那我倒還心裡平衡了。」至少,另一個人和她一樣被這門婚事折磨著,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開心啊。
「混賬東西!」紅木方盤被金絲廣袖一把拂在地上,僕從立即跪下:「仙君息怒。」身著鑲金白袍的男子氣惱將紅木方盤踢得更遠,怒道,「她不是逃婚了么!還選什麼喜袍!說了不要讓我看到這些東西!」
僕從跪了一地,一人小聲答道:「碧蒼王早在一月前便被尋回來了。」
「她不是很能打嗎!偏偏這種時候沒用!」拂容君氣得咬牙,「不成,我還得去求求天帝,將那種女人娶回來,絕對不行!」言罷,他一掀衣擺,急匆匆的往天君殿趕去。
隨行侍從連忙跟上:「仙君,不成啊!你再鬧帝君會生氣的!」
拂容君不理他,一路趕到天君寢殿,不及讓人通知,他便推門而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道:「皇爺爺,孫兒……孫兒有苦啊!」
殿中寂靜,拂容君泣了一陣,沒聽到天帝呵斥的聲音,心裡正奇怪,他抬頭一看,天帝青著臉坐在上座,而他左側正站了一個人,青玉簪在頭上懶懶的束了幾縷髮絲,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袍,長身玉立,周身氤氳仙氣讓拂容君看得愣神。
天帝壓著怒火,沉聲道:「還不見過行止君?」
拂容君一怔,即便是放蕩如他,不知天界各路神仙名號,但行止君,他還是知道的——上古神,現今還活著的唯一的神。
作者有話要說:文章進入第二階段啦!阿九現在終於可以開口說了……那個男主真的不是拂容君啊!!!咦……我是不是說遲了啊哈哈哈哈哈PS:我們說好的噓噓出現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