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雲變幻,不見閃電只聞雷聲,京城百姓皆為這異相而感到惶惶不安。
睿王府中,小小廂房裡殺氣四溢,赤容臉上雖還掛著笑意,但手中已打開了摺扇,青顏更是已拔劍出鞘,屋內氣氛一觸即發。雙方都知道,此情此情,對方並不會因為相識而手下留情。若戰,便是惡鬥。
「王爺。」赤容搖了搖手中摺扇,笑道,「你此一行已給魔君帶來不少麻煩,魔君已動了大怒,如今四方皆是追兵……」赤容望了望她身後的行雲,「王爺或能保住自己,但決計是保不住他的。還望王爺能審時度勢,別再一意孤行。」
沈璃並不理他,只微微側了身子,目光一轉,瞥了身後行雲一眼:「可還活著?」
「活著。」行雲搖頭,低笑:「可約莫快死了。」
「死不了。」沈璃右手拿槍,將銀槍一橫,左手握住槍尖,一用力,鋒利的槍刃劃破掌心,銀槍飲血,登時光華大盛。
青顏眉頭一皺,欲上前擒住沈璃,卻見沈璃左手一揮,血點灑在跟前三步,青顏踏上血跡,卻覺有熾熱的火焰灼燒渾身一般,他以法力逼散這股灼熱之氣,卻不想這炙熱竟像有意識一般左右躥動,甚至直襲他的雙眼,青顏護住眼,不得不退了回去。
沈璃手中銀槍一轉,將其直直插|入地面,槍刃上的血液順著槍身滑下,沒入大地。只見金光一閃,隔開沈璃周邊兩尺的距離,形成一個光罩,將行雲也包裹其中。沈璃隨手撕下一塊衣擺將左手包住,然後回頭望著行云:
「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行雲愣愣的望著她,光罩在她背後閃爍,但此時再耀眼的光芒,都不如沈璃來得奪目,這一身氣場,足以抓住他所有的視線,讓他幾乎將自己都忘了……
沈璃手臂抄過他的腋下,將他半是扛半是扶的駝起,身體相貼,從她身上傳來的溫度順著血液溫暖了五臟六腑。行雲的唇邊難得沒了弧度,垂下眉眼中不知藏了什麼情緒,漆黑一片。
「王爺。」青顏肅容道,「血祭術傷元神,婚期在即,望王爺珍重身體。」
沈璃冷笑:「不是斷手斷腳都要將我綁去成親么,這不過是傷點元神,又有何懼。」她眼神一轉,雖看不見屋外,但能探查到外面的追兵方位,她欲尋一個人少的地方強行殺出一條生路。
但就這一轉眼,青顏與赤容皆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兩人對視一眼,心知不能再拖,當下手中武器一緊,兩道厲芒打在沈璃的光罩之上,兩人追隨法力砍出的縫隙飛身上前。
先前法力碰撞,激蕩四周空氣,一聲巨響之後,廂房化為灰燼。塵埃落定之前,天空黑雲之中,天上無數光芒如箭射下,是雲上的追兵以法力凝成的利箭。
箭雨之中,一黑一紅兩道身影自塵埃中躍出。
青顏單膝跪地,卻止不住去勢,以手撐地,在地上滑出了好遠才定住身型,「咔」的一聲,他肩上鎧甲出現了一道裂縫,而赤容則化掌為爪,拍在廊橋的柱子上,而向後的力量卻將他推得撞斷了數根柱子,失去支撐的廊橋往一側傾倒,塵埃飛揚,紅色的身影只手掀開坍塌下來的木質梁架,輕輕抹掉臉上被划出的淡淡血跡,笑道:「這倒是第一次與王爺動手。王爺之力著實讓人吃驚啊。」
金光在塵埃中閃爍,仿似有點支撐不下去,但不過片刻之後光華又是大盛,沈璃立於其中,唇角已現血跡。行雲一手扶著她的肩,吃力的站著,不是受傷,而是已經毒入心脈,直不起身子來了。他在沈璃耳邊輕聲道:「何必……」
唇畔中吐出的氣息拂動沈璃耳鬢的細發,沈璃抹凈唇角的血:「別吵。」她道,「我會讓你活下去。」她聲色微啞,是已受了傷。
行雲倏地咧嘴一笑:「沈璃,生死有命,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他輕嘆,「你……」
沒時間讓他說完,那方青顏手中長劍一振,再次攻來,沈璃目光一凝,一手攬住行雲的腰,轉動銀槍,沉聲一喝,法力化為利刃直向青顏劈去,青顏為如此正面攻擊的招數不屑一哼,閃身躲過,卻不料那記利刃竟憑空轉了個方向,殺向天際。
青顏心道不妙,要回身攔已來不及,金光撞入黑雲之中,雲中將士被殺得措手不及,只得慌忙散開,露出一條生路。
沈璃身型一躍,直衝那方飛去,青顏一聲冷笑:「王爺未免也太小看我們了!」言罷,身影在原處消失,待再出現時已攔在沈璃身前,「帶著累贅,還想快過我?」青顏手中長劍一揮,強勁的劍氣將沈璃的光罩砸得微微凹陷進去,沈璃行動受阻,她一咬牙,往後退開數丈。
行雲見狀悄悄放開抓住她肩膀的手,身體剛往下一墜,便覺沈璃手一緊,她動了怒氣:「別添亂。」
行雲卻無奈嘆道:「不是我添亂,實在是……腰痛。」
沈璃力氣大,一隻手將他腰攬住自是沒有問題,但是卻不想行雲凡體肉胎,被她的大力捏得肉痛,但如今在空中,沈璃又不可能將他放下,唯有一咬牙,低喝:「給我忍住。」她手中銀槍又是一舞,厲芒刺破長空。
赤容揚聲高喊:「守住西方,那地仙離開的方向!她還想去那邊!」
沈璃自然是想去那邊,因為能救行雲的人就在那邊。
黑雲迅速往西方集結,沈璃不躲不避周身金光大亮:「攔路者死!」銀槍殺氣澎湃,眼瞅著便要染上魔界將士的血。忽然之間!仿似是從黑雲之中躥出一股怪力,生生將沈璃推開數丈之外。
她周身的金光仿似被什麼東西擒住,讓她動彈不得。
沈璃額上汗如雨下:「這力量……」她話音未落,金光罩應聲而碎,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的打在她臉上,徑直將她拍在睿王府的空地上,在王府的青石板地上撞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坑,而塵埃落定後,卻見行雲壓在沈璃身上,他分毫未損,只是暈了過去,而沈璃則摔了個頭破血流,在地上暈了好久才慢慢回過神來。
適時,青顏與赤容已在坑邊站定,還有一人站在背著陽光那方,那人寬大的鑲金黑袍在微風中舞動,兩道金色髮帶從身後飄揚到了前面:「對同胞動手,倒是越發的膽大了。」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帶著攝人心魄的威嚴,讓赤容和青顏頜首跪地:「魔君息怒。」
竟是魔君親自來了么……
沈璃感到自己身上男子的氣息已越發微弱,他的身體也不再如往常那般溫熱,沈璃忽覺心底一寒,一種無可奈何的脫力感油然而生,終是爭不過老天爺……
「出來。」魔君冷聲下令。
沈璃將唇角的血一抹,抱著行雲躍出坑底,將行雲在一旁放下,她將他的脈搏握住,微弱,但還活著。
「可知錯?」魔君銀色的面具之後傳來的聲音唯有些沉悶。
沈璃專註的望著行云:「不知。」她道,「不嫁不愛之人,沈璃不知何錯之有。不接強迫之親,沈璃不知何錯之有。不想讓魔界一直受制於天界,沈璃不知何錯之有。」她眸光微涼,望著魔君銀色面具背後的雙眼道,「魔界臣服天界已有千餘年,那些閑散仙人整日遊手好閒,在天界過得舒心暢快,而我魔界卻屈居墟天淵旁的時空罅隙,常年受瘴氣侵擾,不生草木,我魔界子民更是過得苦不堪言,身為王室貴族,我們卻還要幫著天界那幫廢物看守墟天淵中鎮壓的妖獸?」
沈璃冷笑:「我看不起他天界,不嫁,不知何錯之有。」
這一番話說得兩旁的青顏與赤容皆是沉默,魔君默了一會兒,道:「無措,但於此事而言,你違背了王命。」魔君揮手,「將她架走,回去領罰。」
青顏起身,欲上前拽住沈璃的胳膊,卻被沈璃呵斥道:「本王會走!」她靜靜的盯著行雲,許是目光太灼熱,讓行雲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看見沈璃這般望他,行雲裂開慘白的唇,像平時那般輕笑:
「沈璃,你看起來一副想輕薄我的模樣。」
「嗯。」沈璃應了一聲,「你就當我在輕薄你吧。」她俯身埋頭,當著眾人的面在行雲唇上落下重重一吻,沈璃束髮的金帶已裂,頭髮披散下來,垂在行雲臉頰旁邊,髮絲微涼的觸感和唇上火熱的溫度在他身體里碰撞去奇怪的感觸,讓他不由怔然失神。沈璃不會親吻,所以只能將嘴唇狠狠的覆蓋在行雲的嘴唇上,用力得讓行雲感到疼痛。
而此時,她的手也覆蓋在行雲的手背上,食指指腹恰好停在他被灼傷的那塊皮膚上。指尖光芒閃爍,一顆珠子逐漸在她指腹上成形,慢慢融進行雲的血肉裡面,填|滿了他被燒壞的那塊肌膚。
「我說過你可以活下去。」沈璃離開他的嘴唇,啞聲道,「雖然,日後可能會活得不太好受。但你一定能活下去。平平安安的。」
她不通醫術,治不了行雲身體里的毒,所以只有把自己的法力化為他的血肉,讓自己的法力與他體內的毒素爭鬥,壓制。讓那些毒素無法攻入行雲的心脈,但這卻免不了行雲的疼痛。
她理了理行雲的衣襟,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我說看上你是真的。只是我被逼婚了,不能和你在一起。保重。」沈璃毫不留戀的起身離開,身影與其餘三人一同消失。他們走後不久,停留在京城上空的黑雲也不見了蹤影。
行雲愣愣的躺在地上,身體里的氣息來回攪動讓他極不舒爽,但精神卻比先前好了許多。他唇上的溫度仿似還在,讓他不由自主的望著太天,摸著唇畔,半晌後失笑呢喃道:「說得好像……你要和我在一起,我就肯定會願意一樣。」
空中飄落下來一根長長的髮絲覆在他臉上,行雲將它捏在手裡,忽然之間,不知為何,他竟覺得,自己有一點笑不出來了。
不能和他在一起……嗎……
雲霧在身邊轉瞬而過。
「一介凡人,再入輪迴忘卻前塵不過是百十年間的事。」魔君踩在雲頭上冷聲道,「何必為他浪費五百年修為法力。」
聞言,赤容與青顏皆有些驚訝的望著沈璃,五百年修為對於他們這種常在刀尖舔血的人來說,多麼重要,碧蒼王……竟給了一個凡人?
沈璃的手被玄鐵鏈綁在一起,披散的頭髮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眼神中卻並不見半絲頹然,她只遠遠的眺望遠方:「我喜歡。」
魔君面具下的面容仿似冷笑了一下:「你無非是擔心我再派人去將他殺了,斬草除根。」他聲色微冷,「何須我動手,不過一兩年後,這凡人便會將你忘了,娶妻生子,過著與你毫無關聯的生活。你的心意,不過付諸流水。」
沈璃沉默,心裡卻想著,如果真是那樣也不錯。
她回憶起記憶中的小院,清風划過葡萄架的簌簌聲,如此平和,行雲那樣的人,應該一直過著那樣的生活,只是一個人始終太過孤寂,能有另外一人來陪陪他,當然是好的。雖然……那人不是她。
沈璃恍然想起那日在小院中醒來,她看見行雲的第一眼,陽光傾瀉,暖風正好,他在藤椅上閉目小憩。
但願他餘生,皆能那般平靜。
沈璃深吸一口氣,望著遠處的流雲,心裡忽然有那麼一點理解小荷的感受了呢。有的事情,無關乎值不值得,只在於願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作者說好啦本文就此完結啦謝謝大家這些日子的鼓勵和長久的喜愛~這樣的話會不會有人殺我……好啦,以上言論全是作者碼字到深夜的胡言亂語請大家千萬不要當真!因為上面那話如果是真的的話,那就意味著……本文將有一個最少價值15萬字的番外……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