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七)
天地如一雙永恆的眷侶。若是倒懸觀之,星河璀璨,萬家燈火。大地山河,宛如藻井。
劍光一閃,陳平安伸手接住傳信飛劍,看過內容,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謝次席是懂自家山主的,「撿著錢啦?」
陳平安將信封遞給謝狗,點頭笑道:「算是吧,好事成雙。」
原來雲岩國那座臨時組建的祖師堂那邊,終於有了個不小的利好消息,辛辛苦苦開鑿大瀆,各方勢力一路搬山引水,某個虞氏王朝的藩屬小國,就在這幾天,竟然無意間發掘出了一座僭越禮制的陸地龍宮遺址。氣象宏麗,幾乎可以與三千年的四海龍宮相媲美,其中蘊藏的數叢萬年珊瑚,更是世所罕見,此物可謂價值連城,是一座天然的百寶閣,能夠懸綴件件靈寶,還可以煉製為劍架,諸多妙用,匪夷所思。
既然不是一般的值錢,那麼這座陸地龍宮的最終歸屬,就很值得玩味了。
謝狗看過種夫子親筆的書信,哈哈笑道:「沒了青壤這幾個攪屎棍,桐葉洲運勢一下子就好轉了啊。」
她隨即問了個關鍵問題:「先前與玉圭宗他們一起簽訂的盟約裡邊,有事先講清楚這種情況的處置方案嗎?」
陳平安點頭說道:「當然得有,必須有個事先大家都認可的大致框架,不然財帛動人心,該談錢的時候談感情,不就傷感情了么。連同洞天福地在內,各類上古道場、仙府遺
跡所在地的國家,可以佔據兩成收益,等於是他們的祖產,若是位於某個仙府門派地契清晰的地界之內,也可以分走兩成。其實一開始,我們崔宗主是覺得划走兩成就夠講義氣了,讓當地國家和山上門派自己商量著分賬,大泉姚氏和蒲山葉氏都沒答應。玉圭宗倒是想要爭上一爭,見我們青萍劍宗都沒意見,就算了。至於剩下的,就按照青萍劍宗、玉圭宗和大泉姚氏等勢力的砸錢力度,根據各自所佔比例,得到與之匹配的分紅。當然某國、某個仙府,可以將各自的兩成紅利,就地轉手買賣,尋找下家,換取現錢。」
謝狗咧嘴笑著,一談到錢,咱們山主的精神頭就格外好哇。
謝狗搓手問道:「龍宮禁制重重,若是由我們這邊來開門,能不能多分到一些?」
陳平安會心一笑,自家次席供奉對於賺錢一事,還是很上心的。
由於龍宮的山水禁制,一向是各種遺迹、秘境當中最難破解的,所以虞氏王朝那邊根本不敢輕舉妄動,隨便「開門」,就怕一個不小心,就惹來地脈震動等一連串,反成禍事。所以暫時還沒辦法給出一個準確的估價。
世間隱居的得道之士,開闢了道場,卻不得不承認此生大道無望了,因為不願就此斷了道統,或是希冀著後世有德者、有緣者得之,幫忙傳下法脈。或是心存一絲僥倖,想著兵解轉世的後身,有朝一
日能夠重遊故地,再續道緣,重新登山修道,只要成功,「今身」在修行路上,就可以省去許多麻煩。所以這類無主的道場,往往都會留下一兩條線索,不至於是條絕路。
反觀大小龍宮卻是公認的藏寶之地,陪葬意味更重。歷史上擅自開啟廢棄龍宮,導致山水震動、殃及一方的慘事,比比皆是。
就說白登藏身的那座龍宮,如果不是陳平安剛好在附近,當時又有陸沉負責開路,國力強如大驪王朝,也不敢掉以輕心。
陳平安說道:「估計輪不到我們動手,如今馮雪濤和嫩道人都在京城。」
一個是玉圭宗的記名供奉,一個喜歡顯擺,這兩位飛升境,就成了開啟龍宮重重門扉的最佳人選。
其實某位飛升境更適合,只是化名景行、擔任姚氏皇室供奉的仰止,已經離開京城,顯然是先前謝狗在雲岩國邊境的現身,驚動了這頭大妖,選擇避而不見。
這筆賬很好算,小陌加上白景,仰止就算身邊有朱厭助陣,肯定也只有跑路的份,甚至還要擔心跑不跑的掉。
就在此時,南婆娑洲方向,有一股磅礴道氣直衝雲霄,霞光萬丈,空中出現了一個紫金sè的漩渦,有一點金光冉冉升起。
有那仙樂縹緲、玉磬長鳴,天女散花、仙官降福的祥瑞氣象。
又有人證道飛升了。
此人所在道場,數以千計的弟子門徒,抬頭望向那幅瑰麗畫卷,眼神迷離,如痴如
醉。
等到那位得道之士重返山中道場,他們終於回過神來,齊聲高喊,恭賀老祖飛升……
陳平安只能憑藉望氣術,看個大概氣象。
謝狗不知用了什麼秘術,看得津津有味。
千奇百怪,紛至沓來。祥瑞神跡,靈寶機緣,應運而生,多如雨後春筍。
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乘鸞飛升。
作為陸沉的親傳弟子,曹溶在海上白日飛升。
老龍城的苻畦,剛剛出關,躋身仙人。
桐葉洲這邊,也有返回浩然沒多久的女冠黃庭,無甚修道瓶頸,她莫名其妙就破境了,成為一位道門元君。
謝狗沒來由喃喃一句,「單相思就像牙疼。」
陳平安問道:「又是老廚子說的?」
謝狗埋怨道:「別總是一口一個老廚子,對老朱先生尊重點。」
陳平安笑道:「你也不用拐彎抹角,旁敲側擊,你跟小陌結為道侶,我當然是樂見其成的,能幫的肯定幫。」
謝狗眉開眼笑,笑得很諂媚很狗腿,抬臂做了個手掌攥拳的姿勢,「朱先生說了,關於男女情愛一事,山主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宗師。手拿把掐!」
陳平安哈哈笑道:「仙槎前輩信這個,你也信?」
當年在桂花島,還是少年的陳平安,極少數跟人吹牛皮不打草稿。當時就把顧清崧給唬的一愣一愣。
謝狗問道:「山主好像很怕碧霄洞主?」
陳平安說道:「當然敬畏。何況我這個當山主的,還要為魏羨他們幾個多
考慮考慮。說話做事,就拘謹了。」
謝狗說道:「擔心他們是牽線傀儡?那就直接開口說唄,有小陌在,碧霄道友怎麼都會賣你個面子,是山主覺得求人,臉上掛不住?」
陳平安說道:「如果可行的話,我早就說了,面子值幾個錢。但問題在於老觀主未必願意接受這個,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我怕適得其反。」
謝狗點頭道:「倒也是,碧霄道友的脾氣確實怪了點。」
不收徒,不傳法,孑然一身,知己寥寥。
又比如蠻荒天下大肆攻伐浩然的時候,硝煙四起,留著不走。
等到浩然天下的世道太平了,反而要去亂象已起的青冥天下。
圖個什麼?嫌棄道力太強?故意消磨自身道行鬧著玩啊?
其實還有一個很關鍵的緣由,碧霄洞主似乎對自家山主,比較刮目相看?
謝狗提議道:「山主,反正無聊,咱們不如去隔壁山頭蹭點酒喝?」
陳平安說道:「跟他們也沒什麼可聊的,不還是無聊。」
只是謝狗已經撤掉了障眼法,陳平安也就由著她,沒有刻意補上遮掩行蹤的陣法。
那邊一個個眼中都充滿戒備神sè,荒郊野嶺的,身邊突然冒出倆人,擱誰都緊張。
謝狗從袖中摔出一條丈余長短的五彩綾緞,掠向相鄰山頭那邊,如彩虹跨空,不斷拉伸,貂帽少女走在「橋上」,笑容燦爛,抱拳喊道:「諸位道友莫慌,我與師兄都是光明磊落的正
道人士。」
她已經打好腹稿了,是一個不知名小門派的天之驕子,與師兄一起尋訪同道,順便斬妖除魔,這一路行來,斬獲頗豐……
編故事嘛,誰還不會呢。
唉,山主人呢?
眾人只見那不知根腳的古怪少女,突然一跺腳,才走到半路就掉頭狂奔,收起那條品相不俗的彩緞靈寶,著急忙慌道:「師兄等我。」
她擁有一種天生的直覺,近似佛家的天眼通,能夠看見大修士的真身、法相等諸多異象,了無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