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那個女人為什麼會找你？」陳歌也走到了窗戶旁邊，戴著紅髮卡的無臉女人在有意識的接近他們。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認識她！」吳金鵬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他看那個女人的眼神里只有恐懼，沒有其他任何情緒摻雜其中。 「那你為什麼會如此害怕這個女人？」陳歌問出了另一個自己無法理解的問題：「她想要殺你嗎？如果你被她追上會發生什麼事情？」 聽到陳歌的問題，吳金鵬反而用那種異樣的目光打量陳歌：「被一個無臉女人追趕本身不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嗎？兄弟，我如果真的被她追上了，還能活著在這跟你說話嗎？」 「我的意思是咱們沒有必要一直躲著她，不去了解，就永遠不可能戰勝她，遲早會被她追上。」沒等陳歌說服吳金鵬，無臉女人已經來到了樓下，她原本低垂著的頭慢慢抬起，向上看去。 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對準了吳金鵬，女人似乎忽視了旁邊的陳歌。 紅色的發卡彷彿要滴出血，女人不合身的孕婦裝拖在地上。 「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吳金鵬拽著陳歌進入了旁邊的房間：「等她上來，咱們就從二樓跳下去！只要從她視野中消失，就能安寧一會。」 吳金鵬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他動作很熟練，比現實中強壯很多的身體足以讓他做出很多高難度動作，就算從二樓跳下去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快下來！」 站在窗邊，陳歌猶豫了一下，可就耽擱這麼一小會的時間，背後的門忽然開始震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砸門。 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抱起背包翻出了窗戶。 雙腳落地，翻滾卸力，陳歌顧不上檢查背包里的東西有沒有損害，耳邊就傳來了吳金鵬的催促聲。 兩人從地上爬起，全力朝街道另一邊跑去。 「咱們現在去哪？」 「不知道，不管跑到什麼地方都會被追上，我們只能儘可能遠離，等她過來，再逃到其他地方去。」吳金鵬頭也不回，喘著粗氣全力狂奔，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擺脫危險，全世界彷彿都在跟他作對，四周都是怪物，還被一個無法擺脫的無臉女人追趕，連喘息都是一種奢侈。 陳歌看著狂奔的吳金鵬，對方的背影和現實中的吳金鵬重合。 這個男人應該有過這樣一段茫然到不知所措的經歷，每天手忙腳亂，背負著責任，被生活追趕著瘋狂向前跑。 或許現實里的吳金鵬早已忘記，但是一切都被吳聲記了下來。 這孩子有些早熟，懂很多東西，但是又不完全能夠理解。 他在世界觀建立的關鍵時刻被冥胎誘導，出現了某種變化。 孩子的門後世界和現實存在關聯，場景里的一切都能找到對應的人和事情，這應該算是九個孩子門後世界的特點。 虛幻的門後世界和現實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似乎也是在預示著冥胎正一步步從門後走入現實當中。 在陳歌看來，九個孩子的門都受到了冥胎的影響。 提著背包跟在吳金鵬身後，陳歌大腦飛速運轉，現有的證據差不多可以說明，每個孩子都對應著一扇門，這扇門只會在那孩子睡著後出現。 不過九個孩子中，陳歌自己是個例外，如果他睡著的時候床邊出現了一扇門，小小和白貓絕對會有所反應。 睡著後床邊沒有出現門，可這也並不能將陳歌從九個孩子里排除，因為他的身邊有一扇真實的血門。 和其他孩子虛幻的門比起來，陳歌恐怖屋廁所里的那扇門是貨真價實的血門。 「難道真要我進那個門裡看一看嗎？」 陳歌回想起了以前的某一個瞬間，他在恍惚間彷彿看見了三扇門。 「一扇應該屬於冥胎，一扇可能屬於那個不斷被醫生殺死的我，那還有最後一扇門屬於誰？」 「門不是只有在最絕望最痛苦的時候才會推開嗎？第三扇門是我自己推開的？恐怖屋衛生間里的那扇門是我推開的嗎？」 就算擁有數位紅衣，陳歌依舊沒有進入那扇門的勇氣，他還記得高醫生在地下屍庫說過的話。 「能把高醫生嚇成那個樣子，門後隱藏的東西肯定非常恐怖。」陳歌決定將自己鬼屋的那扇門放到最後一個晚上，如果冥胎沒有藏在其他八個孩子身上，那就只剩下這一種可能了。 他知道冥胎在自己鬼屋那扇門後面躲藏的概率很小，畢竟冥胎的主要活動範圍是東郊，跟冥胎接觸過的鬼怪都說它將西郊當做了禁區。陳歌不認為它會在這種情況下，冒險進入自己鬼屋的門。 「沒有線索，沒有頭緒。」陳歌輕輕嘆了口氣：「第一個推開門的人，究竟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 將這些想法趕出腦海，陳歌朝身後看了一眼，那個無臉女人依舊追在後面，不過速度不快，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充滿怨恨要殺死吳金鵬。 在吳金鵬的帶領下，陳歌跑遍了這附近的街道，他也越來越肯定這裡就是老城區。 「吳聲以前絕對在老城區生活過，這裡發生過他最不願意回憶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那件事，他們一家才會搬到西郊去。」吳聲的門後世界有幾條街道構成，大概只有現實中老城區五分之一大，能夠躲藏的地方有限。 想要躲避無臉女人就要進入街道兩邊的房屋，但是進入房屋又會招惹到屋子裡的怪物，他們不斷躲藏，漸漸的有怪物走出房間，也開始追趕他們。 「到底要怎麼才能逃出去？」吳金鵬眼中的恐懼幾乎快要溢出眼眶，他高大強壯的身體在面對數不清的怪物時，也開始顫抖。 「東邊這幾條街我們快要跑遍了，要不我們先去西邊躲一躲？」陳歌跟隨吳金鵬跑了幾圈後，發現吳金鵬不管遇到多麼危險的情況都不往西邊去，他有意避開了西邊的街道。 「不行！」吳金鵬直接拒絕，他回答的太果斷反而加重了陳歌的懷疑。 「沒問題，我都聽你的。」陳歌大概能猜到對方為何不忘西邊去，他也能理解吳金鵬的苦心。 「只要堅持到天亮，應該就沒問題了，大家都會恢復正常。」吳金鵬不斷給自己心理安慰：「只要熬過黑夜就好，天總會亮的。」 「恩，天總會亮的。」陳歌拍了拍吳金鵬的肩膀：「西邊不能去的話，我建議咱們先在東邊的街道尋找出路。」 「好。」吳金鵬的剛答應下來，一陣急促的狗叫聲突然從西邊的街道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吳金鵬臉色驟變，他什麼都顧不上了，立刻朝西邊的街道狂奔而去。 「發生了什麼事？」陳歌也趕緊跟了過去，他擁有陰瞳，隔著老遠就發現西邊的街道上出現好幾道人影：「別過去！」 陳歌反應已經夠快了，可還是沒攔住吳金鵬，他不顧一切衝進了西街的一條巷子。 小巷盡頭有一個破舊的雜物間，透風的木板門半開著，有一個小男孩無助的站在門口。 他要比同齡的孩子瘦弱許多，穿著不合身的衣服，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不斷眨動，似乎對什麼都很好奇。 吳金鵬看見小孩沒事鬆了口氣，他招呼上陳歌，抱起小孩躲進了小屋裡。 「爸爸，大黃跑出去了。」小孩的聲音很低，他似乎很少說話。 「你呆在屋子裡，爸爸去把大黃找回來。」吳金鵬碰了碰小男孩的腦袋，從他身上哪還能看出一絲一毫的害怕，眼神平靜溫柔，只是說話還有一點喘。 「恩。」男孩很乖的點了點頭。 父子倆對話的時候，凄慘的狗叫聲再次響起，這次距離他們已經很近了。 除了狗叫聲外，耳邊嘈雜的人聲也慢慢變多，種種刺耳的聲音鑽入陳歌耳中。 「哪來的流浪狗！這要是咬到人怎麼辦？沒人管管嗎！」 「我家孩子還小，萬一被傷到誰負責！誰負責啊！」 「死狗滾一邊去！老子心裡正煩！」 「打它！我媽說流浪狗身上都是傳染病！」 陳歌一開始以為只有自己會聽到這些聲音，他轉身看去時才發現吳金鵬和小男孩應該都能聽到，吳金鵬此時已經用手捂住了小男孩的耳朵。 他臉上依舊帶著笑容，輕輕將小男孩抱在懷裡。 「爸爸，他們在打大黃，他們說大黃是流浪狗。」 「你放心，爸爸這就去把大黃救出來，你乖乖呆在這裡。」吳金鵬說完抓起吳聲的雙手，讓吳聲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睛，等你再睜開眼睛，大黃就回來了。」 「真的嗎？」 「當然了。」 看到吳聲捂住了耳朵，又閉上了眼睛，吳金鵬這才站起身。 「你該不會真要過去吧？」陳歌擁有陰瞳，他看的很清楚，現在街道上站著十幾道身影。 「我答應我兒子了。」吳金鵬推開了透風的木板門：「兄弟，你等會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等我把他們引走後，你去救下大黃。」 「好。」 吳金鵬和陳歌一前一後跑出了小屋，走在前面的吳金鵬沒有回頭，走在後面的陳歌則朝著小屋看了一眼，小男孩依舊按照父親所說，閉著眼，雙手捂著耳朵。 耳邊叫罵的聲音越來越大，大黃在不斷慘叫，一群人圍在街頭，他們似乎是準備就在街道上將大黃活活打死。 「別讓它逃了！」 「打死它！」 「這流浪狗跑的還挺快！」 「腿都打瘸了，還想往哪鑽？」 「天天在垃圾堆里翻找吃的，流浪狗身上都是病毒！別玩了，趕緊弄死它！」 一道道聲音鑽入陳歌耳中，聽著無比刺耳，彷彿那根本不是聲音，而是刀子一樣。 「住手！」 一道道扭曲的身影避讓開，吳金鵬看到了人群里滿身扎著針線的大黃，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大黃不是流浪狗！是我養的狗！它從來沒有傷過人，也從來不去垃圾堆里找吃的！」 聽到了吳金鵬的聲音，那一道道身影全部轉身看向了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吳金鵬身上，可是並沒有人在乎他說什麼，針線繼續穿過大黃的身體。 「我會管好它的！我孩子也一直跟它玩，從來沒有被傷到過，大黃很乖得，你們把它還給我吧。」 從聲音到語調，每句話都無比的真實，就彷彿吳金鵬在現實也說過這樣的話，被吳聲銘記在了心底一樣。 「給你？你一個流浪漢拿什麼保證這畜牲不傷人？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 「笑死了，流浪漢養的狗不就是流浪狗嗎？」 「對啊，我看他自己都會在垃圾堆里找吃的。」 聲音愈發的刺耳，吳金鵬身體不斷發抖，但他依舊很理智的說道：「我孩子身體不好，那條狗是他唯一的玩伴，對我們來說那條狗就跟我們的家人一樣。」 「你還有孩子啊？帶著孩子乞討騙錢嗎？」 「怪不得他不想讓人說那條狗是流浪狗，流浪漢養的狗是流浪狗，那流浪漢養的的孩子不就是流浪兒嗎？」 「我孩子不是流浪兒！」吳金鵬雙手在發抖，他眼睛通紅，抓起地上雜物就扔向那群人：「只要我活著，我養的狗就不是流浪狗，我的孩子就不是流浪兒！」 一道道扭曲的身影盯上了吳金鵬，那些怪物的嘴巴全都被針線縫合上了，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們的嘴被縫住了，但是那刺耳的聲音卻沒有消失。 遭到攻擊後，那些怪物全部從口袋裡拿出了長針和黑線，湧向吳金鵬。 按照計劃，吳金鵬將怪物引開，陳歌這時候從另一邊走出，他抱起了地上的大黃。 大黃身上滿是針線，血液從身體各處流出，它已經被活活打死了。 這個大黃和現實當中的大黃毛色不同，如果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現實當中的大黃應該是吳金鵬後來收養的第二條狗。 懷中抱著已經死掉的狗，陳歌抬頭看向那個破舊的小屋，屋子裡的男孩仍舊捂著自己的耳朵，但是雙眼卻是睜開的。 他目睹了一切，那雙對什麼都很好奇的眼睛此時正凝視著陳歌懷裡的狗。 「這一幕對吳聲的衝擊確實有點大了。」 陳歌不知道該怎麼去做，他覺得自己現在回去，對那個孩子太殘忍了，就算是在門後世界他也不想讓吳聲再次經歷一遍那種絕望。 「一個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含義的孩子，就要以這樣的形式看到死亡嗎？」 陳歌將大黃的屍體放入背包，然後雙手抱著背包回到小屋裡。 「大黃呢？」孩子仰頭看向陳歌。 「它有點困，睡著了。」 幾分鐘後，小巷裡傳來了腳步聲，吳金鵬推開了木門：「我去把他們全部引到東街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應付不來的。」 「多謝了。」吳金鵬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陳歌，他正要離開，衣服邊角突然被小男孩抓住。 「他們為什麼追你？」男孩看著吳金鵬。 「爸爸在和他們玩捉迷藏，你要不要一起玩？」吳金鵬摸著小男孩的頭。 「恩。」 「那你就躲在這個木箱里，不要亂跑，也不許發出聲音，明白了嗎？」 「明白。」小男孩跳進了木箱里，乖乖坐在箱子一角。 吳金鵬摸了摸男孩的頭：「臭小子，千萬不要被抓住，一定要撐到爸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