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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梁國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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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最終與奚荏、楊欽、趙無忌、孔熙榮、馮翊等人,扮成販運私鹽的小隊,帶著清陽郡主,從婺僚人的地盤,沿黔江南下,然後從位於思州境內里的武陵山南麓小道,一路跋山涉水,翻越崎嶇的山嶺,飽嘗風霜艱苦,終於在二月初四,順利抵達龍牙城。 此時的敘州,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看著老龍峽從崖頭披掛下來的幾叢迎春花,韓謙百感交集。 五年前的離奇夢境,似叫他體內融入完全不同於這個時代的靈魂碎片,也在一定程度上令他疏離於世。 父親的慘死,叫他痛不欲死的同時,更叫他有一種心無處安落的茫然,這一刻看到老龍峽崖頭披掛下來的幾叢迎春花開得正艷,叫韓謙感受到一種回家的感覺,令他動容。 見韓謙鬚髮蓬亂,亂糟糟的絡腮鬍茬子留有寸許,眼窩深陷下去,臉頰削瘦近乎脫形,蓬亂的長髮間染霜白,衣衫也是襤褸不堪,形容枯槁,彷彿乞兒,趙庭兒腆著已有數月身孕的肚子,淚水便情不自禁流了下來。 「你有身孕之事,怎麼未跟我說?」韓謙牽住趙庭兒的手問道。 「起初庭兒都不確認,待顯懷時,爹爹已去金陵,庭兒不願你為這事分心,便沒有急著在信里說這事,誰曾想金陵隨後又發生這樣的驚天巨變?」趙庭兒抹著臉上的淚痕說道,「馮繚、老山叔,已將爹爹的屍身收殮好,護送到龍牙城。」 韓謙閉目站在老龍峽前好一會兒,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便拄著藜杖往龍牙城走去。 黔江及武陵山南麓小道的險僻,清陽走過一趟,是深有體會。 即便一路上她時時有人扶持,也是吃盡辛苦,但更令她內心不爽的是韓謙性情變得冷冽陰戾,對她也是毫無理睬,因而她被迫一路坎坷被劫持到敘州,並不知道金陵到底發生怎樣的劇變。 此時聽趙庭兒的話,再看出老龍峽迎接韓謙的田城、趙啟、馮彰、林海崢、季希堯、陳濟堂與留在龍牙城負責監視辰敘等州縣動靜的郭奴兒,以及從金陵千辛萬苦護送韓道勛棺木到龍牙城的馮繚、韓老山等人,皆身披孝衣,她也是心裡震驚:韓道勛死了? 只是她沒有機會詢問詳情,便叫奚荏安排人先用馬車護送她去龍牙城,單獨先軟禁到別院之中。 …… …… 韓道勛受五馬分屍之刑慘死的消息,早已經傳到敘州,敘州也沉浸在悲憤的氣氛之中。 一路潛蹤匿行,不欲引起任何勢力的關注,韓謙他們喬裝打扮,以私鹽販子的身份行走山野,回到龍牙城才重新穿起孝衣。 韓道勛的棺木半個月前便護送到龍牙城,但趙庭兒堅信韓謙從蜀地脫身後,會第一時間趕回敘州,黑檀大棺還擺放在靈堂之上。 四周布幡環繞,香燭葷繞。 韓謙跪在棺前,一時間心痛如絞,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本該是自己去承擔的五馬分屍的慘烈命運,會降臨到父親的頭上。 「十二月二十二日,蔡州節度使左牙都指揮使韓元齊率部謀逆,誅節度使韓建,奪蔡州兵權,據蔡州、汝州南部、光州北部,傳檄天下,斥梁帝殘暴不仁、賞罰不公,自封蔡王。其時雍王朱裕在關中偽稱蜀軍從梁州出兵欲攻陳倉,無力分兵伐韓元齊,梁帝不得已使博王朱珪及樞密副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馮廷鍔率八萬禁軍馬步兵南討韓元齊。雍王朱裕於元月十二日率兩萬玄甲都精騎出潼關,沿河西進,趁汴京防務空虛,十五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汴京,囚梁帝於秋陽宮,篡位登基……」 除了田城、馮繚等人在龍牙城外,三皇子與沈漾、鄭暉等人,也預料到韓謙離開蜀地之後,有可能會先回敘州,特地令高紹、姜獲二人趕來敘州等候韓謙的消息。 見韓謙似雕像般一動不動跪在棺前,姜獲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是否在時局之上,當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介紹梁楚兩國當前的形勢。 也是到這時候,楊欽他們才知道天佑十六年底前後,不僅僅大楚,梁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十一月初得知韓道勛接旨赴任金陵之後,韓謙便進一步將私下所掌握的探馬斥候,主要集中於壽州、楚州、金陵等地,盯住壽州節度使、安寧宮、東宮及楚州信王等方向的動靜。 而他們元月七日於蜀都得知道韓道勛受五馬分屍之刑慘死,十一日狼狽南逃,當時在潛伏於蜀地的密諜暗探,也都全力盯住南逃路上蜀軍及蜀治州縣的動靜,以致梁國境內發生這麼大的劇變,韓謙一路上都毫無察覺。 楊欽、奚荏他們站在靈堂前,聽姜獲講述這兩個月來梁楚兩國天翻地覆的動蕩,也是心驚肉跳。 見韓謙無動於衷,姜獲繼續說及金陵當前的形勢: 「宗正卿楊泰、侍中石延道以及鎮遠侯楊澗等人擁立太子以及昭武將軍、左神衛軍都指揮使寇師雄被部將陳橋斬殺的消息傳出後,信昌侯李普與世妃擔心樓船軍水師被安寧宮控制後楚州兵馬無法第一時間渡江,而龍雀軍也沒有辦法以最快速度沿江東進,便棄守桃塢集,率部往東佔領潤州。龍雀軍在桃塢集有逾四萬家小,但行動遲緩,大量婦孺在寶華山東南麓不幸被追兵截住,逾萬人被視為叛軍帶回金陵斬首示眾。而在得知梁國發生劇變之後,信王於元月十八日於楚州集結十萬兵馬南下佔領揚州廣陵府,又分兵渡江,前鋒進入潤州,與信昌侯及世妃會合,拒安寧宮所遣大軍東進。此時殿下與沈漾、鄭暉等將臣在岳陽等韓大人過去……」 韓謙揮了揮手,制止姜獲繼續說下去,跪在棺前,也不轉過身子來,說道:「我們已經將清陽郡主帶出蜀國,請姜老大人將她帶去潭州交給殿下吧。今後三年,韓謙解去官職,要留在龍牙城為父親服喪守孝。這些事情,姜老大人說給我聽,也是無用!」 大楚承續前朝之制,以孝道立國,父守居喪三載,是為丁憂,也是當世最為重要的「凶禮」之一。 雖說孝於家與忠於國兩事發生矛盾之時,可以奪情起複,但真要先去岳陽見殿下,再由殿下派大臣過來奪情,召韓謙去岳陽嗎? 不要說真居喪三年了,在當前緊迫情勢下,來去於路途上的時日,又豈是能耽擱得起的? 再說看韓謙也不像是惺惺作態,倘若殿下派大臣過來,韓謙依舊不願動身,又要怎麼辦? 姜獲默然無語,卻也不肯真就這樣帶著清陽郡主前往岳陽見潭王。 馮繚蹲跪到韓謙的身側,說道: 「賊後加害老大人後,殘屍懸於東市示眾。范錫程人當時在徐州,星夜聞訊趕回金陵,潛入宮中行刺賊後,要為老大人報仇,卻慘遭殺害;我等趁巡街禁軍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乘機搶出老大人的屍身,然後想辦法運出金陵,護送回敘州來。只可惜未能將范爺的屍骸搶回來……」 韓謙怔怔的跪在那裡,沒想到范錫程也死了,轉身朝金陵方向叩以三下響頭,以謝范錫程對他韓家的忠義。 馮繚繼續說道:「趙闊身份也已查明,他是梁雍王秘設承天司所豢養的精英秘卒蟄虎,這些年一直潛伏在老大人的身邊。」 「怎麼可能?荊襄一戰,我等在滄浪築城,趙闊曾偷聽我等談話,知道我們已經猜到梁雍王當時就在宛州(南陽)坐鎮,韓謙當時就擔心他有問題,還特地叫趙無忌潛行其後監視他有無異常。他當時直接返回敘州,並沒有與梁軍通風報信啊?」奚荏難以相信趙闊會是梁國潛伏過來多年的秘諜。 馮繚說道:「趙闊交待說他當時認為大人即便猜到梁雍王的行蹤,也不可能逆轉荊襄的局勢,也察覺到趙無忌在暗中跟蹤,所以才沒有去宛州通風報信,卻是沒有想到梁軍會在淅川城下吃那麼大的苦頭。」 奚荏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 既然這一切皆是趙闊交待,那定然不會有假,細想下來,大概事前誰都沒有料到龍雀軍有守住淅川的可能。 「要不要將趙闊帶上來?」馮繚問道。 韓謙眼角抽搐的跳動了一下,點點頭,要馮繚將趙闊帶上來。 趙闊被上了枷鎖,面容枯槁,鬚髮蓬亂的被兩名侍衛押進來,看到韓謙跪在韓道勛的棺前,長嘆一聲,也撲通跪在棺前。 「你有機會潛回故國,為何留下來束手就擒?」韓謙手按住腰間的佩刀,陰戾的盯住趙闊。 趙闊說道:「渦陽兵災,我父母兄弟皆死於亂兵,我攜年幼小妹乞討苟生,病疫於野,蒼天不應,雍王湯藥侍之,苟全性命,唯有以性命相報才能還此大恩。而老大人夙夜為國為民,卻遭如此慘死,皆是趙闊之禍,趙闊於心深愧,然忠義不能兩全。此外,老大人臨刑前留了一幅血書,交給獄卒秘藏,趙闊尋得後,覺得應該親手交給少主。」 趙闊從懷裡取出一副從割自袍襟、破指而寫的血書,韓謙展開直見上書數行血字:「楚州舊事,積鬱多年,轅刑在即,此生恍然眼前,真覺生死事小矣,吾兒勿以為念……」 韓謙閉目,一行清淚流下,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護衛將趙闊押下去。 片晌後,聽得院子里一聲悶響,靈堂里眾人嚇一跳,馮繚跨出門檻,卻見趙闊已經倒在院中,頭顱破開一個大窟窿,血汩汩湧出,旁邊的假山石也是沾染血跡…… 趙闊竟然撞石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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