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暴雨(四)
雨、江寧大獄。
廝殺聲將巨大的騷亂擴張開時,蔓延開來的一場動亂,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獄卒、劫獄者、押囚士兵、小偷、流氓、匪徒、無辜者、反賊……
等等等等,在大牢內外廝殺未休,一部分已經逃了出來,開始在附近作亂。大牢內部此時因為武力稍高仍舊有抵抗餘力的獄卒、士兵已經被分割成一片一片。這次粱山進城為的主要是劫獄,對於殺光人終究不怎麼執著,才令得他們能夠抵抗至今。
倒是一些被粱山人放出來的方臘系反賊首領,一路上受了這些士兵的折辱,一旦出了牢門,殺得極為起勁。但畢竟他們也不想再被抓住,殺了一陣之後,還是第三三二章 暴雨(四)保持著理智,與粱山眾人迅速離開大獄。
在大獄一側,李逵、楊雄與那年輕校尉的戰鬥已經近乎白熱化,別人根本無法進入這戰圈。那小校一桿鐵槍獨斗李遣、楊雄二人,每時每刻都感覺會有性命之憂,但就像是一根被繃緊到極點的繩索,雖然每時每刻都讓人感到要被壓斷,卻始終維持在那危險的鋒線上,鐵槍的招式算不得靈動出奇,卻是每一刺每一揮、每一格每一檔都凌厲老辣,鐵槍與雙斧、椐齒刀的碰撞濺出無數火huā。
粱山之上雖然大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李逵這人性烈剛用,一開始是只想與人單打獨鬥的。因此剛開始時也是他與那小校交手,楊雄在一旁掠陣,然而一番死斗下來那小校的槍法竟越戰越強,如同先前一對四時一般,鐵槍大開大合、猛揮硬砸間,甚至將李逵的蠻力都給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楊雄這才加入,兩人一同壓住那小校的鋒銳。
但那小校的槍法攻守兼備,走在隨時要受傷的線上都能不時的遞出兩記殺招,打得兩人都是暗暗心驚。粱山之第三三二章 暴雨(四)上兩人的武藝都屬一線盧俊義、林沖、武松、魯智深等人或許能勉強高出一線,但真打起來也是戰果難料,誰也想不到,眼前這樣一位軍中校尉,竟能有這般高強的武藝。
不過,李遣、楊雄的聯手也足以將那小校壓在一邊,其餘的粱山精銳便打通旁邊的木欄進去開了牢門。這邊牢〖房〗中也關了幾名方臘軍系的反賊,牢門一打開,立刻便走,有的試圖拿起武器到李逵、楊雄二人這邊來幫忙。這些人在方臘軍中是些中小頭目武藝也還是不錯的。
但那小校性子也是剛硬,眼見後責的囚犯要逃,口中喝了一聲:「不許走!」在被兩名高手圍攻的情況下竟還要以鐵槍去擋人。這自然沒有成效,他的手上被楊雄的椐齒刀帶了一下,鮮血頓時濺出,幾乎同一時刻他也以一記凌厲至極的出手直刺對方面門在楊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來。
這年輕校尉終於被擋下來。此時對粱山眾人來說畢竟不是適合持久戰的場合,眼見無法拿下那校尉,楊雄李逵二人終於還是抽身撤走,那小校追將過去,順手刺死了一名跑在後責的方臘軍系頭目,眼見著周圍一片混亂,才放棄追擊。
粱山眾人以及方臘麾下的一幹頭目此時大都已經殺出牢獄,此時大獄中的是一些看不清局勢或者殺得起勁的匪徒,仍在圍攻苦苦支撐的一些士兵與獄卒。
那小校揮槍上前,一路衝殺,一槍一個將附近的匪徒悉數打倒,轉眼間便聚集起十餘人的隊伍。
粱山眾人一走,要解開附近的危局還是相對容易的,待到殺出大獄門口小校身邊也都已經是些傷員。外間的騷亂已經在城市裡擴大開去,府衙那邊似乎也已經有了動靜,但城內衙役或者巡捕戰鬥力估計不高,恐怕照面就會被粱山眾人衝散。那小校看了局勢,拿一塊白布順手裹住了手臂的傷勢道:「他們此時還未跑遠,此時追殺上去尚可將他們咬住!」
他剽悍勇猛,其餘的人死裡逃生,卻不願與他再去冒險了,有人道:「這些粱山強匪有備而來,我們都已受傷,事情交給江寧守軍便是……………」那小校並非眾人的直屬上司,方才那場亂局中,軍官或被衝散或被殺死,也找不到可以做主讓這些人賣命的長官。小校看了看,咬了咬牙,一振長槍,在大雨之中銜尾追去。
這時候大雨之中仍有不少囚徒在周圍生事,或四散奔逃,那小校卻是無論去理會了。卻有幾人此時從一旁的道路上衝來,當先的一名男子身材頎長,轉眼間打倒兩人,看看大獄的狀況,又看看這名一路衝來的軍官,迎了上來:「岳校尉,是岳校尉吧,可還記得我么……此地到底怎麼了。」
看岳姓校尉看了他幾眼:「聞人長官……」
來人便是此時在江寧的聞人不二,他對這校尉有印象卻是因為杭州破城時這小校勇猛非常,後來與這校尉也打過兩次交道,對方知道杭州城門打開便是眼前這男子在城內活動的功勞,因此也頗為恭敬,向他說了大獄之中發生的事情。原來杭州戰局定下之後,宿將辛興宗安排了一隊士兵押囚北上,順便叫這岳校尉北上送一封信,他隨著押囚隊伍過來,卻並非他們的上司。
事情簡單幾句便說完,眾人要隨著粱山眾人的方向追蹤過去時,只見兩騎自雨中奔來,其中一騎在前,後面一匹馬隔了老遠,上面坐的卻是個女子,卻是過來尋聞人不二的元錦兒。兩騎將聞人不二等人截下,隨後元錦兒便說了蘇家受襲的事情。
原來雲竹雖然沒有讓元錦兒與她一同去蘇府,但元錦兒在不久後卻是偷偷跟來,她在外面沒有等到雲竹,卻看到了蘇家的動亂殺戮。旁人若是看到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援兵,但聞人不二畢竟安排了人手保護她與雲竹,她便找了人原本要去駙馬府尋康賢或是陸阿貴,想不到途中便遇上了聞人不二。
真正令錦兒擔心的,並不只是蘇家的變亂,最為嚴重的還是:雲竹仍沒有從蘇家出蕁
……………………
一如寧毅所說的顧不了那麼多了,蘇府之中亂起來之後,當然也沒什麼人再有餘裕去理會一個由府外進來的女子。大雨之中,蘇府正廳那邊的幾個院落中已經亂成了一片,僥倖匯合的眾多蘇家人聚集於此,孩子哭喊,傷員呻吟,混亂不堪。護院們依據院牆建立了簡單的防禦線,也弄來了幾把弓弩,能夠在近距離內對一些粱山強人造成威脅,但各處打鬥仍舊是險象環生,偶爾有黑衣人衝進來,劈翻了一兩人,又在一些蘇家年輕人的聯手下打得退了出去。
蘇愈柱著拐杖,在那邊的房門口一面吼著」一面驅趕著一些膽小的年輕人拿了刀槍上前作戰。他雖然確實是老了,但猶有威儀,當然,眼神之中也不免流露出幾分焦慮的神色,有些人過來了,有許多人還沒有過來」他在心中數著」有時候也會拉著人問一問:「雲方呢……還有你七叔呢?有沒有看到他們,有沒有炮出來……」
這樣子的詢問,眼下幾個院落間到處都有,婦人詢問著自家夫婿、
孩子的下落,男子尋找著家人父母,偶爾也能看見一邊有人忽然站起來,拿了刀槍吼著:「跟你們拼了!」與衝進來的黑衣人廝殺的,混亂之中,蘇愈也看到了站在那邊人群里的蘇檀兒,她分娩未久,本還該處於坐月子的時期,此時半身都被淋濕,走得踉踉蹌蹌的。
「看見小嬋、娟尼她們了嗎」她拉住的多半都是丫鬟下人,有的能夠提供些線索,多數則是搖了頭。
蘇愈過去拉住了她」將她拉回屋檐下,看見是蘇愈,蘇檀兒也愣了愣,然後幾乎要哭出來:「爺爺……,…
多愈看了她片刻,才問:「立恆呢?」
「他、他被看見了」引開那些人……,…,然後……然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被看見了?」蘇愈有些不理解,看看周圍」問道「你孩子呢9」
「小嬋抱著他,我們在路上被衝散了,我本來以為她們都過來了…」她想了想,終於定下心神,道」「爺爺,是席君煜。」
「什麼?」
「是席君煜,帶著粱山的匪人過來尋仇的。」
「…我知道了。」只是稍稍遲疑了片刻,蘇愈就已經明白過來,他雙手握緊拐杖,在地上用力頓了兩下」「檀兒你聽好,你要想辦法逃出去,待會我會叫耿護院他們過來,護著你逃出去,多帶幾個人,文定文方他們都行,最重要的是你跟立恆,一定要活著!這是在城裡,蘇家人他們殺不光的,但他一定會殺你們,你跟立恆能活著,才能帶著蘇家人報這大仇,你立恆他的武藝到底怎麼樣,能不能躲過他們的追殺,有沒有什麼辦法通知他逃走?」
蘇檀兒愣了愣:「立恆化……他不會逃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等情況下,他一定能看清楚局勢有沒有什麼辦法……讓耿護院他們保護你去找他……他……」
蘇愈正說到這裡,遠處砰的傳來一聲槍響,遠遠聽來只像是雨中的一聲爆竹,但蘇檀兒回過了頭,怔怔地望著那邊:「可是他不會逃的,我也沒辦法通知他啊………」
「爺爺也聽說過粱山的強匪,他們造反的,立恆總不至於打得過那些人………」
「他打不過,可現在這樣,怎麼去找他啊……」蘇檀兒哽咽著,將手背舉起來貼在嘴上。
眼下這幾個月院子就已經被四面圍攻,其餘的地方,也還有那些黑衣人在肆意殺戮,昏暗的大雨,高高的圍牆,只在眼下,猶如群山阻隔,寧毅在那邊也不知陷入了怎樣的戰鬥里,四面八方的殺機,弄得簡直像是化不開了。
如同爺爺說的,這一瞬間,蘇檀兒竟有些期待寧毅會一個人逃掉。
可她心中也知道根本沒有可能,那是自家的夫君,雖然平日里看來脾氣好也與世無爭。但實際上,一旦遇上真正重視的事物,他根本就沒有簡單退後或是放棄的可能,他根本就是那種即便在最大的劣勢里都要掙扎著撕出血路來的性子,有希望就還有挽回的可能,相公不會喜歡那種全家人死光了再回來報仇的感覺的。
這樣的人很厲害很令人敬佩,是自己的夫君,自己心中也非常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也是因此,她心中是明白的,形勢比人強,無比的劣勢下,大多數的時候掙扎了也不見得有結果,更多的只是把自己掙扎得血淋淋,直到送了性命。夫君的武藝,不見得非常高,但每一次與人都是搏命廝殺,取得勝利也是身體受傷。但這一次即便與杭州那樣的危局都有不同,席君煜有心算無心,眼見了這麼多家裡人死去的情況下,她心中就真的有些害怕了,希望自家夫君沒有執拗地在那兒與人廝殺周旋,尋找機會,若是可能,希望他能夠逃掉……
她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眼看著昏暗的雨幕下陡然划過閃電,廝殺聲卻似在雷聲中變得更加激烈起來。而就在她目力難及的蘇府一側,被黑暗與殺機所籠罩的地方,寧毅也正以自己一人的力量,在進行一場搏命的廝殺,以期待在這片濃重的黑暗間,求取一線的希望………………
這章老實說發得有點猶豫,主角還沒有出現,可整體結構上又是必要的。
但我手上又確實有下一章的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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