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血祭
凌寒用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戰俠歌,嘴裡吱吱唔唔的由於塞了一塊破布,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感受到趙海平身上那股還未消散的森冷殺氣,嗅著他身上混合著汽油、硝煙和血腥的氣味,凌寒就算是笨蛋,也能猜出趙海平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凌寒明顯被嚇壞了,她像一隻小雞似的被趙海平死死扣住,連掙扎都不敢,只是在那裡一邊流淚,一邊嚇得全身發抖。看著趙海平猶如鷹爪一般有力的右手,死死扣在凌寒剛剛受傷的手臂上,戰俠歌不由在心中無奈的發出一聲嘆息。
「師父,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發現這個丫頭手裡竟然拿著我們部隊才會用的東西在那裡把玩,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就把她帶回來了。」
趙海平手裡赫然托著一支戰俠歌送給凌寒的藥膏。這種藥膏是第五特殊部隊在執行任務時專用的特殊醫療用品,不但可以有效的消炎滅菌,還可以治療燙傷、外傷,塗抹在皮膚上還可以成為功效良好的防晒油。在必要的時候,吞服的話,還擁有緩解食物中毒造成的嘔吐攣澀等作用。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種治病救人的用品,一旦和硝化甘油按比例搭配再加上少量麵粉甚至是橡皮泥,就能輕易製造成可以任意塑造形狀的亞C4型炸藥。就連這種藥膏的軟塑料容器,也有某些特殊的用途,用火把它們烤化滴入早已經準備好的模具中,就可以臨時製成一批硬度僅次於鋼鐵的特殊道具。如果把容器隨意丟棄到垃圾中,不出一年時間,這件容器就會自然氧化崩解。
這樣一種集中了多功能用途的藥膏,僅僅是二十五毫升裝的單兵用劑,它的製造成本價就要接近國際軍火市場上一枝AK自動步槍的售價。這樣的東西,非第五特殊部隊人員,絕對不可能有機會獲得,更不會僅僅把它當成一支普通的藥膏拿在手裡把玩。
趙海平當了近十年武警,一眼就可以看出凌寒的職業,他隨手把凌寒往地上一拋,對戰俠歌道:「師父你看看,還有沒有丟其它的東西。」
戰俠歌伸手摘掉凌寒嘴裡的那塊破布,凌寒就象是看到闊別已久的親人一樣,猛的撲進戰俠歌的懷裡放聲大哭。戰俠歌一邊輕聲安慰懷裡明顯被嚇壞的凌寒,一邊挽起她受傷的手臂衣袖,望著更紅腫的傷口,和上面幾個烏青的指印,戰俠歌轉頭對著趙海平問道:「有錢沒有?」
「有!」
趙海平從口袋裡摸出一把亂七八糟的鈔票,戰俠歌一把全部搶過來,看也不看,連帶那支藥膏一起塞到凌寒的手裡。
「不好意思,讓你受委屈了,但是相信我,他是無心的。現在你自己還能走路嗎?」
迎著戰俠歌充滿鼓勵的目光,凌寒連連點頭,戰俠歌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柔聲道:「我拉起來。」
戰俠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目送著凌寒走出房門。趙海平冷然道:「她不就是一個婊子嘛,直接甩給她錢讓她滾蛋就行了,幹嘛還要對她和顏悅色,還要把我們第五特殊部隊專用醫療用品送給她?這種女人全是賤貨,你越對她和氣,她就越不把你當一回事!」
戰俠歌狠狠瞪了趙海平一眼,但是看著趙海平眼睛裡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血絲,看著趙海平才四十多歲,就突然出現的花白髮梢,戰俠歌不由心中一酸。
原來的趙海平不是這樣的!
但是經歷了那樣的人生慘劇,抱著自己女兒的骨灰,看著女兒在被十七個禽獸輪姦致死前,用手指在桌子上留下的遺言,那一道道深深的印痕,都是刻在趙海平的心上,他的心,現在還在流血啊!
戰俠歌搬起房間里的桌子,直接把它堵在門口。在同時趙海平也開始在整個房裡里檢查,直到確定不會有人能偷聽到他談話後,趙海平才輕輕吁出一口長氣。
趙海平就象是一個剛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站在戰俠歌面前。面對戰俠歌這樣一個比他小上十幾歲的師父,趙海平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敬畏,隨著相處時間的不斷延長,兩個熟悉的程度不斷加深,趙海平對戰俠歌的尊敬與日俱增。趙海平十分清楚,他在軍事技術和實戰能力上,這一輩子也休想追上戰俠歌。而最令趙海平折服的是,卻是戰俠歌身上那種無處不在的兵之俠者精神。
戰俠歌望著就站在眼前低下頭的趙海平,他的臉色忽晴忽陰,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想好,應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讓他既驕傲又憤怒的徒弟,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房間里,足足過了五六分鐘,戰俠歌才問道:「怎麼處理的?」
「死了,全都死了!」
趙海平沒有抬起頭,但是從他身上揚起的那種森冷而瘋狂的殺氣,就連戰俠歌都感覺到心驚肉跳。
「我還本來打算輪流去找他們,但是沒有想到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們竟然還能睡在一起,我真的想問他們,他們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心安理得的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在那裡胡搞,他們還能理直氣壯的在那裡討論,應該用什麼辦法,才能把我個根本不是東西的混蛋送進死刑場!哈哈哈……」
趙海平突然笑了,他笑得瘋狂而悲傷,他從懷裡珍而重之的取出一隻小小的瓶子,他輕輕撫摸著那隻小瓶子,他一邊笑一邊哭,他舉起那隻瓶子猛然抬起了頭,他嘶聲哭叫道:「我的班長,我的師父,我的大哥,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女兒盼盼啊!我當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對姦夫淫婦都被我嚇呆了,我就當著他們的面,喊出了盼盼,我當著盼盼的面,一刀剜出了張艷花那個女人的心臟,因為我真的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是什麼顏色的!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還有這麼狠心的娘啊!!!」
「我的班長,我的師父,我的大哥!你告訴我……」趙海平淚眼模糊的望著戰俠歌,哭叫著問道:「別人的娘寧可把自己的命丟掉了,也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為什麼換到我這裡,我的老婆,盼盼的娘,卻可以親手把自己的女兒推進了火坑,眼睜睜的看著她死不瞑目呢?難道是我趙海平做錯了什麼,難道是因為我這個當爹的,在戰場上殺人太多,老天要懲罰我?!可是老天要懲罰我,直接沖著我來就好了,他為什麼要奪走我的女兒,奪走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心愛的女兒,我唯一的驕傲啊?!」
趙海平只覺得胸口陣煩悶,他一拳狠狠擂到自己的胸膛上,一股暖流猛的從身體里衝起,他張開嘴,「哇」得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趙海平狠狠擦掉自己嘴角的鮮血,猛的發出一聲悲號:「老天,我恨你,人們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但是我的女兒趙盼她那麼善良那麼可愛,為什麼卻沒有得到善報啊?!」
戰俠歌轉過了頭,因為他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讓趙海平看到自己眼睛裡那濃濃的同情,趙海平真的會崩潰的。戰俠歌輕聲道:「所以你就乾脆大開殺戒,不惜背叛進入第五特殊部隊時的宣誓,親手為自己的女兒報仇?」
「是的!是的!是的!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天地無眼的,地是不公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人的!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公理,就是我們手中最赤祼祼的力量!」
趙海平的眼睛裡猛然騰起一股瘋狂的熾熱火焰,他嘶聲笑叫道:「班長大哥,您真的不知道,我當著趙盼和李衛華的面剜出那個婆娘的心臟時,李衛華那個混蛋已經被嚇呆了,他竟然跪在了我的面前,向我這個他原來連正眼瞧一眼都覺得丟了份的垃圾求饒,他甚至告訴我,只要我能放過他,就算我睡了他的老婆再去睡他的女兒也無所謂!哈哈哈……我用布條死死綁住他的嘴巴,用軍刀一塊塊的去割他的肉,再一次次把他救醒,班長大哥,師父大哥,您真的不知道,那種一刀刀剜著刻骨仇敵的肉,剜著刻骨仇敵的血,剜著刻骨仇敵的骨頭,看著他臉上那種死灰色的絕望,是一種多麼過癮的事情!當我把從他腿上割下來的肉,連鹽都沒有加,就放進嘴裡大嚼的時候,他突然沒有了聲息,我仔細一看,原來他竟然被我活活嚇死了!」
戰俠歌凝看著如瘋如狂又哭又笑的趙海平,輕嘆道:「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現在我女兒沒了,老婆沒了,家也沒了。我成了第五特殊部隊的叛徒,我最尊敬的師父大哥,也成了我的敵人,我知道師父是有心放我一馬,但是我趙海平大仇得報,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爛命一條,既然部隊能派師父大哥來消滅我,那就請把我的命拿去吧!」
「我戰俠歌這一輩子殺人無數,但是我從來沒有將手中的武器對準自己的兄弟和戰友!」戰俠歌對著趙海平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聲道:「現在你已經累了,跟我回家吧。」
趙海平真的呆了,他獃獃的望著戰俠歌。在戰俠歌猶如浩瀚宇宙般悠長深隧的雙眸中,他看到了真誠的邀請,看到了無法掩飾的同情,看到了戰俠歌只會對著兄弟綻放的溫柔,甚至是一縷油然的……讚賞。
趙海平就象是著了魔一樣,緊緊握住了戰俠歌的手。
戰俠歌的手是那樣的寬厚溫暖而有力量,更帶著一種讓人放心的安全感。趙海平的內心深處突然被一種名字叫「友誼」的暖流給徹底充滿了,他做了這麼多事情,犯了這麼多的錯誤後,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戰俠歌一個人,還會這樣毫無保留的任信他,支持他了。
趙海平就這樣被戰俠歌牽著手,慢慢走出了這間旅社,慢慢走到了大街上。面對川流不息的人群,戰俠歌鬆開了趙海平的手,迎著初生的朝陽,他張開自己的雙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混合著淡淡霧氣和樹葉清香的新鮮空氣,在這一刻,戰俠歌看起來就象是一個剛剛從太陽里走出來的神咫,帶著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可怕魅力。他突然回首望著趙海平,沉聲道:「趙海平,給我挺直了,別趴下!」
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趙海平,戰俠歌大踏步而行,趙海平略一遲疑,立刻跟了上去。
在這個中國某個省某個市下轄的某個小縣城的某個還算繁華的街道上,戰俠歌和趙海平面對川流不息正在趕著上班的人群,他們一前一後,隔著兩米的距離一起大踏步前行。
他們不需要口號,不需要額外的關注,他們的雙腿自然而然的一起抬起又一起落下,他們隨之擺動的手臂,就像是正在接受檢閱的儀仗隊隊列,帶著一種整齊劃一的美感。
他們兩個人都昂著頭,都抬著胸,在沉重的步伐中,他們的驕傲他們的自信,一點點從他們的身上揚起。面對這樣默默前進的兩個人,沒有一個行人會插入他們中間那足足兩米的空間中,因為任何一個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心中都會產生一個玄之又玄的感覺:這兩個人根本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誰也不可能強行插到他們的中間!
走著走著,戰俠歌和趙海平的臉上,都揚起了一絲可以鐫刻進歷史永恆的淡然微笑。
因為,當年他們在俄羅斯的戰場上,面對無數的強敵和追兵時,他們就是這樣走的。當他們在以後的三年中,走向一個又一個針對恐怖份子的戰場,面對一次又一次驚人動魄的血戰時,他們也是這樣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