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他回頭看去。 蘇雲卻在第一時間站起來，伸出手笑道：「美女，我還以為你們都不食人間煙火呢，怎麼也來這夜市兒里吃東西。林處，這位是電視台的孫澤麗孫記者，抗震救災的時候她跟我們一組。」 說完，蘇雲又給孫澤麗介紹林格。 鄭仁也站起來，和孫澤麗打招呼。抗震救災的時候見過，前兩天隱約見過一次，孫澤麗臉上的馬賽克本來不是很濃厚，此時幾乎徹底消失。 本來蘇雲準備去買單，但見到孫澤麗來了，反倒不好直接走。加了把凳子，又閑聊起來。 「鄭老闆，總說要採訪您，您那面可是太忙了。什麼時候得閑，給個機會？」孫澤麗微笑說道。 「對著話筒不會說話。」鄭仁苦笑道。 「台里的一個同事在瑞典有朋友，說是評審會在這兩天開始，您那面有相關的消息么？」孫澤麗問道。 「前兩天聽富貴兒嘮叨過，也說是快了。」鄭仁道。 就這兩天？林格的耳朵一下子豎起來。他知道評審是10月15日以前，日期飄忽不定。所以很多記者都沒好辦法，消息閉塞的只能提早蹲守在可能獲獎的人家門口。 比如說村上春樹，每年這個時候家門口都有很多記者。但他每年都陪跑，也很讓人無奈了。 「這幾天說不上真的要打擾您了。」孫澤麗掩嘴笑道。 「要不要和醫療組同行？」蘇雲徑直問道。 孫澤麗怔了下，從前是一點口子不開，現在怎麼直接把口子給開到最大？ 她的心猛然蹦的一百八十邁。 「你別說話。」蘇雲和鄭仁說道：「我跟你講，記者多了去了，身邊還是要有權威欄目的名嘴。這就是官方發言，其他都是假消息。要不然一旦有點風吹草動，抹黑你沒商量。」 「不至於。」鄭仁微笑道：「小孫你住在哪？」 「就在這面，距離912近，有事兒第一時間就到。」孫澤麗笑道：「那咱們說定了，十一假期後我們可就跟著上班嘍。」 「我們現在還在正常上班，手術沒停。」蘇雲道：「明天就可以跟著。但要是真到了日子，估計就不行了。到時候都是人，要是你跟在身邊，別人也不好攆。怕是沒半個小時，嚴院長電話就得打進來。」 林格心裏面也很好奇，自己每天都要刷幾遍、十幾遍官方網站，鄭老闆看著卻不是很在意，穩如泰山一般。年紀輕輕，心理素質就這麼好。 「鄭老闆，我們做了一個小專題。」 「你們？」 「和海城的湯秀，她手頭有您二位在海城的一些資料，我在帝都搜集的資料比較多，就聯手做了專題。」孫澤麗笑道：「抗震救災回來後，想要咱們這幫戰友一起聚一下，每次聯繫雲哥兒都說您這面諾獎項目忙。」 鄭仁看了一眼蘇雲。 「等完事，哪天有時間真的要一起聚一下。」孫澤麗盛情邀請。 「行啊。」鄭仁現在對出門吃飯、聚會也沒什麼特別抗拒的。即便抗拒，有時候還是得硬著頭皮應下來。 畢竟是社會生物，尤其是今天林格上了生動的一課，鄭仁感受頗多。 好不容易抓住鄭老闆，孫澤麗有很多想了許久的問題，一併問出來。聊了好一陣子，幾個人這才散了。 …… …… 夜色已深，孫月楠漫無目的的走在帝都的街頭，她心情鬱悶，鬱悶到了極點。 還不到20歲，就被診斷為感染性心內膜炎並發主動脈瓣贅生物，劈胸骨做心臟手術，換了一個主動脈瓣。 手術很大，她在老家那面最好的三甲醫院做的手術。術後ICU數次下了病危通知書，她在裡面躺了足足27天，這才死裡逃生。 可是病好了之後孫月楠面面對一個問題——家裡為了給自己治病，已經幾乎傾家蕩產。 本來學業就不好，也沒想著考上大學，孫月楠乾脆直接輟學，外出打工。只要肯幹活，還怕養活不了自己么。 而且留在家裡沒什麼意義。經歷了一次重大手術，鄉里鄉親都知道她的情況，誰家都不想娶回來這麼一個累贅。就算是她想要嫁人，都沒那麼簡單，大家都覺得她和隔壁村的傻子挺般配的。 她不想嫁給隔壁村的傻子，乾脆帶著僅有的一點點錢來到帝都打工。 不過運氣還算好，她很快就在帝都找到了一份工作。並且在打工的店裡結識了幾個姐妹，幾個同齡人對孫月楠也很照顧。 這裡掙的雖然不多，但孫月楠每個月也沒什麼開銷，除了給家裡按時轉賬，貼補家用之外，手裡也漸漸的攢下了點閑錢。 今天和幾個小姐妹約著去一家剛開業，轉發消息門票的桑拿店去洗澡、桑拿。 她有點自卑，但經不住其他小姐妹勸，最後還是去了。 可是脫了衣服，前胸20cm巨大的、紅色疤痕露出來的時候，她能看出來小姐妹們目光略有點異樣。平時能遮掩盡量遮掩，可洗澡就沒辦法了。 或許是有些自卑，或許是嗔怪她們異樣的目光。 所以她一直很鬱悶，整整一天都悶悶不樂。晚上大家一起吃飯也沒去，靜靜的、一個人走在帝都的夜色里。 她無比痛恨自己胸前的那道疤。 漫步在街頭，孫月楠毫無目的，只是信步走著。她即喜歡聽到大家說話的聲音，但同時又有些畏懼。 這個世界對自己太不公平了，她一回想起小姐妹看見自己胸前手術疤痕的眼神，就有一種不想活下去的衝動。 女孩子都愛美，但這道巨大的疤痕讓她覺得自己丑陋到讓人嫌棄。或許，只有隔壁村的傻子不會嫌棄自己？孫月楠偶爾心裡會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半年前，她就是因為腳上有一個小疤痕，去家那面的一家美容院做了紋身。 一個小疤痕對於她來講都無法忍受，就更別說胸前至少20cm蜈蚣一樣的……每次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胸前似乎有一條蜈蚣扭曲著、爬在自己身上的樣子，孫月楠覺得自己都嫌棄自己。 這麼長的疤痕，就算是紋身的話也遮掩不住，孫月楠有時候真的想要是畫皮之類的傳說是真的就好了。 自己說什麼都要換一身完美無瑕的皮膚，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帝都的夜晚很吵鬧，但是孫月楠喜歡這種吵鬧。這才是生活，可惜自己現在對接觸其他人充滿了畏懼。 秋天已經來了，孫月楠覺得秋天對自己比夏天友善了太多。夏天穿衣服都不敢穿太清涼，以免自己胸前的大蜈蚣被人看見。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住腳步，眼睛迷茫的看著一家紋身店，心裡有些彷徨。 想去試一試，但20cm的大蜈蚣，他們能給洗掉么？從前那家店說，可能會有這種技術，但要去大城市。越大的城市技術越好。醫院是這樣，紋身店也是這樣。 試試看？孫月楠猶豫了很久，到底在紋身店前站了幾個小時，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直到店面要關門的時候，孫月楠才鼓足了勇氣上前詢問看上去像是老闆娘的中年女人。 孫月楠被帶進店裡，老闆娘看著她胸前的大蜈蚣，沒有驚訝，而是笑呵呵的告訴她，有很多種方案可以選擇。 各種圖案的選擇，具體還要看孫月楠自己的意思。 看了很多之前在這家看著不大的紋身店做過紋身的照片後，孫月楠心裡燃起了希望。 超酷！ 那些紋身超酷！ 只是問了問價錢，她嘆了口氣。想要做紋身，卻又囊中羞澀，「暫時」拿不出來這麼大一筆錢。可能這筆錢只是有錢人的一頓飯錢，但對於孫月楠來講至少要攢半年，還是省吃儉用的才能攢下來。 老闆娘也沒多說什麼，笑呵呵的把她送出去。她看出來這個小丫頭沒有錢了，這種只是潛在的客戶，沒必要費勁口舌的去勸她做紋身。 希望就像是燎原之火一樣，一旦在心裡的枯草上燃燒起來，就再也無法熄滅。 回到出租屋，孫月楠開始借錢。 好在平時為人和善，踏實肯干，小姐妹們沒什麼錢，她還是在老闆那借了5000塊錢的「巨款」來做紋身。 在眾多圖案里，孫月楠選擇了一樹梅花。紋身師說，她的皮膚偏白，紋梅花更好看。紅色的梅花落在潔白的皮膚上，有著別樣的美。 整個過程有點疼，不過為了美，她一切都能忍。 紋身用了足足五個小時，紋身師很仔細，很認真，至少在孫月楠眼中看來很專業。 當看到自己胸前猙獰可怖的大蜈蚣搖身一變，變成了梅花一朵朵的時候，孫月楠心中洋溢著幸福。 這就是自己要的結果。 她不斷感謝紋身師和老闆娘，回去的路上，在人潮洶湧的地鐵里，她都覺得身邊有無數覬覦的目光偷偷看著自己似的。 這種感覺真好，孫月楠覺得太酷了。 第二天工作也充滿了幹勁兒，她要努力工作，努力掙錢，儘早把借老闆的5000塊錢還上。 人生，又有了新方向，動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