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皇宮離青竹巷足隔了半個長安城, 等藺效和蔣三郎趕到時, 沁瑤等人已不知所蹤。
藺效心急如焚, 左右找尋一番, 見一無所獲, 不敢多做停留, 又策馬趕往書院。
剛到門口, 常嶸等人正好從書院後頭的巷子出來,見到藺效和蔣三郎,忙迎上前道:「世子, 正要給你送信呢,瞿小姐方才已回了書院。」
之前他跟魏波本來正悄悄跟著沁瑤等人的馬車,誰知馬車繞進青竹巷時, 突然生出一團濃霧擋在巷口。
這霧出現得太過離奇, 聯想到前些時日見過的鬼怪,兩人不免都有些心驚。
等他們穿過濃霧進到巷中, 卻發現巷子里空空蕩蕩, 馬車就這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失蹤了。
魏波惟恐沁瑤出什麼差錯, 忙去給藺效送信, 常嶸卻仍守在原地, 沿著青竹巷細細找尋,不敢漏過一磚一瓦, 生怕巷中有什麼密道之類的機關。
找了許久,突然聽到一陣車輪在青石磚上滾動的聲音, 他抬頭一看, 愕然發現瞿小姐等人的馬車竟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巷中,而且行走速度極快,很快便消失在巷尾。
他急忙追上,這回馬車倒沒再像方才那樣猝然消失,而是很快就疾馳到了雲隱書院。
黑暗中看不清馬車上下來的幾個人的具體形貌,他又急於確認瞿小姐的安危,只好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偷偷跟著翻牆而入。
誰知好巧不好撞見陸女官為難沁瑤的一幕。
常嶸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交待清楚,對陸女官一節,加上了自己的註解:「那女先生從頭到尾都盯住瞿小姐,句句緊逼,好像非要給她記上一過,方肯善罷甘休,世子,瞿小姐不像那種容易得罪人的性子,這陸女官行事這般蹊蹺,恐怕有些古怪。」
「陸女官?」蔣三郎極力在腦海中搜索一圈,「朝中有姓陸的官員嗎?回頭倒要跟我阿娘打聽打聽,這姓陸的到底什麼來歷。」
藺效皺眉不語,照常嶸所說,這位陸女官方才那番作為,使的不過是宮闈中慣常的那套打壓人的手段,也不知是她究竟受何人指使,競將矛頭指向了沁瑤。
思忖了一會,對蔣三郎道:「不知姨母這時是否已經歇下,不如我們進去給姨母請個安?」
蔣三郎正有此意,點頭道:「走吧。」
兩人到時,盧國公夫人已經卸了簪環,正由著下人伺候著換寢服呢,聽得通報,有些意外,忙令請進來。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盧國公夫人雖然向來嚴肅,可見小兒子和藺效同時進來,站在屋子當中,說不出的丰神俊朗,臉上不自覺掛上一層笑意。
「想您了,便來瞧瞧您。」蔣三郎慣會甜言蜜語,正好丫鬟進來送茶,順手接過茶盅,親自呈給母親。
盧國公夫人佯怒看著兒子道:「一句實話都沒有,要真這般孝順,白日你阿娘在家,怎麼不見你回府盡孝?成日里在外頭亂晃,野馬似的,親也不肯成。什麼時候才能像你兩個哥哥那樣早日成親早日開枝散葉,也好了卻我和你阿爺的一樁心事。」
蔣三郎大不服氣,笑道,「兒子可是皇上欽點的歸德將軍,平日里在大營裡帶兵操練,鎮日忙得不得閑,怎麼到您嘴裡,倒變成不務正業的閑人了?」
盧國公夫人見兒子避而不談成親的事,只顧拿別的話搪塞她,暗暗嘆口氣,轉而看向藺效道:「惟瑾,今夜不用在宮中當值么?」
藺效行了一禮道:「一會需得回宮。」
一撩衣袍,順勢在桌前坐下,
盧國公夫人看著藺效那張跟她唯一的妹妹極為神似的面龐,慈愛道:「看著這些日子又瘦了,是不是太忙了?若得空,到姨母府中,姨母讓下人多給你熬些補身子的粥湯,。」
想起崔氏,又淡淡道:「你那繼母是指望不上了,不添亂已是不錯。說起來,自你母親去後,你的衣食住行全是溫姑一個人在打理,你父王又是那樣的性子,萬事都不管的,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等你成了親就好了。」
自打崔氏進門,藺效總常在盧國公府廝混,甚少願意回府。
蔣三郎聽了這話,知道母親素來看不上崔氏,這會恐怕還不知道崔氏已被□□之事,暗想一會找著機會,需得告知她才是。
盧國公夫人又道:「今日聽你姨父說,皇上似乎有意要給康平挑駙馬,近些時日,沒少招他們這幾個老臣細打聽年輕後生,我估摸著離你賜婚也不遠了,你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若還沒有,姨母便幫著你在書院里學生里挑一個,保管德容俱佳。」
蔣三郎哈哈笑道:「阿娘,哪用得著您幫著挑,惟瑾自己早就挑好了,那小娘子正是書院里的學生。」
「哦?」盧國公夫人驚訝地看著藺效,「這小娘子是誰?」
藺效耳後一熱,起身對盧國公夫人鄭重行了一禮,正色道:「這人姨母也認識,正是瞿沁瑤。惟瑾傾慕瞿小姐已久,還請姨母平日對她多照拂一二。」
盧國公夫人呆了一呆,好一會方驚訝地笑道:「竟是她?」
想起當初沁瑤曾跟藺效合力幫著對付狐狸,含笑點頭道:「姨母早該想到,好好好,何須你這般鄭重其事,姨母是那種不知好歹之人么?就沖著她對咱們盧國公府的恩德,姨母也會盡心儘力照拂她的。」
藺效微微一笑:「那就有勞姨母了。」
蔣三郎看一眼藺效,忽對盧國公夫人道:「阿娘,方才我和惟瑾來時,恍惚聽人說起一個叫陸女官的 ,不知這人什麼來歷。」
盧國公夫人只這一句,便猜到兒子和藺效估計已知道方才陸女官為難沁瑤之事,這會在這故意打聽她的底細。
知道他們手段沒輕沒重,便虎著臉道:「不許你瞎搗亂,總之阿娘答應你們,有阿娘在這,誰也別想找瞿小姐的麻煩。」
蔣三郎頓覺無趣,他這母親什麼都好,就是太聰明厲害,什麼事都別想瞞過她。
藺效卻忽然看向盧國公夫人道:「記得當時重開雲隱書院時,一眾書院女官里並沒有一個姓陸的,這陸女官是可是後來才添上的?」
盧國公夫人微嘆口氣,知道就算她不說,藺效他們也遲早能打聽到陸女官的底細,便不再隱瞞,點點頭道:「這陸桂兒是當初德榮公主舉薦的,聽說家中大哥是蜀地出了名的大儒,曾給夏蘭三兄妹做過啟蒙先生,隨公主回長安的路上,因染了風寒,一病死了,德榮見他這妹妹孤苦無依,又還有些學問,便推薦她到書院做先生,也好為自己攢些妝。」
蔣三郎迅速捕捉到這段話里的關鍵點,轉頭看著藺效道:「也就是說,她是夏家的人?」
藺效想起不久前在玉泉山上那件事,臉色沉了下來。
盧國公夫人並不說些「陸女官許是無意的,不見得是針對沁瑤」的話,畢竟都是見慣了勾心鬥角之人,陸女官的手段雖粗淺,卻經久不衰,慣常被人拿來打壓異己。
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騙得了旁人,怎騙得了他們。
靜了許久,蔣三郎頭一個打破沉默道:「夏家在蜀地呆了這些年,夏荻三兄妹沒跟咱們一處長大,為人心性咱們了解得太少,往後交往起來,恐怕需得多留意幾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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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舍,沁瑤想起王應寧等人恐被鬼劍士嚇得不輕,惟恐她們神魂渙散,便給王應寧和裴敏一人分了一粒三陽丸,囑她們吃下。
幾人腦中一片繁雜,既對那個駭人的鬼騎士心有餘悸,又對陸女官所行之事滿腹疑慮,一籮筐的話悶在肚子里,急欲跟彼此討論一番,可眼下實在沒功夫,只好默契地各回屋舍,待明日再細說。
采蘋和慶兒正是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盼得她們回來,忙伺候沁瑤和裴敏梳洗。
沁瑤卸了簪環,躺在床上,摟著被子在懷,默默想今日發生的事,忽聽窗戶上被什麼東西給擊打一下,采蘋慌手慌腳從榻上起來,悄聲道:「小姐,上回那個小郎君又來了。」
沁瑤忙披衣起床,往窗外一看,果見常嶸貓著腰藏在外頭,見她出來,笑道:「瞿小姐,世子來了。」
有了上回的經驗,沁瑤這回輕車熟路便到了那座涼亭。
藺效坐在亭中的石桌前,手指心不在焉地輕輕叩擊桌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沁瑤過來,下意識地往她頭上一望,起身道:「阿瑤。」
沁瑤進到亭中,抬頭看向藺效,問他:「今夜不是要當值么,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藺效將目光從沁瑤的秀髮上收回,看著她道:「常嶸跟我說了青竹巷之事,剛才是不是你們遇到鬼怪了?」
沁瑤點頭,將方才之事說了,「不知從何處來的,險些擄走我的同窗,可惜我此時出去不方便,師父眼下又不在觀里。」
藺效若有所思道:「不如我將此事告知緣覺方丈,請他帶人來看看,免得那惡鬼再次作亂。」
「好。」沁瑤不得不承認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那東西恐怕不久之後還會作亂,得請緣覺方丈早日行事才好。」
藺效應了一聲,忽道:「阿瑤,我送你的那根簪子呢,什麼時候戴給我看看?」
沁瑤聽這話有些突兀,抬眼見他倒不像存心要追究的模樣,以為他不過隨口一問,但仍認真解釋道:「那根簪子太過名貴,戴出去難免有些打眼,還是等往後有機會的時候再戴吧。」
藺效眸子里浮現出笑意,「往後是指什麼時候?」
沁瑤臉一紅,瞥他一眼,咕噥道:「自然是指能戴的時候。」
藺效心中大悅,將她拉到懷裡摟住,親了親她的臉頰道:「阿瑤,那簪子你想什麼時候戴便什麼時候戴,不必顧忌什麼,不光這根簪子,往後我送你的每一件首飾,你全都可以光明正大戴在頭上。」
沁瑤想像了一下自己滿頭珠翠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懷裡抬頭看著他道:「今日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問起那根簪子了?」
藺效暫不回答,只從懷中掏出一個做得極精巧的梅花綉囊遞給沁瑤道:「這是常嶸的阿娘做的,讓我送給你,你若喜歡,便戴著,平日里也好裝些香餅什麼的。」
沁瑤接過,細看一回,見這香囊無論配色還是針腳都稱得上巧奪天工,不由嘖嘖稱奇道:「做得真好。」
打開綉囊,裡頭卻是滿滿當當的東珠,全有拇指大小,溜圓溜圓的,極其瑩澤飽滿,光這一袋,怕就能買下東市好幾間鋪子。
常嶸的娘斷不會這麼大手筆,不用問,這肯定是藺效放在裡頭的。
沁瑤抬眼看一眼藺效,抿嘴笑道:「謝謝。」
藺效見沁瑤高興,也笑道:「你喜歡就好。「
過了一會,想起那件之前便存著疑惑的事,忽問:「阿瑤,你可還記得頤淑郡主那根梨花簪是在梅花簪之前出現的,還是梅花簪之後?」
沁瑤剛將那袋鼓鼓囊囊的綉囊小心翼翼地收到袖中,聽得這話,愣了一愣,藺效今晚真是奇怪,想了一回,搖頭道:「當日在潤玉齋只見到那根雪中尋梅簪,店家說只此一根,過了一段時日,才見到郡主頭上也多了一根東海寒玉做的簪子。」
藺效聽了這話,想起陸女官之事,陡然沉默下來。
沁瑤見他臉色陰沉,細想一回,隱隱生出個猜疑,剛想問個明白,藺效卻將她摟得更緊,低聲道:「阿瑤,往後我再不會讓人欺負你。」
沁瑤越發覺得奇怪,默了片刻,環住藺效勁瘦的腰身,頭靠在他胸膛上悶聲道:「我才不會讓人欺負了去呢。」
這可是沁瑤頭一回主動抱他,藺效身子一僵,低頭看著沁瑤的側臉,心不在焉說一句:「好,我的阿瑤很厲害,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話未說完,已經遵從身與心的渴望,低下頭將沁瑤白凈如玉的耳垂吻住。
沁瑤只覺酥麻的感覺迅速從耳垂蔓延至全身,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比頭兩回藺效吻她嘴唇時還要讓人無所適從,她心慌意亂,也不知如何回應,只好任藺效在她耳畔流連。
藺效的氣息越來越粗重,離開她耳垂,順著脖頸一路親吻到了鎖骨,再往下,便是她羞人之處,藺效卻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只顧埋頭攻城略地,沁瑤羞到無以復加,掙扎道:「世子。」
藺效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驟然停下動作,抵住沁瑤的肩膀喘了一會,重又將她摟在懷中。
兩個人心都跳得厲害,良久,藺效低頭細看沁瑤的神情,卻見她臉上雖然羞澀,卻分明不見惱意,心裡陡然亮堂起來,親了親沁瑤的額頭,低笑道:「阿瑤,過不多久皇上便會給我們賜婚,我令人將思如齋按照你的喜好布置起來,你喜歡什麼,我便添置什麼,好不好?」
沁瑤見藺效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期盼,方才的羞澀窘迫頓時減輕了幾分,也跟著高興起來,垂下眸子,挨在他懷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