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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三章 弒君(萬字大章)

所屬書籍: 大奉打更人
那名武夫或許是自認修為不錯,自己也算是個人物,就算無法插足這個層次的交手,說話總可以吧? 於是乾脆開口問詢。 貞德帝目光望向那位至少是五品的高手,僅是眯了眯眼,不見出招,不見氣機,探出頭大聲問詢的高手,身體忽然從城頭栽下來。 元神湮滅,死的無聲無息。 城頭一片寂靜,普通將士也好,湊熱鬧的武夫也罷,齊刷刷後退,驚懼的看向「淮王」,又在下一刻移開目光,不敢引來這位可怕人物的注意,害怕成為第二個無聲無息死去的可憐蟲。 「許七安,你不是自詡為民做主嗎,你不是大奉的良心嗎,你不是一人聲望勝朝廷嗎?」 貞德帝目光森然,嫉妒憤怒仇恨不屑皆有,擎著那柄六十丈巨劍,喝道: 「這一劍,你若敢躲,可知一劍斬下,城中要死多少人?」 屠城案的始末,一直是貞德心裡無法拔除的刺,他謀劃多年,煉製血丹和魂丹,結果遭人破壞,淮王這具分身死在楚州,偷雞不成蝕把米。 對於一位張揚惡性的「妖道」而言,這足夠讓他氣的發狂。 更何況,許七安闖入午門,刀斬國公,當著百姓的面狠狠打他這個九五之尊的臉。 被一個小人物這般打臉,是什麼感覺? 後來,監正、趙守以及文武百官逼他下罪己詔,臉皮再次被揭下來,狠狠踐踏。 城府再深的人,也得暴跳如雷,何況,他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惡念,與地宗妖道一樣,貞德帝堅定的認為人性本惡。 「你可以試著阻止我凝聚劍勢? 但你追不上我。。當然? 」貞德帝頓了頓,略有些瘋狂的笑道:「你也可以躲!」 說話間? 又有鐵劍橫空掠來? 融入那柄巨劍中,氣勢再漲幾分。 城頭上? 有士兵戰戰兢兢,雙手顫抖的預熱火炮? 填裝炮彈。 但百夫長一腳踹翻了他? 沉聲喝道:「跑!」 這種神仙般的人物,豈是火炮能對付。 霎時間,士卒和武夫們,朝著城牆兩側散開? 作鳥獸散? 許七安身後的城頭,空蕩蕩。 巨劍威勢滔天,長六十丈,劍氣綻破雲霄,其中蘊含劍氣? 是一位人宗二品傾盡全力所凝聚。 如果洛玉衡的符劍,是人宗二品的隨手一劍? 那麼貞德的這一劍,則是一位人宗二品高手? 蓄力許久的全力一劍。 貞德帝之所以召集來數量浩大的鐵劍,純粹是尋常的兵器無法承受他的滔天劍意? 不得以而為之。 此劍中? 不但包含煌煌劍氣? 還有專斬元神的心劍之力。 即使許七安融合了神殊,讓氣機沸騰達到三品巔峰的水準,但面對一位二品道門高手,攻殺之術不弱武夫的人宗劍修,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和壓力。 硬吃這一劍的話,肉身可能還能倖存,元神就未必了。 正常情況下,他可以躲,但貞德帝以城中百姓為脅迫,逼他硬接一劍。 這就是貞德把他推到城外來的目的。 接,就得承受這傾世一劍。 不接,先不說名聲,許七安自身的武道之心必定染塵,再難念頭清明。 許七安頂著龐大的壓力,於腦海中搜索自己的手段,佛門戒律對貞德無效,除非他也是佛門二品,或一品。 坐禪功肯定擋不住這一劍。 儒家法術不能用,若是用言出法隨的手段消弭這一劍,事後的反噬不會比承受這一劍弱多少。 監正沒有出手,看起來確實被薩倫阿古纏住了,雖說身在京城監正有主場優勢,但薩倫阿古是活了幾千年的一品,在大奉打不過監正,纏他一會兒總是沒問題的。 最後一柄鐵劍匯入,貞德終於凝完劍勢,他的劍指微微顫抖,彷彿連自己都無法控制這股龐大的力量。 整個京城,三百萬生靈,都在這股劍勢的威壓之下,惶恐不安。 這就是二品。 宛如天威。 「斬!」 貞德大吼,臉龐閃過快意,劍指操縱著巨劍,奮力斬下。 許七安睜大眼睛,看著那道傾天之劍斬落,跨前一步,張開手,咆哮道: 「刀來!」 天際,一抹清光呼嘯而來,它宛如流星,裹挾著層層翻湧的清雲。 儒聖刻刀。 儒家第一至寶,儒聖曾經用它,在竹簡上刻出一部部傳世經典。 刻刀嗡嗡震顫,從未有過的歡悅,它不再像前兩次,彷彿履行公務般的出現。 這一次,刻刀傳來強烈的情緒波動,它在歡呼,在高興,在熱血沸騰,就像,重新回歸了主人手裡。 許七安握住刻刀,雙眼綻放出清光,再一次跨步,向前刺出儒聖刻刀。 劍氣和刀意正面碰撞。 在碰撞前,兩者間的氣界爆發刺目的光焰,就像兩個屬性相反的領域交匯,產生劇烈的反應。 轟! 兩股能量的碰撞產生了可怕的爆炸,整片空間彷彿坍塌,毀滅之力席捲。 城頭的士卒和武夫,成片成片的倒下,死於非命。 許七安身後的城牆,先是守護法陣崩潰,隨後牆體裂開,縫隙遊走,最後坍塌了。 小半截城牆轟然坍塌。 地面的塵土被颳去一層又一層,隨著沸騰的氣流卷上高空,宛如沙塵暴。 又是轟隆一聲,地面坍塌出深十幾米的深坑,許七安和貞德帝巍然不動,腳踏虛空。 貞德帝臉龐忽然扭曲,面頰肌肉凸起,額頭青筋怒綻,他捏著劍指的右臂劇烈顫抖,極度不穩。 許七安眼中清光再閃,沉沉低吼:「我這一生,不信君王!」 隨著這一聲咆哮,他頭頂,一道十二雙臂膀的千手魔相一閃即逝,一道穿儒袍,戴儒冠的老者形象一閃即逝。 儒聖和神殊都覺得很贊。 格拉拉……..刻刀與巨劍交擊的節點處,傳來令人牙酸的聲音。 一把把鐵劍崩碎,或炸成碎鐵塊,或熔成鐵水。 凡鐵終究是凡鐵,人宗二品強者的劍氣耗盡後,它們迅速崩解,從交擊的節點開始,蔓延向巨劍整體。 許七安在紛紛落下的赤紅鐵水和碎鐵塊中,一路挺進,把刻刀刺進了貞德帝的胸膛,在對方痛吼聲里,用力一挑。 挑出了一具身體。 這具身體在刻刀的刀意中四分五裂。 貞德帝的肉身。 繚繞著金光和烏光的陽神脫離肉身,他的胸口,一道清光宛如附骨之疽,難以祛除。 貞德痛苦的慘叫起來。 許七安正要趁機斬了這尊陽神,腦海里忽然預感出危險畫面,他回身砍出太平刀,砰砰……..碰撞聲里,兩道身影一觸即分。 淮王滑退,過程中,貞德的陽神投入其中,與最後這具身體融合。 許七安則冷靜的揮動太平刀,把貞德的肉身斬成細碎的肉塊,讓他徹底失去原主身軀,斷絕復活的可能。 「洛玉衡告訴過我,渡劫期的道門強者,最忌諱失去肉身,因為一品陸地神仙的奧義,其實是陽神和肉身再次融合。 「貞德,沒了這具與生俱來的身體,你便斷絕了晉陞一品的機會,哪怕奪舍,也與陽神不契合。除非你願意花數百年時間慢慢磨合。」 許七安左手握著刻刀,右手握著太平,臉色平靜。 相比起對付三品武夫,儒聖刻刀對陽神的殺傷力更大,這是趙守告訴他的。 刻刀是許七安的底牌之一,是他弒君計劃的一部分。 這一刀,既斷絕了貞德的「前程」,同時重創了他的陽神。 「該死該死該死……….」 貞德帝咬牙切齒的咒罵,眼裡的惡意宛如實質。 「許七安,朕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活到今日,朕早該在你殺曹國公和護國公時,就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這位被地宗道首污染的帝王,失去了情緒管理能力,氣急敗壞。 許七安冷眼旁觀他的失態,胸膛劇烈起伏,吐納練氣,恢復體力。 淮王氣息不復巔峰,貞德同樣被刻刀重創,而他雖然體力消耗極大,氣息略有下滑,但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朝他傾斜。 貞德帝咆哮片刻,恢復了些許平靜,惡意滿滿的盯著許七安: 「踏入二品後,我和洛玉衡一樣,尋求平息業火的辦法。她的想法是與君王雙修,更深一步的借氣運平息業火,順利渡劫。 「前十年,我的想法與她一樣。但隨之而來的山海關戰役,讓大奉損失了近一半的氣運。這讓我又驚喜又遺憾。驚喜的是我看到了長生的渴望,武夫也好,道門也罷,都無法操縱氣運。 「我就算修成一品陸地神仙,終究還是要死,簡直是天助我也。遺憾則是洛玉衡隨之打消了與我雙修的念頭。這讓我失去了攫取她靈蘊的機會,二十一年來,不管我如何要求,她都絕不鬆口。 「於是,我改變了想法,既然人宗這條路走不通,為什麼不另闢蹊徑?我可以走武夫道路,以淮王這具分身為主導,練血丹,採補花神轉世,晉陞二品,然後容納陽神,成為當世絕無僅有的一品武夫。 「武夫幾乎沒有短板,自然不怕業火灼身。但代價是斷絕道門體系,成為陸地神仙的可能。因為我一氣化三清,化出的是元神,淮王和元景是我兒子,可終究不是我本人。 「肉身根本無法徹底融合,所以我得拋棄原身。今天,你幫我下了決心。」 他眯著眼,望向皇宮方向,緩緩道: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京城百姓視你為英雄,朕,今日便斬了你這個大奉的英雄。」 他不再說話,開始融合身體里的兩個元神。 地風水火元素融合,化作一道道色澤「渾濁」的能量,繚繞在他體表。 他的氣血沒變,但氣息開始暴漲。 但許七安仍舊沒有關注這位瞬間強大起來的敵人,而是扭頭,望向皇宮。 ………. 皇宮裡,文武百官、勛貴宗親、禁軍侍衛………所有人,同時聽見了凄厲的龍吟,從元景帝寢宮傳來。 無數人紛紛循聲側目。 這一刻,皇族和宗親們,心口突然絞痛,湧起莫名其妙的惶恐。 像是天地末日,像是大難臨頭。 韶音宮裡,裱裱趴在桌案上,眉頭緊蹙,捂著心口,哭叫道: 「好痛,痛死本宮了………」 午門後的廣場,太子捂著胸,彎著腰,臉色慘白,嘴唇褪去血色。 「殿下,殿下怎麼了?」 身後的侍衛大驚,群臣又收回目光,關注太子的情況。 景陽殿外,懷慶扶著白玉闌干,秋波中閃耀著實質的痛楚,但她沒有捂胸口,而是秀拳緊握,死死盯著景陽殿。 「昂……..」 震耳欲聾的龍吟中,一道金色的巨龍衝破景陽殿的屋頂,皇宮中人清晰可見。 「龍,龍?!」 驚呼聲四起。 龍脈之靈離開了地底,脫離了大奉。 這條金龍口中,銜著一顆珠子,珠子里藏著一隻眼球,幽深如旋渦。 皇城某處湖泊,靈龍黑紐扣般的眼睛,緊盯著天空中游曳的金龍,它的齜牙咧嘴,顯得極為憤怒。 桑泊,開國大帝雕塑,手裡握著的黃銅劍,發出了刺耳的劍鳴。 ……….. 「看,有蛟龍?」 「大家快看啊,天上有蛟龍。」 一條條街道,一位位行人,此刻,紛紛抬頭,看著那道在京城上空不斷游曳,發出陣陣龍吟的金龍。 尋常百姓,只知道蛟龍,北方妖族裡的蛟龍,時常在畫本和話本里充當邪惡反派,有很生動的形象。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那些劍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看朝廷怎麼說吧,大家到告示欄邊等著。」 種種異狀,以及剛才讓人心悸,讓人不安的威壓,是每一個具備生命的生靈都能察覺到的。 觀星樓,龍脈之靈出現的剎那,監正似乎終於按捺不住,古井般平靜的雙眼,爆射出刺目的清光。 監正抬起手,朝著金龍抓起。 但他什麼都沒抓到,金龍和他彷彿不在一個世界。 薩倫阿古手裡捏著趕羊鞭,笑眯眯道: 「在大奉,我雖不是你對手,但要阻止你還是能做到的。」 監正默然。 ………… 貞德帝騰空而起,大聲道:「來!」 金龍受其召喚,扭動身子,騰雲駕馭而來。 貞德踩在龍頭,於高空俯瞰許七安。 「站那麼高做什麼。」 許七安浮空,與貞德帝遙遙對峙。 貞德帝腳踏龍脈之靈,氣運加身,更有巫神的力量伴身,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大奉一日不亡,朕就還是一國之君,氣運加身,許七安,你拿什麼跟我斗。你有儒聖刻刀,朕有鎮國劍。」 聲音滾滾如雷。 這下子,沸騰聲在京城各處響起。 人們眺望遠處天空中的金龍,雖看不清龍頭上的人影,卻把貞德帝剛才的話聽的明明白白。 「那人自稱「朕」,那人是陛下?」 「他在和許銀鑼戰鬥…….」 在大奉,敢自稱「朕」的只有一人。 「拿什麼跟你斗?」 許七安目光平視,淡淡道: 「有些事,我得告訴你,好叫你死的明白。」 他聲音不輕不重,只讓貞德帝聽見,城中百姓沒這個耳力。 貞德帝冷眼看他。 許七安笑容意味深長:「你知道洛玉衡為什麼不願意與你雙修嗎,因為她真正看上的男人是我。」 貞德嗤之以鼻,冷笑道:「激將法?愚蠢,如果你認為說這些膚淺的話,能讓我動怒,不妨繼續。」 許七安憐憫的看著這位做了一甲子龍椅的皇帝,道: 「你跟我交手這麼久,沒發現我也會心劍?」 貞德臉色一沉。 「楚元縝與我交好,但他是人宗記名弟子,不得允許,不會私自外傳劍術。劍州時,我曾用符籙召來洛玉衡,她當然得來,因為她男人有危險。不然,以她深居靈寶觀二十年,從不外出,從不出手的性格,無緣無故,她會出手? 「另外,你覺得她會插手我們之間的戰鬥,是為了助新君登基,但如果我告訴你,她是因為我才出手的呢?」 許七安每說一句,貞德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對洛玉衡垂涎許久,二十年來,心心念念想要與她雙修,每一次都被拒絕。 現在,許七安告訴他,那個冷著臉拒絕自己,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的女子,竟心儀他,想與他雙修? 縱使貞德對洛玉衡只是心懷不軌,聽到這樣的話,胸中仍然不可避免的燃起熊熊怒火。 「對了,還有一件事。」 許七安露出笑容:「你已經知道淮王是我殺的,知道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我體內。那麼,想必對王妃的下落也很明白了吧。」 貞德帝臉色陡然僵硬。 許七安悠悠道:「她現在是我外室。」 氣血一下子衝到臉龐,如果洛玉衡只是打臉,那王妃被許七安收為外室,則是對他赤裸裸的羞辱,是對他尊嚴的踐踏。 王妃是他的女人,是他後宮裡的女人,哪怕後來送給鎮北王,可鎮北王不也是他嗎。 身為一國之君,斷然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 「許七安,朕要將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貞德徹底暴走,面孔扭曲,怒髮衝冠,咆哮道:「劍來!」 楚州時,那名神秘高手拿起過鎮國劍,貞德為此困惑許久,直到許七安身份曝光,他才恍然大悟。 就如同桑泊底下的魔僧被監正屏蔽天機,當日許七安能握住鎮國劍,多半也是監正給予了幫助。 如果皇室之外,有人能拿起鎮國劍,那這個人非監正莫屬。 但這一次不一樣,當日的淮王是親王,現在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而且,是腳踏龍脈之靈的一國之君。 放眼大奉,這份氣運獨一無二。 監正此時被薩倫阿古纏住,再無法出手阻止。 轟! 桑泊,永鎮山河廟炸裂,黃銅劍衝天而起,化作流光飛去。 這道流光划過天空,划過每一位昂起頭的人瞳孔,無數人的目光追逐著那道流光。 大奉至寶鎮國劍! 當年山海關戰役時,皇帝從永鎮山河廟裡取出鎮國劍,交由鎮北王。 這段佳話流傳極廣。 鎮國劍是大奉皇室的象徵,這是平頭老百姓也知道的常識。 景陽殿外,懷慶臉色陡然一變:「鎮國劍……..糟了!」 「鎮,鎮國劍……..」 太子殿下一張臉煞白如紙,極為惶恐的看向王首輔。 發生的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能想像的極限,突然騰空的金龍,突然神威凜凜的父皇……..以及象徵著皇室的,大奉絕世神兵鎮國劍。 他不久前緊閉宮門的舉動,背後隱藏的小心思,不可能瞞過父皇。 大難臨頭。 王首輔沒有應答,只是臉色平靜的朝他頷首,示意他不要亂了方寸。 內城,某座小院。 穿布裙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順著梯子,爬上屋頂。 她眺望著天邊,依舊看不見戰鬥景象,只能偶爾聽見幾聲宛如悶雷的炸響。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魏淵死後,我就知道你要弒君………她秀拳緊握。 一定要活著啊。 ……….. 京郊,氣息衰弱到極點的黑蓮道長,又一次恢復身形,望著凶威不可一世的絕色女子,猖狂大笑: 「洛玉衡,你聽見了嗎?鎮國劍專破武夫肉身,在監正騰不出手的情況下,京城地界,不,大奉地界,貞德是無敵的。」 無敵?洛玉衡「呵」了一聲:「我便容你再活片刻。」 她旋即扭頭,望向京城,眯起美眸。 這一戰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嘴角翹起。 監正走到八卦台邊,望著那道起始於桑泊,橫掠過半個京城的流光。 薩倫阿古緊了緊手裡的趕羊鞭。 兩位一品沒有交手,但彼此的領域已經在激烈碰撞,無聲無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那道流光,這場巔峰對決中,鎮國劍是關鍵,影響整個勝負的關鍵。 許七安瞳孔中映出鎮國劍飛射而來的光,他瞳孔微微放大,顯得無神,呈現出注意力發散的空洞。 他腦海里閃過的,是楚州屠城案中,那一個個倒下的百姓,如同草芥;是殺鎮北王后,城頭士卒對他的抱拳敬禮;是鄭興懷在京城奔走,求助無門的蕭索背影;是他死在監獄裡,無法閉上的眼睛。 是菜市口,一道道崇敬的目光;是玉陽關外,一位位渴求保衛家園,擊退敵軍的大奉士卒。 最後,他想到了那襲青衣。 名聲也好,自身也罷,都不是那人在意的。 那人一輩子,只為兩種東西而活,一種是愛情,一種是信念。 前者是自己,後者是國家,是百姓。 我這一生,又為什麼? 他伸出手,吼道:「劍來!」 那道流光呼嘯而來,把自己落入許七安手裡。 它從未改變過軌跡,從始至終,它選擇的就是許七安。 這把隨高祖皇帝征戰沙場的絕世神兵,它拋棄了高祖的血脈,選擇了一個外人。 鎮國劍,選擇了許七安……..但凡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許七安握住黃銅劍,在貞德帝僵硬的臉色里,再次大吼:「靈龍!」 嗷嗷嗷! 皇城以及皇宮裡,無數人聽見了靈龍的咆哮聲。 靈龍破浪而出,騰雲駕霧,它的鼻孔里噴出點點紫氣,它的鱗甲紫光繚繞。 它的骨骼在「咔擦」脆響中,發生驚人變化,鱗片之下,肌肉一根根凸起,龍軀拉長,變的更修長更矯健。 頭頂的犄角分叉,脖頸處長出一層層濃密的鬃毛,爪子和獠牙變的更加鋒利。 那兩隻黑紐扣般的瞳孔,收縮、拉長,變成了豎瞳。 它變的更像龍,真正意義上的龍。 靈龍騰雲駕馭,速度極快,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撲向自己的「主人」。 許七安輕飄飄落在它背上,右手持鎮國劍,左手握儒聖刻刀,腳踏靈龍。 「不可能!這不可能!」 貞德帝臉色變的極為難看,他睜大眼睛,瞳孔微微顫動。 「你憑什麼驅使靈龍,你憑什麼使用鎮國劍?!」 他有種被全世界背叛的憤怒。 這種感覺,猶如最鋒利的武器,狠狠刺進他心裡。 鎮國劍是高祖皇帝留下的,它有靈,只認皇室成員。靈龍更是得依附皇室,才能吞食紫氣生存。 可是,這兩件東西,沒一個選擇他的。 貞德帝震驚,京城裡的某些人更震驚,比如太子,比如懷慶,比如一位位四品武夫,一位位皇室宗親。 ……….. 皇宮。 太子領著文武百官,登上午門的城牆,在城頭眺望,能隱約看見遙遠天邊,激斗的雙方。 「為,為什麼鎮國劍會選擇許七安,為什麼靈龍會選擇許七安?」 太子環顧四周,聲音尖銳,「誰來告訴本宮,誰來告訴本宮?」 尤其是靈龍,太子小時候最喜歡騎乘靈龍,並因靈龍只親近皇室成員而得意自喜,這是皇室成員獨有的特權。 而宗室並不具備這樣的特權。 那些郡主、世子,以及勛貴子嗣,只能在岸邊羨慕的看著。 可現在,他看到了什麼?看到靈龍甘願成為一個「平民」的身份,為他浴血奮戰。 看見許七安騎乘靈龍,與一國之君激烈廝殺。 太子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身邊的文武百官神色複雜,卻沒人能給他答案。 是啊,為什麼靈龍選擇了許七安? 為什麼陛下召來鎮國劍,它也選擇了許七安? 許七安,究竟是什麼身份? 一連串的問號在群臣腦子裡閃過。 許七安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的身份絕不簡單,否則靈龍和鎮國劍,怎麼會選擇他,而不是陛下。 「他,他到底是誰?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有文官神色複雜的低聲說。 周圍的官員們聽完,反而露出沉思。 太子心裡陡然一凜。 「不,許七安年過雙十,而陛下修道已二十一年,準確的說,是二十一年半。」 「那如何解釋眼前的情況呢?」 太子鬆了口氣,他剛才那般失態,其實心裡是同樣的猜測。 「因為陛下無道!」 眾人循聲看去,是王首輔。 王首輔環顧眾臣,高聲道:「許七安在皇城外說的,句句屬實。陛下勾結巫神教,斷大軍糧草,與巫神教合力殺魏淵。帝無道,許七安伐之。」 群臣騷動起來。 不得不承認,王首輔這番話,可信度很高。 陛下擁有絕世修為,這是他們親眼目睹的。而鎮國劍和靈龍的選擇,也驗證著這個說法。 只認皇室的神兵和靈獸,竟全選擇許七安。 這比什麼證據都管用。 昏君! 諸公心裡閃過這個詞。 ………… 京郊,洛玉衡一劍斬滅大片濃稠液體,冷笑道:「如何?」 黑蓮不答,眼裡有惡意,有瘋狂,但更多的是忌憚。 他不再捨生忘死的戰鬥,只做糾纏,萌生退意。 他的氣運果然強盛,靈龍也好,鎮國劍也罷,都選擇了他………洛玉衡抿了抿嘴,笑意更深。 ………. 同樣在京郊,另一處方位。 楚元縝盤坐在劍脊,遙望遠處的戰鬥,那可怕的波動僅是傳來一絲一毫,就讓四人膽戰心驚。 「這就是他的底牌?」 楚元縝看向身側的天宗聖女,狀元郎神色無比複雜:「他,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曾經他以為三號是許新年,後來發現三號是色胚許七安,現在他覺得,許七安還是許七安,但未必是許家的許七安。 「我怎麼知道。」李妙真白眼道。 她並不關心許七安的身份,她只關心許七安能不能打贏貞德。會不會出意外。 「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 楚元縝喃喃自語。 貞德帝無道,眾叛親離不難理解,但這不代表靈龍和鎮國劍會選擇許七安。 昏庸無道的君王比比皆是,也沒見這兩個存在這般積極。 所以問題還是出在許七安身上。 嚴肅的氣氛中,麗娜嘀咕了一句:「肚子好餓。」 ……….. 「憑什麼?憑你已經眾叛親離,不是靈龍和鎮國劍選擇了我,而是它們選擇了大奉。」 許七安的蓄力結束,冷靜的刺出了刻刀,目標是元景帝的眉心。 儒聖刻刀、天地一刀斬、心劍、獅子吼、養意熔於一爐。 玉碎! 刺目爆發出耀眼清光 絕境之人退無可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一刀,不可避。 地風水火融成四色流轉,略顯渾濁的屏障,擋在刻刀之前。 龍脈之靈的口中,那顆透明珠子里,巫神的眼球激射出一道烏光。 「吼!」 靈龍噴吐出大量紫氣,灌入刻刀,讓紫氣與清氣融合。 烏光在刻刀上撞散。 地火水火之力潰散。 貞德帝和許七安的額頭,先後皸裂,鮮血長流。 「啊!!!」 貞德帝慘叫。 陽神遭遇重創。 過河之卒退無可退,但可弒君! 許七安不顧額頭長流的鮮血,揚起鎮國劍,靈龍扭頭,再噴一口紫氣,纏繞劍身。 鎮國劍嗡嗡震顫。 「靈龍!」 他大吼一聲。 靈龍咆哮著沖向金龍,沖向元景帝,許七安駕馭著這隻靈獸,刺入了鎮國劍。 玉碎! 又是一次玉碎。 烏光連閃,巫神眼球不斷激射烏光,但它無法消磨許七安的意,更無法消磨靈龍噴吐出的紫氣,無奈在鎮國劍上撞散。 貞德帝陽神受創,此時無力再駕馭地風水火融成的四象之力,本能的打出拳頭,打出拳意。 噗! 鎮國劍無視烏光,許七安硬抗拳頭,讓劍鋒刺入貞德帝的胸膛,他如同手握長毛的騎兵,將敵人高高挑起。 許七安胸口鮮血流淌,同樣出現貫穿傷。 他毫不在意,按住劍柄,鎮國劍又挺進幾分,劍氣侵蝕著三品武夫的生機。 許七安笑道:「陛下,修道二十一年,夢裡可曾聽見百姓的哀泣?」 掐住貞德的脖頸,抽出鎮國劍,斬去貞德的雙足。 貞德帝雙目赤紅,遭受重創之下,陽神爆發潛能,右掌凝聚地風水火,融成四象之劍,捅入許七安胸膛。 「陛下,臣替魏公和八萬將士,向你討債。」他嘲諷道。 鎮國劍再斬去右臂。 「你這個亂臣賊子!」 貞德帝痛苦無比,倍感屈辱,主宰朝堂一甲子,今日被一個匹夫用祖傳鎮國劍挑起,當面怒斥。 他僅剩的左手握成拳頭,狠狠砸在許七安太陽穴。 當! 巨響聲傳遍天地。 許七安瞬間七竅流血,後腦的火焰光環險些熄滅。 鎮國劍斬下,把貞德帝最後一條手臂斬落。 四肢盡斷。 許七安七竅流血的臉龐,緩緩揚起一個詭橘的笑容: 「忘了告訴你,臨安和我已經私定終身,等我殺了你,便順勢登基稱帝,取代你的位置,娶你的孫女,嗯,你名義上的女兒。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今天,整個京城的人,都在看著我殺你!」 貞德帝雙眼瞪的圓滾,眼眶裡的瞳孔在顫動。 屈辱,不甘,憤怒,怨恨………種種情緒翻湧上來,他歷經兩朝,輝煌一生,掌控至高無上的權力。 臨了,竟是以這般屈辱的方式收場。 許七安把劍橫在他脖頸,快意無比:「這一次,我會毀你的身體,讓你再難重生。」 一抹,人頭滾落。 陽神出竅,迅速逃遁,貞德大吼道:「來!」 龍脈之靈騰空而來,張開大嘴,將貞德的陽神吞入腹中。 「許七安,朕不會放過你的,朕會不計一切代價的殺你,殺光你身邊的人,讓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金龍體內,傳來貞德怨毒的咆哮聲。 龍脈屬於氣運的一種,許七安不能拿它怎樣,刻刀和鎮國劍同樣斬不了它,而靈龍雖能吞食之氣,可龍脈之靈並非純粹的紫氣。 沒想到龍脈的特殊性,最後竟成了他最後的保護傘。 肉身盡毀,但只要陽神還在,他依舊是二品。 就在這時,許七安懷裡,地書碎片之行飛出,一根微微彎曲的龍牙從鏡子里飛出,它表面銘刻的,會讓人頭暈眼花的符咒亮起。 龍牙呼嘯而去,輕易追上龍脈之靈,將它洞穿! 「不!!」 貞德帝凄厲的慘叫聲傳來。 緊接著,「轟」的一聲,龍脈之靈炸成碎片,四散飛射,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地平線盡頭。 貞德的陽神再無依憑,遭受龍牙得攻擊,他的陽神黯淡無光。 許七安騎著靈龍衝來,刻刀狠狠刺入貞德眉心,鎮國劍捅入胸膛。 耀眼清光和劍氣綻放。 陽神如同烈日下的堅冰,飛速消融。 「貞德,該上路了。」 「許七安……..」 不甘和痛苦的叫聲里,陽神消散殆盡。 這位俯瞰朝堂一甲子的帝王,徹底煙消雲散。 ……….. PS:這一章其實12點左右就寫完了,但我重新審稿後,發現寫的不行,不夠爽,於是刪了近四千字。 然後又精修刪改了許久,真的儘力了……..儘力寫出自己滿意的章節,是我最後的倔強了,大家要罵的輕一些,人家怕疼。
忘憂書屋 > > 大奉打更人 > 第兩百五十三章 弒君(萬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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