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現在怎麼辦,把東西放回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還是看一眼這到底是什麼,被男人這樣小心翼翼地掖著藏著,彷彿害怕別人發現……
晝川就站在門外,如同閻王爺一般,初禮心臟亂跳總覺得自己即將揭穿什麼大秘密……猶豫了下,儘管好奇心旺盛卻還是沒有去看那些東西,她選擇彎下腰將散落一地的草稿紙一張張撿起來,甚至不讓自己的眼睛亂瞟稿紙上的文字零碎的內容——
應該是小說吧。
肯定是小說沒錯……
但是什麼年代了晝川怎麼可能還在稿紙上寫小說,仔細看看這些紙張也有些泛黃髮脆了,應該有些年頭了。
所以是晝川以前寫的小說?學生時代寫的小說啊,什麼時候呢,以前好像是聽他提起過,在讀高中的時代確實有上課時在稿紙上寫小說的習慣……所以是《東方旖聞錄》的手稿?
但是稿紙上,通篇都是「她」和「他」,東方旖聞錄里女性角色可不多——
「……」
耳邊是晝川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初禮站在書房的中央,捏著厚厚一沓草稿紙,下一秒,初禮便被突然閃入腦海之中的這個念頭嚇到了:難道這是傳說中,晝川老師真正的處.女作?
捏著稿紙,初禮有些驚訝地微微眯起眼——晝川的處.女作,在他提起過的故事裡,已經全部被撕毀以及焚燒,初禮深深地地記得當時她還相當為之可惜……
答案就在她的手中,初禮好奇得快要死掉了。
可是不能看。
不能看啊啊啊啊啊!!!!!
尊重房東**,謹防掃地出門!!!
初禮內心咆哮體表面一動不動傻楞在原地,聽著男人走開又折返,鑰匙□□鎖孔里擰動發出「咔嚓」輕響;她又眼睜睜看著門被男人推開,復古長柄鑰匙還捏在男人的手中,門又推開了些,高大的身影走進書房:「你沒事吧,喝醉酒了就老實去睡覺,我還以為你——」
男人的話沒能說完。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初禮手中的那疊草稿紙吸引了去……此時初禮的頭腦有些發昏,她雙手高高舉起手中那疊稿紙:「我剛才沒站穩,隨手扶了把,從、從書架上掉下來一本書,裡面散落了好多草稿紙——是你的嗎?」
……當然是。
此時此刻,晝川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看見初禮打開他的衣櫃把他的內褲一條條掏出來套在頭上一樣——
整個書房瞬間陷入不可言喻的沉默當中。
「你看了?」
男人沒有立刻接過那個手稿,他只是捏著鑰匙站在門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初禮被他看得心發慌,她開始後悔今晚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這會兒手軟腳軟的,她舉著稿紙的手抬了抬,想要放下,又不敢——
總之有點兒尷尬。
「我沒看,其實我確實挺想看的,但是我怕你不願意給別人看……如果你想給別人看就不會藏、藏得那麼好。」
說話的舌頭都不靈活了,初禮舌尖打結,眼睛垂下,不安地亂瞟,於是不可避免地看到手中稿紙最上面那一張,稿紙旁邊畫著的一個劍匣似的東西,她突然覺得很眼熟:在很久以前,初禮進書房給晝川找身份證那次,她好像在草稿紙上見過非常相似的東西……
只是那一次在稿紙上看見的,比起這個隨手塗鴉的版本更加精緻。
——也就是說,至少半年之內,晝川曾經惦記起過這些東西。
「老師,」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晝川,「這是你跟我說過的,於《東方旖聞錄》之前,真正的,你的處.女作嗎?」
初禮的話語落下,隨後她驚訝地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她非常陌生的表情——冷漠,對一切的存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嫌惡,不耐,以及眼中如深冬暮雪,冰凍三尺之寒。
「……跟你沒關係,」晝川伸出手,將那疊草稿紙接過來,隨手塞回了那一本原本存放它們的書籍里,然後將書放回書架上,「別亂動我書房的東西。」
以前他從來沒說過不許初禮動書房的東西。
甚至經常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指揮她去書房找這找那,當初禮找不到的時候,他還會讓她「每一個角落都翻開看看好好找」……
「可是你不是說它們已經被毀掉了嗎?它們還在?你保存起來了?幾個月前我在你的書房裡看見過跟某張草稿上相思的圖騰,老師,你是不是——」
「不是。」
「如果你還想——」
「我不想。」
初禮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接觸到了什麼非常深刻的東西——一個人,寫作的初心,他最初想要表達的思想,他最初想要描繪的世界,他至今還在念念不忘的……
她想知道。
一樣東西,如果能打動作者數余年,那它說不定,或者說是一定也可以打動讀者。
初禮跟在晝川的身後,看著他彎腰將剩下的稿紙從地上撿起來,整理好……在男人彎腰整理時,初禮抱著膝蓋,蹲下來,蹲在他的身邊,小聲道:「稿子,可以給我看看嗎?」
男人即將拾起一張紙的動作一頓,他轉過頭,看著初禮:「以什麼身份?」
說話時,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初禮幾乎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咖啡豆氣,這種氣味幾乎將她身上的酒精氣息吞噬,她感覺到酒精又往頭頂走了走,她緩緩閉起眼,咬咬下唇:「你說什麼身份,就是什麼身份。」
編輯也好。
朋友也罷。
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昏暗之中,她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兩圈,良久,他淡淡道:「不行。」
「……你的連載大綱還沒定,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大綱並不是你目前的最優選擇,」初禮微微皺眉,「與其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寫什麼而耽擱下來,為什麼要無視一個原本已經在那放著落灰許久,你也惦記了很久的——」
「因為我不需要再被否決一次。」
男人毫無情緒的聲音想起。
初禮話語戛然而止,愣住。
「因為你的好奇心,拿去看了,然後笑著說:果然都是很古老的東西,內容太古板了也很無趣,老師還是寫別的吧,」晝川面無表情道,「這種話,十年前我父親已經對我說過,所以,抱歉,我不想再聽第二次。」
「……」
「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堅強真是對不住了,我也有會害怕的東西。」男人終於有了表情,他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只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盯著初禮的眼睛,「別再碰它,不是喝醉了嗎,就當是做夢好了。」
話語到最後,有隱藏在冰冷麵容下,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和小心。
「大綱過年前後我會另外給你。」
男人語落,直起腰,率先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完全全籠罩——
身上的剛剛回家時沾染上的溫暖一絲絲從身體里抽離,書房裡的寒氣彷彿透過拖鞋從腳底一直往上蔓延到心裡……看著面前站著的人放好那些草稿紙,然後轉身一言不發與她擦肩而過走出書房,從頭至尾,他不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就像是初禮在無意之間觸碰了什麼禁咒,揭開神之隱秘的真相……
最終喚醒了真正的晝川。
他可以笑著跟人調侃自己文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創意;
他可以在編輯的威脅下將那些奇怪的東西改為正常;
他可以寫出叫很多人拍手叫絕的精彩劇情;
他可以強詞奪理自己的錯別字都是通假字;
他可以把自己的編輯氣得上躥下跳,或者是在編輯需要幫助的時候立刻嚴肅起來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他可以創造出無數讓人們難以忘記的經典角色;
他是一名合格的當紅暢銷書作家。
同時,他打心眼裡抗拒著——
抗拒著與任何人分享。
就因為第一次嘗試這麼做的時候,他遭到了拒絕,從那一天開始,那傷口並未隨著時間治癒而是逐漸惡化深入骨髓。
然後,就有了如今的晝川。
「……」
初禮強忍住腦袋裡沉重又如針扎的疼痛,扶著書房桌子站起來,她看了眼男人離開的方向,走廊一片漆黑……
手在地上磨蹭無意識地抓了兩把,在摸到桌角下輕薄冰涼觸感突然停頓了下,手掌收緊,初禮沉默地在那兒定格了一會兒……直到片刻後,她緩緩攤開掌心,一團皺巴巴的稿紙已經被她的掌心的汗給汗濕。
一張被不小心遺忘的原稿。
初禮舔了舔因為方才失魂落魄而有些乾澀的下唇,將那一張被遺忘的稿紙小心翼翼地攤開,疊好,然後妥善收進口袋裡,動作輕柔得,就好像那是晝川本人——
彷彿生怕一個動作重了,就會將他驚擾。
玻璃心的戲子老師。
蚌殼不肯打開,遇見滾水都死活不開口,這都沒關係,只要它還活著,就得乖乖等著,她親自來撬——她會拉開門,掀開窗,將他從陰暗的角落裡強行拖出來,站在陽光之下。
無論他怎麼想,她是一廂情願的——
他的心魔,她來打敗。
如果這都做不到,還憑什麼口口聲聲說著喜歡?
……
初禮扶著牆走出書房門,比剛才匆忙進入書房的時候更加狼狽——此時此刻客廳里已經空無一人,桌上放著一杯冒著蒸騰熱氣的牛奶,初禮走過去端起來像狗似的嗅嗅,然後抿了一口,發現裡面還放了甜滋滋的蜂蜜。
一口氣將牛奶喝完,看了眼某扇緊緊關閉的門,初禮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窗,一陣夾雜著寒冬獨有氣息的寒風吹入,靠坐在窗邊,初禮腦袋清醒了些。
小心翼翼地將懷揣在懷裡的那張稿紙展開,初禮認真地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一個個字,一句句句子——這一張紙上大約是一千來個字,從冷鼻子冷眼的男主,把刀夾在女主角的脖子上開始,男主的第一句台詞就是:你把我的劍鞘藏哪了,我的「無歸」分明感受到了劍匣的共鳴,速速交出,饒你不死。
然後,女主就報警了。
…………………………報警了。
初禮拿著稿紙「噗」地傻傻笑出聲,繼續往下看到警車哇哇地趕到,把男主和女主雙雙帶進警察局這一幕時,她坐在窗邊開始抖,差點兒把自己從窗檯邊上抖下去……
一千二百多個字很快看完,根據片段初禮大概猜到,這是一個類似於」古代人物穿越至現代」的故事——為尋找自己那把名叫「無歸」的劍之劍鞘,從異世大陸穿越至現代社會的古板男主,遇見小小劇組道具師女主,然後因為「無歸劍」突然像是開啟gps導航定位系統似的產生共鳴,他一口咬定,她藏了他的劍匣男女主頭一次見面男主把劍架在女主脖子上,女主報警,兩人雙雙被帶進警察局一番盤問後,警察叔叔頂著一臉「媽的智障劇組都下班了你們還在演」又把兩人給轟了出來——
臨走時把男主至小到大不離身的名劍「無歸」扣下了,扣留單給的理由時:開刃管制刀具。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稿子上的內容就到此,在男主試圖「襲警」被女主強行拖走,站在大馬路上臭著臉抱臂對女主說「那你得負責」的地方戛然而止
看完那一張草稿,初禮臉上還掛著痴呆的笑容,笑著笑著下意識地開始摸口袋,彷彿指望她的口袋是哆啦a夢的神奇小口袋似的能掏出下一張——
結果當然掏了個空。
初禮靠坐在窗棱上愣了愣,將手中皺巴巴的草稿紙拿起來,借著月光又小心翼翼地再看了一遍,突然產生了想要無視晝川警告,去掏那堆被收起來的草稿紙的衝動……
這次不是因為「想看看晝川處.女作寫的什麼」,而是單純的就想看看男女主出了警察局以後去了哪,又幹了什麼——
等初禮意識到時,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跳了個沒有結局、存稿缺失、作者本人都拒絕提起的無名大坑。
——這就是晝川的處.女作,那個被他老爸一口否決成心魔的東西,撇開文筆生澀、有些地方帶著比較不自然的筆袋子之外,意外的,很有趣。
……什麼暢銷書不暢銷書,能勾起讀者想要繼續看下去衝動的書,就是好書。
初禮低下頭,認認真真地攤開放在腿上的稿紙摺疊起來,想了想乾脆像是什麼護身符似的壓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做完一切,直起身時一陣涼風吹來,初禮低下頭看了看時間,這才發現原來已經是凌晨一點多,於是走到窗邊,正想要關上窗——
這時。
一點冰涼落在她的鼻尖,化開。
「……啊?」
初禮愣了愣,抬起頭,借著月光這才看見,原來天上居然陸續飄落下了一點點的白色,那白色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然後從粒子,變成了棉絮狀
周圍傳來哪家人推開窗的聲音,女主人聲音中帶著欣喜:「下雪了噯,這都快過年了,我還以為今年不下雪了呢!」
「下雪就下雪,窗關上凍死我了……」這是男主人絮絮叨叨、毫不浪漫地抱怨。
哐幾一聲,又是窗關上的聲音,周圍一切恢復了靜謐。
而此時,靠坐在窗邊的初禮彷彿這才遲鈍被人提醒一般,意識到「下雪了啊握草真的下雪了」笨手笨腳地掏出手機,進入q,找到一個熟悉的頭像——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下雪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都一月了,今年g市的雪來得真遲!】
【猴子請來的水軍:明天就放假了,我下午四點的飛機回家,過完年大概二月底就回來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希望到時候你家大門的鎖不要已經換掉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提前祝老師新年快樂!明年也會努力賣命似的給你賣書的!】
還有還有,不能告訴你的——
借著月光,我看了你的草稿。
對不起,雖然確確實實是偶然撿到的漏網之魚後偷偷看的,但是我還是想說,至少我認為,老師那年寫的第一本小說,其實非常好看啊!!
一點都不無聊。
一點都不古板。
男女主後來怎麼樣了,男主找到劍鞘了嗎;女主呢,女主又怎麼樣了?幫助男主找到劍鞘後,目送男主回到異世界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話說回來外面的雪下得真大噯,飛機不知道會不會延誤?我知道今年肯定還是要下雪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今天,你看,外面的月亮還掛在天上的,推開窗我房間里都不用開燈】
「……」
初禮將手機放在膝蓋上,搓搓手,呵了呵暖氣,這才重新用凍紅的雙手拿起手機,一個個字,認認真真地打——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今晚的月色真美。】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妹有二更。
都在猜是不是掉馬甲的,確實馬甲快掉了,不過不是偶然撞見這麼狗血的,咔~
??沒錯戲子老師的「處.女作」又踏馬是區區不才在下我的文,已經被逼得連沒開的文的大綱都掏出來用了,指路隔壁桃花與劍xddddd大概是月光接檔文啊快收一波收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