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原罪
443.原罪
小錢的話讓眾人吃驚。前面還火眼金睛呢,怎麼忽然明知故犯了?書記和鎮長當小錢還計較呢。也難怪人家,又是投資人又是專家,平日里都是寵著捧著,卻跑你山溝里受了窩囊氣,擱誰都不樂意。笑呵呵的勸慰起來。
經歷了這回,老伍也有點怕小錢了;可不管怎樣,村裡可投著錢呢,不能由著姑娘家脾氣來。剛想開口,小錢一個手勢讓老伍閉嘴,指了指曹俊,「你們水渠的布線圖呢?」
布線圖已經揉成球砸老隊長臉上了……但這話不能說,讓老隊長趕緊把圖紙找回來,又一臉堅決的請示:「他錢老師,咱壩上還有幾塊端整的農地。雖然那些地沒荒著,但只要你要,咱就整個劃歸試驗田!」
「沒必要。」既然第五名已經原諒了東壩頭村委,那就不能再給人家擺臉色了。下車披上件棉大衣,賢內助的模樣來到第五名身邊,「名,我不想給東壩頭添亂,人家規划了明年的生產,咱就拿那塊薄地開試驗田吧?」
眾人面前,沒法拉小錢私下交流。摸不清小錢的意圖,但面子一定要給足的,很感慨的點點頭:「你比我強。我聽你的。」
這一幕把車裡的劉秀娟看的一肚子氣。可在眾人眼裡,小錢雖然刁鑽,深明大義的形象卻已經豎立起來了。老田就滿意的不行,馬上讚歎表揚。東壩頭這邊的幹部群眾也挺欣慰,這才是種草的樣子嘛,再貧的地咋還不長几隴野草了?何必和莊稼爭地呢?只有支書心裡犯嘀咕,自己是在廣緣寺看了錄像的,視頻里那些花草可比莊稼伺候的周到呢;就怕小錢鬧情緒打了退堂鼓,起了胡亂應付的想法,這就壞菜了。
剛想開口詢問,老隊長帶著揉成一團的圖紙回來了,臨時擺了個桌子就鋪開了。小錢讓第五名把無人機拍攝的視頻調出來,搭配著水渠的布線圖一點點的細看。這會兒沒人敢再小看專家了,都屏氣凝神的等著下文。
第五名沒閑著,手機里查出當地氣象局幾年大數據,綜合山區的降雨量和蒸騰比例,大概算出春、夏、秋三季的飽和給水度,依次在灌渠圖紙上標出來。在行里,這就是最基本的技能;可在外人看來,便屬於神一般的操作了。傳說中未謀而知變,未戰而定勝,人類之最高境界,戲說諸葛亮。
群眾本來還都向著自家的村幹部,雖然騙了人,畢竟是為自家村裡著想。可這會就普遍感到曹俊等人是活該了,你騙誰不好,糊弄半仙就是尋死了,被收拾的不冤。就連劉母這財迷心竅的,這會兒都覺得秀娟就應該和小叔子過,哪怕沒名分也認了。不光是享福,有生之年能遇見這麼個異性,太玄幻了!
從行政級別來看,第五名是陪同自己下基層的,田鎮長覺得臉上有光,嘖嘖稱奇;覺得自己一百萬要的少了,就以第五名的本事和心胸,一百五十萬也不會放在眼裡!但書記更多操心實驗項目的成敗,聚精會神的觀察小錢和第五名每一個細節。
老伍和劉秀娟絲毫不覺得無聊,在車裡看的挺陶醉。太張臉了。寡婦家竟然能供出這麼神奇個大學生來,就以老伍之吝嗇,都覺得用全村的資源再供出個第五名這樣的,那都值了!
「你算的是啥?」小錢假裝看第五名的數據,湊耳根蚊聲詢問。
第五名一邊算的起勁,一邊貼著小錢蠅聲回答:「大三的專業考試題。胡算呢,配合你嘩眾取寵……」
妖人啊!曹俊、支書作為欺騙行為實施者,早已五體投地了。尤其是號稱農耕老把式的老隊長,就覺得多少年的老經驗成為笑柄,自己行將就木。可一個問題憋在心頭,不問死不瞑目,鼓足勇氣來到跟前,「錢老師,名娃,我就問一件事。當年開墾的時候,那麼些老把式都認為這是塊肥地,種了十多年才放棄的;你倆就踩了幾腳泥,咋看出那塊地是薄地的?」
對啊,咋看出來的?不光是圍觀的人,連第五名都莫名其妙呢,但不能暴露,諱莫如深的看著小錢。小錢倒是沒急著交底,在圖紙上修改了下水渠的布線,不假辭色的讓計算改動後的給水量。
第五名撓撓頭,覺得小錢有點過了,原因都沒說明就改人家水渠的路,可這麼多人看著,不好和小錢爭,老老實實重算起來。田鎮長還等著回去三十呢,有點不耐煩了,「他錢老師,這水渠可不能隨便改線,都是當年開渠時候算好的。」
小錢笑了:「這地為什麼貧?還不就是當年他們算錯了!」
田鎮長張著嘴沒了下句,覺得小錢老師挺霸氣,就沒人敢說啥了。第五名忍不住笑出聲來。書記幫著打圓場,「老田,你說要尊重專業的,咋轉臉就敢在專家面前下結論呢?錢老師,我也想知道根源在哪兒。你又是怎麼發現的?改水渠的布線就能救回這三百畝地了?」
「明擺著的事情,」小錢讓第五名把無人機的電先衝上,拿出拍攝的全景視頻讓曹俊看:「為啥壩上那麼遠的地都有人種,偏偏離村這麼近又這麼平整的三百畝荒著?肯定有問題!」
一句話提醒了第五名,看看嫂子。劉秀娟不好意思起來:「我不知道。我家自留地又不在村東……嫂子當年也不是下地的人。」
第五名想到嫂子當年嫁進來時候,是在村裡頂了個好逸惡勞壞名聲,不禁笑了。小錢這推斷雖然在邏輯上沒錯,可太沒技術含量,挺讓眾人失望的。
小錢似笑非笑看著失望的老隊長,「所以我就驗證了一下,脫了鞋去趟淤泥,果然是上面干,下面卻是泥水漿子。越往邊緣走,泥漿就越稀。你種幾十年地了,給我說說,最近又沒下雨,地也荒了十多年了,灌渠里的淤泥為啥還是濕的?」
「不會是涵洞的水漏到灌渠里的吧?」老田覺得自己心思縝密,問到點子上了。
「滲的水都順著涵洞邊上走了,流不進灌渠。」書記是進涵洞量了內徑的,即刻否定了。「錢老師,稀泥能說明啥?」
「說明當時開荒的人都是笨蛋!」小錢指指慚愧的老隊長,「你說是不是?」
老隊長趕緊解釋,「這咋能怪開荒的人嘛!是當良田開墾的,可之後才發現這塊地不聚水,澆的多滲的少,莊稼種不旺。」
這就不科學了,明明土質不錯,怎麼會不滲水呢?第五名也覺得蹊蹺,「要不再過去看看?」
小錢指了指曹俊腳上的泥,「還有啥好看的?見過誰家灌渠口堆這麼多淤泥的?」
曹俊是個有心的。一般灌渠放水,就算周邊有泥沙淤積也會被沖的一乾二淨,可這塊地的涵洞周邊泥層卻一直挺厚,的確反常。
第五名還是沒反應過來,小聲詢問:「到底為啥?」
小錢就覺得第五名這學白上了,浪費教育資源:「只有一個解釋,倒灌!淤泥里的水不是涵洞來的,而是從荒地里滲出來的。」
「不會!」老隊長立刻反駁,「明明東邊荒地的地勢低,咋倒灌?水還能往高處流了?」
對啊,水往低處流是個起碼的常識,小錢的解釋無法服眾。可第五名卻好像開竅了, 再看著小錢重規劃的水渠呈之字形,忽然明白了。「還真有這個可能!」
倆專家說不過老隊長,都開始胡攪蠻纏了?看眾人不屑一顧,第五名開始委婉解釋。這是種少見的地理現象,多發生在山地。說白了就是整片地在一處無法察覺的斜坡上,視覺上地勢較低,但實際海拔是高於周邊的。村東荒地那邊就是這種現象,所以多年來都在朝高處灌水澆地,形成了地不聚水的假象。水渠、涵洞周邊的淤泥就是水土迴流聚成的。
第五名這一解釋,眾人都驚了。這麼牛叉的地理現象,竟然讓自家村子攤上了。田鎮長第一時間就想到申遺搞旅遊,立刻被鄙視。就小錢說的,這種現象並不稀罕,由其山區更多,不值得大驚小怪。至於怎麼灌溉就更簡單了,之字形水渠加一台抽水機,瞬間變良田。至於怎麼科學種植,年後還有的折騰呢。
世紀之謎被個小姑娘輕鬆點破,東壩頭村委幾個幹部都快哭了。知天時懂地利這不是吹的,早知如此何必騙人?一句話救了三百畝良田,村裡多了項產業,還有啥說的?
鎮委書記有茅塞頓開的感覺。老田也許是對的,自己的確想的太多了,想致富又怕放權,把自以為是當做愛崗敬業,說起來比老田這種糊塗蛋還耽誤事。早就應該全權交給專業人士去打理,自己當好行政官僚就行了。
幾人沐浴著全村民眾嘆服的眼光,緩緩離開。第五名都覺得有些飄飄然了,甚至還看到劉小弟抱著個西瓜歡送……不知為何,那西瓜還有點眼熟呢。
劉秀娟卻沒心思管弟弟的事,看著車駛離東壩頭,小聲詢問:「名名,你上學的時候年年拿第一,要是和小錢在一個班上,怕是拿不到了吧?」
后座的老伍聽了秀娟的話,也把頭湊過來看著第五名。
咋說呢,山區的教育質量肯定比城市差,何況省城的教育資源在全國都是排在前面的。就以當年的學習能力,放到城裡差不多點的學校,別說第一,中上游的水平都不錯了。「嫂子,我是壓著線進的重點大學,小錢考上大學的分數比一本線高了一百五十多分。還有那個田黃,比小錢還高二十分,你想想差距。」
媽呀,這麼說人家就是少考一門照樣上重點!劉秀娟有點心塞,自家男人都算頂天立地了,卻被人家死死鎮著。潛意識裡,自己這年齡該有個孩子了,要是往後和第五名有了兒子,一定得像小錢那樣的本事,最次不能比他爸差……劉秀娟臉有點紅,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后座上重重的『哎呀』一聲,把劉秀娟嚇一跳。回頭看老伍卻一臉痛苦,:「伍叔,你咋了?」
「我家孫子以後咋辦呀!難不成從小學就送到省城念書?」老伍心思比劉秀娟單純多了,不指望孫子成為小錢、田黃那樣的學霸人精,可起碼要和第五名看齊才行。可即便如此,也苦難重重啊!
第五名笑了,「伍叔,人孫董可是大學念一半就輟學了,不是比小錢還強嘛。」
「啥話嘛!」劉秀娟不同意第五名的觀點,孫婷和鐵馬那都是有身家背景的人,起步不知道高到哪兒了,這麼比可不公平。
但這話提醒了老伍,「那麼好的家境,過年咋不回家呢?」
第五名嘿嘿乾笑,沒法回答;劉秀娟知道原因,不便解釋。轉念想想,出身好也未必啥都稱心,便平衡了。然後就聽老伍發了一路望孫成龍的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