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附帶傷害
看第五名掙扎著要去開車,小錢忙給擋住。「剛撿回條命就逞能?腦震蕩把車開溝里才危險!」
被小錢堅定的目光感染,第五名情緒略有緩和,把鑰匙丟給她,自己又去安排人手。確定小叔子只是皮外傷,有些失血而已,劉秀娟終於放下心來。買了幾瓶冰紅茶強硬給第五名灌下補糖的措施也啟發了不少家屬,一時間鎮醫院外小賣鋪里有甜味的飲料都脫銷了,富大山儘管只是擦破了皮,也很是猛烈的灌了了一大桶可樂。墳包有樣學樣的想撬開昏迷老爸的嘴灌王老吉,被了斷大師一腳踢飛,好不容易給老石匠救出來,先讓兒子嗆死就劃不著了。
嶄新的大卡車,車頭上還掛著老伍裹出來的紅綢大花。本該是通路儀式上最大的亮點,這會兒又是血又是泥的躺了一車廂的傷員。家屬們想上車都沒個能落腳的地方。第五名一邊安撫家屬別佔了傷員的位置,一邊讓老伍回村通知,腿腳利索的全到鎮上和縣醫院輪流照料傷員。
救人的時候是一腔熱血,全憑腎上腺運作。可這一緩下來,再看到車廂里的慘景,老伍這會兒神情不太對,人有些魔怔,嘴裡念念有詞,「咋會這樣?咋會這樣呢?眼看路就通了。眼看路就通了呀!」渾渾噩噩地走了兩步,都有些不辨方向。
第五名擔心老伍出事,上前拉了一把。老伍被拽住,木獃獃的轉頭,看到腦袋裹著繃帶的第五名,天大的委屈加上帶傷的疼痛,眼淚就下來了,「名啊,」
嗓音剛拉起來,有點要嚎啕大哭的意思,潘金桂那邊卻發出驚叫聲。「舅――」
第五名見潘金桂扶著胡支書,剛才還勉強站立的老頭,拐杖撒手落地,人完全失去了意識……
「快搭到車上!」第五名搶先給老支書抬起來,車廂已經放不下了,扛起放到駕駛樓里,示意小錢趕緊開車!
施工坍塌導致三十多人輕傷,九名重傷。不要說放在石坎鎮,擱到整個五羊縣也是大型事故。以前鎮長為首的鎮委班子不敢瞞報,立刻通知縣上。縣上反應迅速,伍家溝這七八個重病號還在縣醫院接受救治,那邊調查組就下來了。
干係重大,田鎮長等幾個鎮上主要領導戰戰兢兢,不敢像從前那樣盛情款待。那邊嚴重傷患們還躺在重症監護室里,這邊大吃大喝那就是找死。但關鍵問題得說清,伍家溝修路的這筆錢是鎮上拉來扶貧的,拿到錢就直接轉給伍家溝了,具體工程修建也由伍家溝一力承擔,無論什麼原因都跟鎮上毫無關係,這鍋鎮上不背。
田鎮長在調查組面前摘清鎮上的干係,心中不免一陣後怕。突然感謝胡支書當初的咄咄逼人。要不是胡老頭把錢全部拿走,自己按照預想截留點兒,現在鎮上麻煩就大了。
可話不是這麼說的,想釐清關係哪兒有那麼容易,趕緊帶領縣調查組直奔事故現場,先把積極配合的一面展示出來,再想辦法多摘出點責任。調查組也有點吃驚,這伍家溝可真夠膽大的,只拿了四十萬就敢在這麼險峻的山勢上修路,不出事才怪!
再看到周邊修路的設施簡陋如斯,調查組的領導都有點怒了,就想給田鎮長抽死在當場。有了解石坎鎮現狀的成員趕緊給領導提醒,這是山峪里的貧困鎮,不能拿標準工程來比較啊!
「對對,我們這一直都比較艱苦,我也苦口婆心的勸阻過伍家溝,可他們不聽啊!」田鎮長趕緊解釋前因後果,還杜撰出胡支書帶人大鬧鎮政府的一系列蠻橫故事來。
鎮上也有鎮上的難處,可事故既然發生了,調查組就是想同情,也得先把事故責任弄個水落石出再說。拍照取證,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苟,前頭已經修過的那截路平平整整,嶄新的柏油透出黝黑。快到半山腰的時候,就能瞧見斷掉的那截――不但路基毀掉,旁邊的山石都被衝垮,整個近五十米的塌陷,露出崖底,再也無法通行。
這樣的工程,就算不拿回扣也得四五百萬,伍家溝只拿了四十萬就敢動工,調查組立刻把思路傾斜到了偷工減料方面,上上下下給斷層截面拍了幾百張照片,又在田鎮長的帶領下從小路繞到了伍家溝。
伍家溝村幹部全在村委會聽候問詢。老伍輕微骨裂,已經上了夾板,但打擊過大,心智上有些迷迷糊糊,加上平日也沒見過調查組的這些領導,還沒說話,自己就先怯了三分。
這看在調查組眼裡就成了心虛的表現。沒什麼好說的,這邊讓潘金桂調出所有賬目開始查賬;那邊讓老伍交出工程規劃,按圖索驥,對規劃和進度進行詳細對比。
田鎮長這時候也趁機加碼,盡量把責任朝伍家溝推,該是大義滅親的時候就不能手軟。提議這種事也不能只聽村委會一面之詞,讓調查組到村裡隨機找了幾戶村民詢問工程情況。村民們當然是村上咋安排咋干,反正每天帶領大家上工的不是胡支書就是老伍,現在老支書腦溢血昏迷不醒,重點就越發集中到工程責任人老伍身上。
村裡沒有啥建築上的人才,也雇不起專業的工程隊來規劃,修路靠的是祖輩傳下來的老經驗,流程也顯得非常簡單。就是鋪一段路基上一段柏油,一般都是二三百米一鋪,而出事路段卻是路基鋪了近一里地,柏油還沒上,這已經和規划上相悖了。
老伍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一切圍繞多、快、好、省,咋效率咋來。雖然是最後一段路,可因為預算上出了小問題,在鋪路的工費和材料費用上有點小糾紛,路是村上出人修,只耽誤了鋪設而已。
「勞資糾紛?你拖欠人家鋪路那邊的工錢了?」田鎮長立刻抓到了機會,不等調查組的人發問,先發奪人了。
「啥叫拖欠?」老伍面對調查組是慫,可對這表哥是一點都沒好感,尤其這突生的變故讓老伍有點破罐破摔的想法,積怨田鎮長給錢給的少才讓村裡出事故,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我求了你這麼多年,你他媽就給我村四十萬!我是摳著磚縫花的!我村能出的力氣都出了,他們就開個機器壓個柏油,還想多訛一萬塊,誰當村長都不答應!」
一番話氣壯山河,田鎮長理屈的撇撇嘴,低頭不語了。調查組本來是要擋下田鎮長亂問話的,可發現這伍家溝的村幹部很是剽悍。越是偏僻的鄉村,村幹部霸權的問題就越嚴重,看老伍現場的態度,很可能就是那種一手遮天的。要這麼看,裡面問題就可能更複雜了,清查徹查不能姑息!先從賬務入手。
貧困地區的最大特點就是賬務紛亂,伍家溝也不例外。這村實在太窮了,幾大箱白條讓調查組越查越心驚,背著這麼多負債,這一村人是咋過的?田鎮長自然知道以伍家溝原始村落般的現狀,村幹部就是想貪污也就多半條煙的空間,何況還有個胡支書監督,老伍在經濟上沒啥問題,但這會兒只盼著調查組能找出點蛛絲馬跡讓自己推卸下責任。
調查組裡都是經驗老道的,看著大堆的賬目唯有苦笑。倒是在現金賬上找出點眉目,一來呢,第五名魚塘的承包費用,二來從玉立公司的飼料廠里收的一些分紅,這倒能看出這村裡的情況有好轉的跡象。
老伍和潘金桂一筆一筆的解釋,認真負責的感覺也出來了。調查組的領導總結了下,伍家溝現在有了自己的產業,所以拚命也要把路修起來,就是操之過急了。
田鎮長發現調查組竟然起了同情伍家溝的氛圍,開始心急,就怕全部責任扣了鎮政府上,「等等!」立刻指著一個上鎖的桌兜,命令老伍打開。
「胡支書的抽屜,鑰匙在他那!」老伍對田鎮長一副追殺的態度非常膈應,調查組跟前不便發作。
「那也不行!老胡現在病危,村委會你要負責!」田鎮長抄起個小板凳就給鎖頭砸開,一把給抽屜拉了出來放在桌上。老伍本想阻止的,轉念一下卻沒有動彈,也許是好奇心作祟,畢竟胡支書的所有秘密都在這個抽屜里,能在老胡臨死前光明正大的偷窺一下也是很過癮的事。
那對越反擊戰的照片,保存完好的授銜證書,還有那野狼團?的集體榮譽勳章,還有和那些大首長的合影……不光是田鎮長,連調查組都抻目結舌了。太震撼了,閃光彈般的背景讓人睜不開眼睛,這麼個人物竟然委屈在個原始村裡當支書,眾人不由一陣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