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為山九仞
340.為山九仞(上)
當然,老一輩人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方式。雖然固執些,但道理說得通,勉為其難的換上後胡支書老懷大慰,聲稱看到第五名就好像幾十年前的自己一樣。怪不得,這堪比幾十年前的胡支書坐了自己床上!就氣壞了,要給小叔子打出門去。叔嫂倆剛撲騰幾下,外面就有叫門聲,嚇得劉秀娟趕緊縮回被窩,打手勢讓第五名開門。
老伍不懂情趣,看一身盛裝的第五名給自己開門,很是感慨了一番,「要不是眉眼上白凈些,就當真認成你爸了!可不管是誰,趕緊下山鋪路,錯過就晚了!」
劉秀娟隔著門聽的生悶氣,剛是年輕胡支書,現在又變成過世的公公!等老伍一走,就出來強迫小叔子給這一身換了去,道理很通透,既不想給當年胡支書做早飯,更不願意和公公在一門裡過日子,成精可不行。
嫂子是有原則的人,不能違抗。脫脫穿穿的,等第五名下了山,伍家溝的男丁就算是全活了。天是冷了點,可大伙兒的心卻熱熱的。想到今天就能讓這半條路全部貫通,都有些激動。
壯勞力們已經在村口集合好了。胡支書親自帶隊,見第五名過來,親切點朝他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邊。放眼一看,飼料廠的員工們都在,說廠子里有富國美看著;墳包也撐著爬來了,努力拖著一把鐵杴,號稱也要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見證伍家溝半條路修通的歷史性時刻。
鋪柏油是個體力活兒,你一羸弱的糖尿病人就不要拖後腿了,再說村裡也不認可墳包是全活人,命令墳包回去趕緊補覺,睡醒去餵魚。第五名和胡支書帶領一幫青壯趕赴修路現場。
廣緣寺門口,了斷大師和伍魁首也候著了。方外之人不好直接參与紅塵建設,但寺廟裡早已備好熱茶,供村上眾人隨時取用。冷空氣一過,山溝里立刻回溫,昨晚看著厚實的積雪早飯點上剛過就已經消融了,不誤工時。
一切為了降低預算,柏油自己燒,雜混的石子也是村裡從河灘上篩淘的,說起來除了承租一輛壓路機費用外,能省的都省了。這還真是體力活,村裡青壯都打了赤膊挑柏油,老伍還監督囑咐,「挑穩!燙了腳事小,糟蹋了柏油就是犯罪!」
看,很現實。人不如狗,人不如貓,這都能從新的價值體系里看出端倪;可人不如柏油就顯得更上檔次了。全球人口都超過七十億大關了,放在市場經濟的規律下,物以多為賤就說得過去。於是第五名也就暫時沒把自己看的太金貴,學著富大山挑了好大兩筐和了石子的柏油,兩膀一較勁,那肩膀就疼的咯嘣響不說,兩個筐子也紋絲未動。左右看了看,已經被等在身後的人看到了,不能軟弱!咬牙硬撐著給扁擔頂起來,整個人已經寸步難行了。
後面還有催的:名娃,快!前頭趁熱要墊路呢!名娃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已然是個廢人了。邁腳就踉蹌,頭一步就灑出半筐子來,按老伍對別人的要求,自己這浪費程度估計夠誅九族了?
「放下,我來!」身後傳來富強的聲音,上前給第五名扶住,從第五名肩上頂過擔子,甩袖子一聲『走!』整個重量就平移出去,舉重若輕的邁步而去。自己傻了吧唧的不好意思,一後退還踩上自己撒出來柏油,別說,還真挺燙的……
看富國美推著自行車嘲笑自己,氣就不打一處來,一邊靠樹上脫鞋磕柏油,一邊還努力掩蓋尷尬。「你爸咋來了?」
「報答你救我村的魚啊。」富國美湊過來看第五名笨手笨腳,找了根樹枝幫第五名起鞋底的柏油,「今早魚緩過來後,那倆老闆還專門跑來給我爸道謝,還拿了兩萬塊的謝禮。」
發動全村給你出工,兩萬塊有點摳門了。富國美也是一臉不屑,可這會兒卻對第五名更感興趣:「你竟然不會挑擔子?」
竟然是啥意思?不是每個山裡人都練過挑擔子的。打小因為學習成績好,但凡臟活重活,哥哥、父親都搶著幹了,別說農活,就普通家務活也泛善可陳的很呢。見第五名不吭聲,富國美卻一臉僥倖的樣子,還裝模作樣的擦擦汗。
「你啥表情?」第五名感覺自尊心受了打擊,不悅質問。
「你命好,幸虧考上好大學了。要不就這樣子,咋活啊?」富國美一臉不可想像的表情,「你說小錢也是個城裡姑娘,從小肯定沒受過苦的,你倆以後咋過日子啊?」
「還不上班去!遲到罰死你!」還幸虧考上大學?就想給這村姑從飼料廠里開除了!看著富國美一臉雀躍的推自行車跑了,第五名稍微琢磨了下,還真是富國美說的那樣,若萬一考不上大學,自己豈不是成了鄉下廢人?下場估計還比不上糖尿病的墳包呢!
這麼一琢磨,果然兇險。真那樣的話,老伍老胡之類也只會把自己當成笑料加反面教材,了斷大師更不會給自己當人看了……看來自己還是有必要學會挑擔子的!
便叫人少裝了點,準備先從簡入繁的學起,忽然前頭幾個人都撂下擔子朝路邊圍了過去。第五名納悶,分開人群,才看到是墳包他爸被捆了繩索,攀下路邊的山谷。
看幾個青壯慢慢朝下放著繩索,第五名探頭朝山谷里看了眼,有點暈高。「咋了?」
「沒事,就滾了幾塊石頭。」老伍不想耽誤工時,示意大夥該幹啥幹啥,天陰下雨的,哪有山路上不落石的,見怪不怪了。
第五名順著老伍指的方向小心蹲下去看了看,是新修的路基邊緣的岩石鬆動了,平整的路邊少了一豁子,很不美觀,抬頭瞥了眼面色凝重的胡支書,應該不會有啥影響吧?
說話間,墳包他爸在山谷里吆喝,趕緊給人拉上來詢問。憑老石匠的經驗,說下面情況不是很樂觀。岩壁上很多地方都裂了縫隙。胡支書讓人給繩索給自己套上,要親自下去查看。老伍也緊張了,就喊人再合一股纜繩,也要下去視察。
這下大夥都緊張了,七嘴八舌議論,富強和了斷和尚都是有經驗的,看了看路邊上的裂痕都感到不樂觀。「老伍,老胡,你倆下去一個就行了,萬一出啥事村裡還得有人帶呢!」
第五名看了斷大師神情嚴肅,不像玩笑話,有點揪心。胡支書深以為然,命令老伍就邊上候著,吊自己下去。
富強老道的從邊緣摳出一塊石頭在手裡用力捏了捏,「下雨泡水的緣故吧?」
了斷和尚接過石頭提了榔頭使勁敲了敲,「不散,挺結實。」
富強換了把大鎚,用力給石頭錘成幾段,拿手裡磕了磕,「別說,還是咱石坎鎮的石頭硬,應該問題不大!」
看到倆實權派的人物做了簡短的實地測驗,大夥心裡稍稍安定了,只有第五名覺得這倆人不靠譜,小心爬了路邊朝下看。胡支書偏瘦,繩索承重不大,應該很安全;老頭一點點的盪著繩索,足足在下面檢查了多半個小時。整個過程里,等在上面的村民都鴉雀無聲。
「好了!」聽到下面的聲音,趕緊給老頭拉上來。眾人都圍了過來詢問。胡支書掏出手機,將岩層的情況拍的清晰,那錯落的岩石間已經有了明顯的縫隙,有大有小,枝枝叉叉的分布挺均勻。第五名不懂地質,問老伍和胡支書,水泥填進去成不成?
「好主意!」老胡很是欣慰,「我剛在底下也是這麼想的,買點高標號水泥填進去加固一下。伍村長覺得呢?」
「那還等啥?」老伍轉身就讓人下去買水泥,富強既然來報恩,那就顯得大方點兒,立馬回村去開拖拉機幫忙運輸。說話間,滿頭烏雲散盡,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眾村民立刻又恢復了活力。按老伍的掐算,這水汽曬上一時半刻也就幹了,正好灌水泥;磨刀不誤砍柴工,趁功夫再把柏油鋪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