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拾金不昧
219.拾金不昧(下)
別人還無所謂,聽在田鎮長耳朵里跟炸雷一樣。現在國家又是打老虎又是拍蒼蠅的,儘管自己連個臭蟲都算不上,可仍舊一副被抓了現行的感覺。下意識辯解,「拾的,拾的。」富強趕緊擺手,示意跟自己無關。田鎮長指頭定在矮子面前,「他撿的。」說完,仍舊覺得不踏實,「就在鎮政府門口。」
了斷和尚一臉徹悟的表情,上前就握住矮子的手。「我還以為丟了吶。規劃修廟,早上讓孩子取的錢,回來就說沒了。我還不信,都快把孩子打死了。原來是錯怪我家魁首了。謝謝謝謝。啊?」說著還看了田鎮長一眼。
田鎮長有些無法面對人生。富強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看到田鎮長跟吃了狗屎一樣,高矮兩人氣憋得打哆嗦還僵硬地點點頭,心裡好像明白了點什麼。目視了斷大師一邊行著佛禮,一邊把兩萬塊錢揣進兜里。剛放進去了,又拿出來,一臉愧疚地數出六張,高矮兩人外加田鎮長每人二百,「這些就當幾位拾金不昧的謝禮了。」看看旁邊好像遺忘了富強,又在兜里摸出一堆零錢,湊了五十塞給富強。
世界這麼美……我卻想一把火點了它。三人各自看著面前的二百塊錢,惡向膽邊生。看到氛圍有些凝結,富強變得不舒服起來,趕緊解釋,「大師,我們真沒禍害伍家溝的意思。您千萬別誤會。」
高老闆脾氣暴,可畢竟不是自己的領地,氣得打擺子。矮子作為拾金不昧的創始人,倒沒太埋怨身強體壯的了斷大師,內心給田鎮長這傻嗶領導已經豎了一百個中指。這就是傳說中的狗娘養的。早知道是這種貨色,五千塊錢就能打發。這會兒屁事兒都沒辦成,還叫眼前這禿驢給訛走了。氣得腳後跟疼,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揉著膝蓋。倒是田鎮長就那麼直挺挺地立著,獃滯地瞪著沾唾沫數錢的了斷大師。暗暗發誓,總有一天非得把這淫僧的廟宇拆了不可。
富強握著一大把毛票,也大約體會出五六分了,眼中閃動著羨慕之色。不知何故,內心卻起了見面分一半的念頭,可話到嘴邊,又理智地吞了下去。富強最知道了斷和尚那兇殘程度,當年滿世界追殺老伍,自己也是目擊者之一。既然不敢來硬的,只能祈求這假和尚發發善心,畢竟帶領董家寨發展不易,希望了斷和尚別因為一己之私毀了自己招商引資的努力。
聽到富強懇求了斷大師的話,田鎮長才從喪子般痛苦中掙扎出來。對,畢竟招商引資才是最重要的。想接著富強的話往下說,可剛剛的打擊太大了,語言組織能力尚未恢復,嘴唇張合兩下。
了斷大師趕忙抓起桌上的茶杯遞過去,「喝口,喝口再說。鎮里的難處我知道,我深有感觸。尤其我們那條山路,進來一趟頗得費一番力氣。窮山溝難得被人看上。」說著,便唏噓起來。「就像我那廣緣寺,多少香客們就因為年齡大了,難得跋山涉水的來一次,太艱難了。讓我等佛門弟子看著十分不忍。」
「大師?」田鎮長有種比丟了錢更不好的那種感覺。
「別擔心!看在這一萬九千四百的份上……」了斷大師手裡掂著錢,毫無佛門弟子的覺悟。
矮子越看越氣,內心罵了一聲高堂,桌上六百塊錢拿起來拍到了斷和尚手裡。「別有零有整,就兩萬!」權當封口費,認了!
「阿彌陀佛。」大師並不見外,整了整,塞到信封里,「既然與諸位結了善緣。我便不能像那死不要臉的胡支書一般。他想要鎮上修一整條路,便是訛人。洒家只化得半條即可,修到我廣緣寺門口就成。」
不只是田鎮長,高的矮的加上富強,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訛路就訛路,還化什麼緣!
「席吧!!!」高老闆沒敢用國語,只能用從南朝鮮客戶那兒學來的話發泄一下。
了斷大師顯然沒有那麼淵博。雖然從語氣上判斷出不是什麼好話,但依舊庄重地還了一記佛禮,朝田鎮長客氣地躬了躬身。「路的事那就拜託了。老衲定會三緘其口,絕不四處張揚。要是覺得我靠不住,我把法號也改一改,叫八戒,戒四處說去。」一邊說,一邊看田鎮長依舊沒有落座的意思,順手提過椅子來,大馬金刀地坐下,開始算賬。「其實也用不了個什麼錢。八車道的吧……」看田鎮長有殺人的架勢,話音一轉,「當然修不成了。咱沒那麼寬的山路。兩車道的就行,修到我門口也就一百來萬。」
你全家啊!還一百來萬。鎮上要有一百來萬,至於搞得現在里外不是人?田鎮長有心弄死了斷和尚,可瞬間衡量下兩人的武力值……實在打不過。但旁邊富強已經蠢蠢欲動,有點想為董家寨的發展殺人滅口的架勢。
「要不是這。」了斷和尚眼亮,一挑四雖然也有把握,但畢竟違反清規戒律了,又主動降低條件,「你給我五十萬,我自己修。」
再掏五十萬就能解決這事兒?旁邊的高老闆、矮老闆忍了半天,本來挺生氣,但聽到這價碼眼神忽然發生了變化。後頭有趙老闆、鐵老闆撐腰,只要能弄成,這點錢不在話下。
注意到了高老闆變柔和的表情,田鎮長嚇了一跳,估計這倆傻嗶有錢城裡人要答應,趕緊把話頭攔下。「這不是錢的事兒。鎮上有鎮上的規劃,怎麼修得開會決定。」
了斷和尚滿意地笑了,抓住田鎮長的手用力握了幾下。「不著急,會慢慢開。只是,半個月時間,」說到這兒,舉起手攤開手指朝眾人反覆一晃,著重強調,「只半個月。要是不能開工,我就滿世界說去。」說完,晃了晃手裡的錢袋子,「這錢我不急著用,到佛堂先獻上幾天。」念了聲佛號,翩然退場。
這是在威脅吶,連證物都留下了。田鎮長、高矮倆老闆,包括富強,心裡明得跟鏡子一樣。對於石坎鎮的人來說,了斷大師是個什麼德性,早就得心應手了,見怪不怪;可對於初來乍到的倆老闆,不由內心開始打鼓,本以為這偏僻山溝里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傻缺,沒想到還有這麼惡毒的得道高僧。
「伍家溝的水深吶!」富強語氣裡帶著羨慕,感嘆了一聲。也有點慶幸,虧得老天有眼,把胡支書、了斷大師這類的人渣都發配到伍家溝,隨便一個到了董家寨,這村長八成都輪不到自己。
田鎮長贊同地點了點頭,這才緩緩地坐下。千算萬算,沒想到還是落在伍家溝人手裡了。也幸虧只是見錢眼開的假和尚,如果要換成胡支書,自己非弔死在鎮政府門口以儆效尤。這麼一想,心裡的怨氣倒是輕了不少,只要沒走到絕處,他這鎮長就有操作的空間。五十萬對這窮山溝是個天文數字,可從高矮倆老闆的眼神裡頭就能看出人壓根就沒把這當錢看,只要能將這兩人的投資留到石坎鎮,兩萬塊錢彷彿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了斷和尚坐在鎮政府對門的涼皮攤上,闊綽地給孫婷和第五名一人叫了兩碗。孫婷全神貫注地盯著縣政府裡面的動靜,第五名卻一直在觀察了斷和尚手邊的信封。了斷和尚拍了拍,得意一笑,打開來放在桌上,整齊地勻成三摞。一摞推給第五名,一摞推給孫婷,「拾金不昧,見者有份。」
孫婷有些驚訝,頭一回見這麼豪爽的山裡人。第五名卻明白得很。從小在這兒長大的,知道大師的性情。雖說訛起錢來心狠手辣不積德,可當用起來的時候也全然不計成本,說起來還是自己小時候的偶像呢。看孫婷不接,第五名毫不客氣地拿起來塞到孫婷小手袋裡,「大師這是把咱當自己人呢。他就這脾氣。往後孫董也不用見外。」
孫婷有些訝異,也不知道這錢拿到手裡是個什麼說法,就好像突然就入了某個團伙一樣。
了斷和尚笑了,「名娃說得對,這錢在你們眼裡不算個數,可是按我廣緣寺的規矩,咱這叫見者有份。」說著,滿意地指了指第五名,「要說名娃這點子,遠不止這點錢呢。我這打心裡感激二位。」
三人正說著,就看見鎮政府院子里,田鎮長和富強陪著高、矮倆老闆走出來,表情似乎都輕鬆了許多。一行人到了改裝過的豐田普拉多邊上,雙方親昵的握手道別。
「成了。」第五名和孫婷站起來朝外走,被了斷大師叫住,「他孫董,往後啊,咱們就自己人了。有啥事兒呢,老胡解決不了你儘管來找我。啊。」
孫婷嫣然一笑,朝大師點點頭,跟著第五名快步朝董家寨而去。
了斷大師目送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咧嘴笑了笑,「老胡精明一輩子,還是看走眼了。有這個孫董,名娃留不到伍家溝啊。」
賣涼皮的沒聽清楚,接話問了一句。
「再來一碗。」了斷大師掏了十塊錢拍桌子上,一臉豪氣干雲的模樣。「桌上的賬我都結了,不用找了。」
賣涼皮的看著桌上已經吃空了的六碗涼皮,心裡默默地罵了聲娘,順從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