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危機感 雞蛋是小事兒，伍家溝的興亡才是大事。腦子裡出現興亡倆字的時候，連老伍自己都嚇了一跳。咋突然就有了這麼霸氣的世界觀呢？都不聽劉秀娟的招呼，就已經跨進了第五家的後院。 在第五家為了應付拍攝新建起的山寨實驗室里，第五名和孫婷穿著縣醫院裡買來的白大褂，對著一個快燒乾的燒杯，底下一片膠狀的暗紅色還在沸騰。倆人交替地聞著。對於已經減肥三天的孫婷來說，香味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香。」說著，就想拿勺子舀進去，被第五名拍開，「小心燙著……」 砰——門被推開了。 看著老伍一臉暴躁的表情，倆人同時愣了一下。 「快，關火，關火，保存實驗數據。」孫婷煞有介事地吩咐著，第五名手忙腳亂地把丁烷燈關掉。回過頭一臉生氣地看老伍，「誰讓你進來的？一個月的實驗差點就被你毀了！」 老伍的氣勢立刻就弱了下來，縮手縮腳地退出門口，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罪過，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孫婷瞥了第五名一眼，「多大個事兒，別這樣。大不了再給你撥上二十萬實驗經費。」 媽呀，不就推個門嘛，二十萬就沒了。汗順著額頭就流了下來，老伍拿不定主意還要不要繼續問罪。 「有急事兒？」孫婷一臉和善地搬了凳子要老伍進來，搞得老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扶著門，「叔關心一下，董家寨的考察怎麼樣了？」 「董家寨？」孫婷瞥了眼第五名，「哦，我不是早就說了嘛。往後你們石坎鎮的工作都交給第五名了，你問他吧。」把自己摘乾淨，脫下白大褂扔給第五名，自己出去了。 被孫婷搶先一步，第五名有點不耐煩地看著老伍，「這不正在做實驗嘛。」 實驗？老伍看了看大燒杯里的粘稠物，不知道指的什麼。 第五名擦了擦手，「伍叔你也別多心，老闆就在跟前，我也不敢編瞎話。董家寨的水質不比咱伍家溝差。要是再從環境上看呢，綜合條件興許比咱村還好一點。」 這話聽得老伍心下一沉。想辯駁一下，可看著房子里的瓶瓶罐罐……人專家都說了，就有點氣短。「名娃，富強給你點眼藥了？」 第五名笑了。老伍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太恰當。 遞了根煙給老伍，緩和一下氣氛。「伍叔，你也別怪富村長，他也是為自己村裡好，不是針對你。說起來人家也花了力氣，挖那麼大個水面不容易。孫董心好，不想讓人白忙活。」 一聽這話，老伍按捺不住了，拍案而起。「他忙活個屁！那以前就是他村的澇池。早年除四害的時候，怕蚊子多，傳染病，才把水放幹了。這會兒灌上水又拿來騙你。」老伍覺得還不解氣，擼起袖子就準備去找富強拚命。 第五名趕緊拉住，硬按到凳子上，「叔，這事兒我不做主。我也想幫著咱村，可孫董發話了，我插那嘴不是找撅嘛。再說了，富村長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動起手來……」 老伍被提醒了，動起手自己就是尋死，「那咱村的魚呢，還養不養了？」 「養還是養。弄不好得分流出去一部分。」 老伍表情變得黯淡起來。這是名娃心善，預先給自己打預防針呢。連第五名都做不了主，自己就更沒門路了。想去求孫婷，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不是把魚都拉走。可越想越彆扭，以前碰上這類事都是找胡支書商量，可最近不知怎麼了，感覺自己特有責任感，根本就不想找那糟老頭。一口氣給煙吸到過濾嘴，狠狠丟在地上，跨步出門。 「叔？」第五名有點擔心，想叫住老伍。老伍舉手一揮，「沒事兒，我打富大山出氣去。」 看著老伍龍行虎步邁出院門，廚房裡的劉秀娟有點吃驚，回頭看看正在擺弄烤箱的孫婷。「孫董，這麼下去不會出事兒吧？」 孫婷小心地戴上手套，把烤好的蛋糕坯子從裡面拿出來。 熱氣騰騰，奶香四溢，迷得劉秀娟也一臉陶醉。 「伍家溝和東壩頭雖說不對付，可畢竟都在一條產業鏈上。你離不了它，它也離不了你，時間長了，合作的氛圍也就出來了，矛盾自然就會化解。」孫婷說著，調整好打蛋器開始攪清奶油。 劉秀娟抱著糖罐給奶油里加糖，「那這麼說，往後伍家溝和東壩頭兩家會攢合起來卡咱們脖子？」 「那倒不至於。」孫婷調了點已經發泡好的奶油放嘴裡嘗了嘗，「我這最多也就算做個試驗。」 孫婷倒沒有那麼多想法，可有件事一直挺困擾的。伍家溝的錦鯉長勢喜人，形體之勻稱前所未見。想要知道是哪種因素在起作用，分塘試驗不可避免。至於什麼合縱連橫啊、分散投資啊、降低風險啊，統統只是這個試驗的副產品。但既然要走這一步，那就不妨提高一下各村的競爭意識和危機感。 劉秀娟不知道孫婷在想什麼，可第一時間反饋的感覺是自己文化程度低、見識太淺，沒辦法加入這種高端談話，不由有點自卑。那種迷人的香味也就變得刺鼻起來。推開窗戶透了口氣，望著遠處延綿的山脈，眼中透出一絲嚮往。「我要是能學著像你們那樣想事兒就好了。」 孫婷一怔，意識到點什麼，關掉了打蛋器走到劉秀娟身邊，「那你就捨近求遠了。裡面好多彎彎繞繞都是第五名想到的。」 倒不是給第五名貼金，從頭到尾孫婷只是想把魚養好而已。除此之外，所有的餿主意都來自於第五名。孫婷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個裁縫，專心致志地裁剪著心中想要的款式，第五名卻把裁剪下來的邊角料拿去，東拼西湊出出一件價值不菲的服裝。這是天賦？也許，這就是第五名的價值所在？ 聽到孫婷這麼說，劉秀娟既喜且憂。孫董認可名娃的本事，當嫂子的臉上有光；可越這樣，彷彿和第五名之間的距離就越遠。村姑畢竟是村姑，哪怕把卡里五十萬都買成衣裳也穿不出人小錢的本事，可就最近的認知，這個孫婷為人辦事的眼光怕是小錢也比不上。明明這裡孫婷的年齡最小，人家是怎麼學的？ 小心地問了問孫婷平時都看看什麼書，倒把孫婷給問住了。伸著手指扳算著，這才發現自己長這麼大，竟然連一本書都沒讀完過，就有心把《故事會》也算上。 有點臉紅。大學輟學，說起來就一賣魚的，竟然有人來找自己探討學問……又不能太露怯，絞盡腦汁湊了個書名，「《唐朝好男人》。」這倒不怪自己沒看完，是他沒寫完。說完反倒放心了。 劉秀娟給懵住了。長這麼大都沒聽過這麼傻嗶的書名。向孫婷求證了一下出處，才知道這玩意只有網上才有，正經人壓根不看。剛想再深究幾句，第五名捧著一燒杯棕紅色的粘稠物進來，朝孫婷晃了晃，「看你還敢喝可樂。一瓶熬出這麼多糖來，夠做好幾個焦糖蛋糕了。」 劉秀娟沒有在意小叔子和孫董之間的互動，腦子裡充斥著那個奇怪的書名，「名娃，你看過《唐朝好男人》沒有？」 啊？第五名驚詫地看著劉秀娟，又看看孫婷，「這是什麼書？」 孫婷的臉更紅了。 對網路文學這個東西，不同人有不同見解。但相比較而言，胡支書更喜歡秀娟和孫董親手做的生日蛋糕。生日是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按年過，是一年一次；可要按日子算，這個日期卻月月都有。這個新發現讓胡支書驚喜無限。「名娃，照這個演算法，我是周三生的，下周三是不是又要過生日了？」 這就有點不要臉了，我還是八點出生的呢，那明天的八點又是我一次生日？心裡這麼想，嘴上還要誇胡支書大智慧。不過每周都吃這麼一個，怕就離墳包不遠了。 「他秀娟，我看還有一種水果的。」胡支書拿出新買的手機，上面搗鼓半天，找出好幾幅圖片來。大多是黃色照片，也不知道老頭是從哪兒收集的，看得劉秀娟臉紅。現在知道了，老頭每天定時定點來第五家的原因——蹭wifi！ 被人發現了小秘密，胡支書有點尷尬，趕緊把手機收了，一臉原則性特強的樣子：「今兒來啊，也不是為了吃蛋糕。剛看老伍出去動靜有點大，你這是準備搞再平衡呢？」 第五名趕緊從酒櫃取了瓶紅酒給老頭倒上。「沒沒沒，收蟲的事人董家寨幫了不少忙，我這兒不是還沒決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