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女掌門（中） 能在這麼高端的場合和第五名平起平坐，當真是個榮耀的事。於是劉母暫時也不計較小錢的事了。端了長輩的架子過來提醒，「煙抽多了不好。」併當眾指派兒媳婦回去端一筐山梨來。 看到這倆人，本來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第五名突然覺得丟人。扔下說明書上前接過田鎮長手裡的活兒，一臉客氣地讓田鎮長歇一歇。 田鎮長本來也就意思意思，得了台階便坐回了桌前。沒眼色的劉家小弟又如法炮製，給田鎮長遞過一根煙。沒想到田鎮長看都不看他一眼，扭臉過去掏出一包煙來，點上一根深吸了一口：「滾——」 劉家小弟臉皮厚，打著哈哈起身站回門口的村民堆里，回歸了群眾。 這一幕落在小錢眼裡，不由一笑。原以為山村裡該是人人平等的地方，沒想到階級制度比省城還森嚴。看著一臉傻憨扛活的第五名，自己是不是也該顯示一下階級優勢好讓這小子往後老實點呢？ 一眾人里，第五名自不必說，作為學歷最高、見識最廣的人，干起活來透著靈氣；曹俊則更顯出紮實好學。從安裝機器的那一刻起，他就一邊干一邊記。模稜兩可的地方還要在小錢這邊問懂、問通，再在本子上特別記錄、作重點標識。活兒沒耽誤不說，筆記也做得條理整齊。 第五名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倒覺得在東壩頭建立廠房是個明智的決定。不由對曹俊的好感多了那麼一層。而在田鎮長眼裡則更加不同。放眼整個石坎鎮，村村寨寨的幹部都是本家裡選的。唯獨東壩頭是當年自己力排眾議，才要下了曹俊。往後東壩頭出了成績，自己臉上更有光彩。 小錢則考慮得貼切一些。既然曹俊願意學，自己也就不妨多教一些。往後工作里活學活用，增產創收都是自家的好處。所以也就教得越發認真。從溫控到濕度到氣壓，每一個控制環節，甚至具體到物理學上的原理和演算法，都一一給曹俊列出。以曹俊的學識，對這些東西當然無法理解，可還是羅列重點，一一記錄，內心瞬間對小錢由尊敬變成了一種羨慕：上學真好啊。自己但凡家裡稍微好一點，肯定也能像小錢、第五名他們一樣，懂得這些高深的理論知識。 而更驚訝的是第五名。那些東西自己都學過，曾經都懂、都知道，可時隔多年後卻忘得一乾二淨。還嘲笑小錢鑽到了錢眼裡，可人家忙著門店的生意，當年的所學竟然都沒放下……敬佩之情打心底油然而生。隨即手下的活兒幹得更加麻利。文化程度不如人，多賣點力氣不丟人。 小錢看第五名滿頭滿臉的汗水，掏出濕巾來幫著擦擦，小聲叮囑，「讓那些人干就行了。你做做樣子，賣這麼大力氣幹嘛。」動作過於親昵，第五名倒不好意思起來。「跟你比，我這輩子也就是個賣力氣的命。」小錢促狹一笑，「那跟孫婷比呢？」第五名憨厚一笑，搬起漏液槽，攀上梯子組裝起來。 「傻精傻精的！」小錢看著第五名，踢了腳梯子腿。第五名在上面一個趔趄，禁不住叫喚了一聲。這時候田鎮長才意識到，怎麼能讓投資人干這高危工種？趕緊喊幾個村幹部把第五名替換下來。「讓他們弄。這工作實踐過程得讓他們熟悉。往後你這大能人不能天天往這兒跑。壞了他們得會修，拆了他們得會裝。不然要他們幹嘛。曹村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曹俊連聲應和。儘管是場面上的話，可是深知其中道理的重要性。本以為只是一台機器，可是經小錢這麼一解說，才知道裡面這麼多門道。光操作流程不下二十道手續。但凡開了機，自己村上這些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東壩頭又不像伍家溝，守了個第五名在跟前。自己這兒要是三番五次出毛病就坑人害己了。想著，內心越發緊張，恨不得手腳並用，把小錢教的那些都融會貫通了。 這時，第五名一邊應付著田鎮長的場面話，一邊翻著說明書，也開始發愁。想法和曹俊的大致相同。離了小錢，這會兒讓自己上手都不行。太專業了。光這蒸汽的低溫技術，就跟自己想像的那些不一樣。要擱到村裡那些人，恐怕更難理解。 正想著呢，曹俊已經拿著本子過來了。問自己最大的分離罐是做啥用的。第五名這才發現小錢已經開始調試電路了。曹俊肯定是怕打擾小錢，以為自己也懂，才來尋求真理的。趕緊翻說明書。按照上面的解釋一字一句給曹俊念。「這是進行初步分離用的。流程中會將魚油剝離，而其他部分進行處理後，形成魚粉。」 曹俊不放心地瞥了第五名一眼。第五名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也是第一次接觸這設備，照本宣科，具體怎麼用還得一會兒小錢示範。 曹俊聽了這話，內心忽然得到了一絲慰藉。不管以前差了什麼，至少在學習這台機器的使用上，是和第五名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掌握了這門技術，就等於掌握了東壩頭的前程啊。想到這兒才反應過來，第五名剛說的魚油。湊到說明書前看了一陣。「魚油就是魚肝油吧？這可是好東西啊。」記憶中好像那東西比魚還值錢。「這麼說，除了魚粉，這東西還能給咱再帶來一筆收益？」 田鎮長聞言也湊過來，「咋，咱還能生產魚肝油了？」內心就惦記著要不要等會兒開工後，給自己兒子也帶兩罐回去補補。 第五名樂了。儘管對機器比較陌生，可對生產出來的這個魚油成份還是比較熟悉的。雖然和魚肝油成份大致相近，但從學食品安全形度來講，此魚油非彼魚油，並沒有那種商業價值。便給曹俊解釋，「將其分離出來，是為了方便魚粉成型，而在後續的環節里，還會將這些魚油壓回到魚粉，以確保最終的營養比例。」講完又有點不太放心，回頭看看，小錢已經站在身後。 曹俊有些失望，看向小錢向她求證。小錢肯定了第五名的說法，告訴曹俊利用率是關鍵。但在提高生產效率的同時還要避免污染。東壩頭這裡山清水秀，如果因為一個小工廠就污染了環境，是得不償失。 「第五名同志好像提過要建廢水池。」曹俊這會兒想起來了。 小錢居高臨下地看了眼第五名，懶得對他那種半吊子的說法進行深究。剛在院子里看過，告訴曹俊就在這老公社院子的西南角，挖一個儲存廢水的池子。「防滲漏的同時，要注意發酵方法。」見曹俊聽不懂，就拿過他手裡的本子，在上頭寫了一串專業術語和流程，「等廢水裡頭的氨基酸盡數分解以後，就可以當做肥料填入農田。一舉兩得。」 「小錢老師，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捧著小錢遞迴來的筆記本，曹俊如獲至寶。生怕自己蹭髒了那幾行字，趕緊打兜里掏出透明膠，把那幾行字粘結實了，又清晰又防水，這才放心。 看著小錢淡然的樣子，第五名高山仰止。突然意識到從前好像沒有真正了解過她。眼前的這個小錢，和文苑市場里那個唯利是圖的姑娘判若兩人。一絲不苟的神情像極了課堂上那些質樸的老一代的教授。一時間有了回到大學的感覺。 旁邊田鎮長聽了小錢關於環境的話，倒覺得一片官面文章。什麼環境不環境，有錢最重要；沒錢？深山老林里過夜的罪自己又不是沒受過。可這會兒一定得表態。「錢老師說得對。都要用心記、用心聽。還有，咱這兒不是要開機調試嗎？」 看著田鎮長躍躍欲試的樣子，曹俊這才想起來正事。趕緊朝外面老隊長打了個招呼。幾個人便拿著裹纏成花狀的紅綢子進來，掛在剛組裝好的機器上頭。 小錢看了第五名一眼，笑了。曹俊也不好意思地告訴第五名，對東壩頭來說，辦工廠這等大事是大姑娘嫁人頭一回。既然都談婚論嫁了，披個紅掛個彩，大伙兒熱鬧一下。 田鎮長立刻肯定：儀式感最重要！連誇曹俊想得周到。 東壩頭村支書和幹部們不由眼饞起這榮譽，可畢竟是人家曹村長搞來的項目，不好搶功勞，只能紛紛鼓勵，預祝開機圓滿成功。 曹俊倒不為這個為難。作為項目負責人，親手開闢這一歷史性時刻那是心安理得。可作為村長，既然有上級領導在場，那就絕不能忽略了田鎮長的功能。第一時間把剪刀遞給田鎮長請他剪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