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新起點（上） 站在廠房門口，看著忙碌的第五名，劉秀娟替他鬆了口氣，看這架勢，公司在伍家溝的項目不但走上正軌，而且還要大展拳腳的樣子。數數箱子，好幾十個，這要組裝起來，可了不得。肯朝這窮鄉僻壤投這麼貴個東西，說明非常重視。這樣的話，小叔子肯定要在伍家溝辛苦上一陣，恐怕短時間內也就沒法回省城了吧……兩個人在，就是家；這樣把日子過下去，也挺好的。劉秀娟出神地想著，嘴角浮現了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微笑。 又打架又喝農藥的，正常人二天一般都沒臉出門，總得等風聲過去再活動。但顯然老伍並不在此列。守著機器睡了一宿後，二天一大早，就滿村喊人，把伍家溝有頭有臉的都集合到了筷子廠，等著看裝機器。 裝機器的不是別人，正是特意從省城趕來的小錢。這讓墳包、伍魁首等人羨慕不已：省城的姑娘就是厲害，不但研究生了，還會裝機器，簡直是十項全能。 「有豆面沒有？」小錢拿著說明書，指揮第五名等人組裝機器，「麩子也來一些。」 「你要這幹啥？」第五名不解低看著小錢。前些天因為魚粉的事，倆人互相訛了一把，至今看對方的眼神都不太好。 「試機器。」小錢不假辭色地看著第五名，但轉頭面對村民時，又恢復了「女朋友」的本色，還伸手挎上了第五名的胳膊，努力當眾秀恩愛。 這些東西，村裡不缺。幾十斤豆面和麩子按比例配好，那邊機器組裝上，這邊就把糧食都倒進去。不一會兒，顆粒狀的飼料就跟篩子一樣從簸籮里冒了出來。就連胡支書、老伍這種號稱見過世面的都嘖嘖稱奇：跟變戲法一樣啊。 「名哥，這看著跟和面似的。」墳包好奇地摸了下運轉中的大機器，果斷挨了老伍一腳。「不敢胡碰。碰壞了弄死你個碎慫！」罵完，老伍卻親自上手，撈出機器做好的飼料，放鼻子底下聞著。「香得很。」 作為高科技女朋友，小錢給老伍稍微普及了下這機器的知識，告訴他這是集攪拌、成型、烘乾、膨化等一體的過程。 「膨……化？」聽著耳熟，老伍又抓了一把，咋聞都像帶著股飯香。「能吃不？」 「能嘛，你嘗嘗。」反正豆面和麩子吃不死人。小錢鼓勵老伍試毒。老伍把飼料放嘴裡嚼了嚼，驚愕起來。「這不是膨香酥嘛！給魚吃這個？我看人都能吃。」瞧旁邊墳包、伍魁首等人翹首以盼，還熱情地給大伙兒讓，「來，都抓一把，都抓一把。」 墳包貪心，兩手都抓滿了，嘴裡也塞得鼓鼓囊囊，一邊嚼還一邊評價：「不甜。」 你一糖尿病人還吃哪門子糖。第五名懶得理墳包，告訴老伍，水潭裡那些錦鯉都是金貴東西。不用能普通飼料喂。解釋完，又要再拿豆面和麩子調試機器。 「等等。不敢浪費。既然能吃，好歹有點兒味，大伙兒都嘗嘗。」老伍心疼地攔住第五名，讓墳包去拿白糖，想想，又覺得成本太高。這麼多人幫忙，幾十斤下去不一定管飽，「鹽，拿鹽！」鹹的也一樣吃。「豆面和麩子也多來點兒。這飼料不錯，大伙兒都別客氣。魁首，你去泡幾壺茶，光吃這，口乾。」 看老伍亢奮得跟過年一樣，孫婷都懷疑昨天的喝農藥是一場幻覺。 遠遠望著筷子廠里的盛況，曹俊露出羨慕的表情。得佩服人家第五名，別年輕，可什麼都算計到了。這樣一台機器，伍家溝一份，東壩頭一份。就憑這，把兩村都拿住了，往後，兩村誰都不敢擠兌誰。想上前恭賀，又不想跟老伍打照面；想了想，趁眾人都忙，又朝第五名家去了。 第五家裡，劉秀娟正帶著一幫婆娘們籌備開席。昨天晚上就開始折騰運機器，今天又組裝又運行的，村裡出人出力，第五家怎麼都得有些表示；而且這機器運轉起來，第五名他公司的項目就能順利進行，是大喜事。 「丸子炸好了沒有？小酥肉呢？」院里院外地忙活，墳包他媽等人跟在後頭打下手。勞作間又忍不住八卦的心，想到昨天血洗東壩頭的事情，就問劉秀娟那姓曹的要娶她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村裡都傳遍了。」墳包他媽羨慕地看著劉秀娟。年輕有為的單身漢村長，和十里八村有名的仙姑小寡婦……這組合聽著就帶感。旁邊幾個婆娘也羨慕地看著劉秀娟：鄉村生活不夠豐富，就指望這些小道消息過日子呢。有啥不開心的沒關係，說出來讓大伙兒開心一下就成。 這些問題讓人沒法接。劉秀娟想撓墳包他媽一臉。回來後，本想跟第五名商量下怎麼處理曹俊的事，結果讓老伍喝農藥給攪合了；今早那邊鬧著裝機器，也沒得空。正不知說啥好的時候，就見曹俊在門口探頭探腦，手裡還拎著幾包點心和水果罐頭。 頂著一院子婆娘好奇的目光，劉秀娟不自在地把曹俊讓到隔壁院子里。曹俊也挺尷尬，屁股只挨了半拉在凳子上，捧著劉秀娟給倒的茶，一時間說不出話。兩人沉默地對坐著，只有李大亮在旁邊胡轉圈，見沒人管自己，哼唧哼唧地打著響鼻。 曹俊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昨天老伍帶人到東壩頭屠城，打亂了所有計劃。雖然最後力挽狂瀾，重新博得了村民們的信任，但在劉秀娟的事上，就陷入了兩難。繼續和劉秀娟好，似乎就印證了老伍的話，自己別有用心、蓄謀已久；不和劉秀娟好，則好像是得到了第五名那項目，就過河抽橋，更不是人了。 「秀娟。咱倆那事……」曹俊打心眼裡不願意讓她誤解自己，正要商談個解決辦法，劉秀娟卻先開口了。「別說了。我知道你的難處。」 小叔子終於擺平了東壩頭，正用著他們的時候，這當口不能拒絕曹俊；但又不能答應他。這話就不能由著曹俊主導了。劉秀娟心裡瞬間轉了幾十個彎，打定主意，便掏出手帕按了按眼角。低垂的眉眼和略帶哀愁的神情，讓曹俊突然覺得自己在犯罪，情不自禁地就代入了某種自責的狀態。 「這事情，一開始都是咱們想得簡單了。」劉秀娟率先展開了自我批評。至於怎麼個簡單法，那就由著個人定義和發揮了。但這話顯然說到了曹俊心裡，聽得他連連點頭。劉秀娟又說：「兩個村鬧了這麼多事兒，你作為村長，肯定得先為大伙兒考慮。這當口，要只顧著咱兩個人，你在東壩頭鄉親們的面前怎麼做呢？我知道你也不好受。」 這話太識大體、顧大局了。曹俊心情激動，忍不住抬抬手……實在不敢摸仙姑的手腕。又白又膩的，越發顯得自己粗手笨腳。雖然項目成了，但也得罪了伍家溝。劉秀娟能處處為自己考慮。自己沒看錯人啊。 「所以，我想咱們的事，就當我媽沒說。」劉秀娟盡量讓語氣委婉，「你家裡的事，我也不想再提。咱倆就當彼此不知根知底。」 「你意思是等條件合適了，咱們重新來過？」曹俊顯然喜歡朝好的方向思考。 重來你大爺。劉秀娟忍住抽曹俊的想法，把頭垂得更低了。至於是默認了這話還是否認這話，全看曹俊自己理解了。 「聽你的。」曹俊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對劉秀娟的好感更上一層樓。只要她不在乎那偷收音機的名聲，自己還怕啥？昨天雖然得罪了伍家溝，但也在鎮長面前刷了聲望。只要好好乾著，前途那就是光明的。十里八村，上哪兒找比自己強的人？劉秀娟眼界再高，遲早還不是自己的人嘛。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