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SuperStar」in東壩頭 山裡人，是很看重國家幹部的。因為它代表著不用靠天吃飯，整年都旱澇保收。至於權力嘛……這就因人而異了。好比同樣是村長，富強在董家寨就一手遮天；老伍在伍家溝則猶如喪家之犬。而這位曹俊，既不像富強那樣蠻橫，也不像老伍那樣夸夸其談。在去往東壩頭的車上，他主動向第五名和孫婷介紹起了他村的養魚情況，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東壩頭和你們伍家溝不能比。你們退耕還林有補貼，如今又能掙上蟲蟲的錢。我們東壩頭的地平，只能想辦法朝水裡要收益了。幾年前，就是我剛到東壩頭那會兒，開始做的魚類養殖……鐵老闆，麻煩前頭右拐。」一邊介紹情況，一邊為開車的鐵馬指點去東壩頭的路。 孫婷百無聊賴地聽著。城裡長大的，對曹村長說的那些一點兒概念沒有；念經似的介紹，讓人犯困，加上為了小錢漲價的事生了一肚子悶氣，就有些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地，靠在鐵馬肩上，迷糊過去了。 曹俊也不介意。這幾個老闆投資，不都是第五名的關係嘛。只要第五名認可，自然就好辦了。於是，介紹得更起勁兒了。 聽著曹村長對工作如數家珍，第五名稍稍減輕了對他的惡感。這位曹村長表現得像是個有些能力的幹部；不像身邊的老伍……第五名伸手推了下他，「叔？」 「啊，吃飯了？」老伍從瞌睡中醒來，抹著口中流出的涎水。 「東壩頭到了。」第五名說。 東壩頭和伍家溝同屬石坎鎮，直線距離很近。但因為中間隔著座山，要過來就必須繞十幾里山路。讓老伍眼紅的是，東壩頭的地理位置非常優越。村邊不遠處就有一條公路連接川陝兩地，可謂佔據著交通要道。比起來，伍家溝簡直是鳥不拉屎的地方。但車並沒能直接進入東壩頭，因為東壩頭的村民們正在翻修從村裡連接省道的路。 「老路的路況不太好，鄉親們就自發翻修一下。」曹俊看鐵馬、孫婷很感興趣的樣子，便為兩人解釋。第五名想到了伍家溝那破爛的路，默默瞥了眼老伍。 老伍跟著來，也是想狐假虎威地在曹俊面前威風一把，但被東壩頭這景象一比，未免顯得他這村長不稱職。尤其當小錢眨巴著天真無辜的眼睛問：「伍村長，你村咋不修路？」的時候，老伍的臉瞬間就跟猴屁股一樣紅了。 更讓第五名意外的是，曹俊經過工地，鄉親們都熱情地跟他打著招呼。 和伍家溝的結構差不多，東壩頭村的人大多姓劉，幾乎算單姓村。這種地方很難接受外來的幹部，而曹俊的受歡迎程度，讓人很難想像他是兩年前才到了這裡。不管其他方面如何，最起碼第五名能判斷出這位曹村長會做人。 可會做人就一定是好人么？多少壞人就是利用這點把好人給整治了！登堂入室地拐帶嫂子，這就不是個好東西！ 第五名不但沒給曹俊提分，本來打的負分，這會兒就更負了。嫂子需要有個好歸宿不假，但決不能讓她受騙！ 心裡正否定著曹村長的人品，第五名就見曹村長幫一名路過的老漢背起了柴火。 「叔，家裡柴不夠用，跟我說一聲嘛。」曹俊動作熟練地把麻繩扛到肩上，很自然地給老漢和第五名雙方做著介紹。 「你工作那樣忙，咋好麻煩你嘛。再說我又不是不能動。」老漢聽了曹俊的介紹，便不遺餘力地向第五名幾人誇獎起了他，「自打曹村長來了咱東壩頭，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這孤寡老頭子也有了依靠……」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對曹俊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這老頭是哪個奧斯卡金像獎來的影帝？孫婷、鐵馬、小錢這會兒不分陣營地認為這位曹村長是在作秀。城裡電視採訪看多了，領導一下來，底下早安排好了。 第五名也希望是。但曹俊扛柴的動作自然、力度有效，分明是富有長期勞作經驗的人……勤勞愛民又咋？嫂子是嫁人，又不是雇壯勞力！不知道怎麼的，第五名不太願意承認曹村長的優點。 「咱那魚塘又快出魚了吧？」老漢和曹俊嘮著家常，在他面前，曹俊沒有一點兒村官的架子，子侄一般回答著老漢的問題：「月底就能撈了。」 「那咱分的錢，跟去年一樣多？」老漢又問。 曹俊的微笑瞬間凝固了下，但隨即拍著胸脯向老漢保證，「您放心，絕對不比去年少。」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忙吧。」老漢很滿意，拎著柴進了院子。 見第五名狐疑地看著自己，曹俊苦笑，輕聲解釋：「劉叔是我村的五保戶；有了這賣魚的進項，日子也能滋潤些。但今年我村這魚塘……」欲言又止地，人有些不好意思，充滿歉意地朝第五名他們笑笑，「瞧我。大伙兒先去村委會歇歇，咱吃過飯再聊。」說話，把幾人讓進了他在村委會簡陋的住所。 小屋不大，角落裡一張木板床，跟行軍床差不多寬窄；整個屋裡沒有任何值錢的家用電器；但那幾乎覆蓋了一面牆的大書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上頭密密麻麻擺放著各種書籍，昭示著主人勤學好思考的一面。 就裝吧！ 第五名假裝感興趣地站到書架旁。這種貓膩自然瞞不過他。當初在侯胖子手下還不知道么，當了領導，縱然不看，也必然是要買些書來裝點門面，以壯聲勢。侯胖子這方面捨得出血，一套精裝二十四史擺滿了整面牆。 打量著曹村長這一牆的書，第五名隨手抽出了一本農村政策法規，卻見書頁邊緣發黑了——儼然是常翻常看的；想想這正常，畢竟是村長嘛。可再抽了一本經濟學原理，竟然也是黑的！很不服氣地閉著眼，隨便從那些種植、養殖的專業書里又摸了一本拿出來……這貨竟然把頁邊都翻爛了！！ 「第五名同志，你對養蛆也感興趣？」曹村長走過來，愛惜地看著第五名手裡的書。露出遺憾的神情，「我只是大專畢業生；很多知識，只能自己抽空補習了。」 真誠的語氣讓第五名簡直無顏以對。不管怎麼竭力否定曹村長，但對方這刻苦鑽研、學習的精神是絕對抹殺不掉的。這塊兒就沒法給人家打負分了。而且人家是大專生，嫂子是小學畢業。倆人文化程度一對比…… 第五名努力淡定下來，告誡自己不能被眼前的這一切蒙蔽，興許曹村長表現出來的這一切都是幻覺。人無完人，曹村長咋可能沒有缺點？他一定會露出瑕疵的！第五名堅信。 曹俊在生活上儉樸，可於待客場面，卻很排場。不但請了劉秀娟他媽作陪，整個招待宴也充滿了東壩頭特色——炸魚、煎魚、酸菜魚、紅燒魚、涼拌魚皮、剁椒魚頭…… 「要不是村長發展了養魚，家裡哪能有這麼好的光景。」劉秀娟他媽這陪客當的盡心，不吃不喝，只拉著第五名的手嘮家常，除了說劉秀娟對第五家的貢獻，就是講曹村長對東壩頭的好處。「咱家去年光在魚上，就分了一萬塊錢呢。村長英明呀。」 所以你連我第五家都不知會一聲，就暗中帶人來相親？！第五名對老太太很不滿，便只是笑笑，並不接話。 「咱東壩頭這魚，都是綠色無污染養殖的，大伙兒放心吃。」曹村長熱情地讓著，「都不要客氣，下筷子，下筷子。」 綠色環保的魚？這概念倒不多見。鐵馬感興趣地伸出筷子，一塊肉糙、刺多的鯉魚肉就進了嘴，腥氣登時從喉嚨躥到鼻孔，讓腸胃翻騰起來。 想吐！可當著人家曹村長的面，吐出來又不太好。鐵馬求援地看著孫婷。不料孫婷菜夾到一半就判斷出這玩意兒不好吃，便體貼地將另一塊散發著腥味的魚塊放進鐵馬碗里，讓他不要辜負了曹村長的熱情。 「吃著咋樣？」曹俊連聲問著鐵馬，充滿了期待。 「挺好的。」鐵馬說起違心的話，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 「那你們在省城吃這一桌，怕得不少錢吧？」再問的時候，曹村長的農民心態就出來了。 這貨被誰誤導了？以為城裡人就喜歡綠色食品，哪怕一泡屎，只要純天然，也能金貴起來？孫婷有些同情地看著曹村長。旁邊第五名、小錢只笑笑，都沒法接話。 這問題也讓鐵馬犯了難。在省城的時候，想吃魚就打個飛機去沿海了，啥新鮮柔嫩口感好的海魚沒有。今天席面上的菜……好歹也是人家一番盛情。想想平日吃自助餐的價格，試探著說：「五……六百？」 「果然！咱這多好的東西呀！」曹俊一拍巴掌，激動地轉頭看第五名，「第五名同志，不瞞你說。今年咱東壩頭的魚，比去年產量還高了那麼一些；但銷路上，出了些小問題。你在城裡門路廣、朋友多，能不能幫咱聯繫聯繫？」又覺得這樣好像對孫婷、鐵馬這倆大老闆不恭敬，忙又補充：「孫老闆、鐵老闆，您二位見多識廣，若是知道哪兒需要咱這些魚，也請指點迷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