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很，都是附近有頭有臉的。上桌，以孫婷、第五名為首，旁邊陪著鎮長、老伍、胡支書、富強等頭面實權人物；次桌，是了斷和尚、劉秀娟、潘金貴和各村會計等地方上的名人……浩浩蕩蕩的，共排了五六大席。半徑一米多的席面上，除了傳統的蒸盆子蒸碗之外，還有不少熏肉、菌子等當地特產。 「感謝名娃他領導來咱們鎮上視察。」鎮長霸氣很，一句話未完，便幹掉一杯白酒以示誠意，「今天我就談兩點：第一，他領導看上誰村的，就誰村的，都是為了發展咱石坎鎮的經濟，不許爭搶；第二，定下地方，就必須按照他領導要求，做好前期各項準備工作，誰要是搞破壞，我……」鎮長看了眼旁邊的孫婷，趕緊把『弄死他』之類的話咽回肚裡，「我頭一個不饒他！」說完，仰臉又幹了第二杯。 不是嗜酒，的確是窮太多年了，很想爭口氣。鎮長拍拍第五名肩膀，請他在領導面前多美言幾句。從前沒人帶頭，想致富摸不到脈，如今他回來了，還帶來了這麼好看的……投資人，這機會，鎮上一定得抓住。 鎮長表態，老伍、富強等村長，也紛紛拿出準備好的各村水文圖，從池塘到河灘，從水溝到山溪，孫婷想要啥都行。有死不要臉的還想當眾抱第五名大腿哭窮，立刻被了斷和尚拿下。開玩笑，公平競爭，誰敢用陰招就弄誰！ 孫婷在外頭來往的都是城裡大客戶，沒經過鄉村級別請客吃飯的陣仗。不適應地看著桌上一盤盤些堆得山高的食物，低聲跟第五名確認：「你們這兒真是貧困鎮？」 再窮的地方，待客也是件講究的事兒。貧困，是經濟運轉不起來；但深山老林里物產豐富，食物上頭，倒比城裡人寬裕得多。「都是待客時的硬菜，他們很怕招待不好你。」第五名眼見一撮撮人不敢灌孫婷酒，都朝自己過來了，忙繼續應付場面。 熱情得過份，但卻顯得真誠。體會著老伍等人的拘謹和敬仰，孫婷莫名有了種女皇的姿態，登基的感覺油然而生。她象徵性地抿了抿酒，紆尊降貴地跟他們打開了話匣子。 「他領導，你們公司可大著呢吧？」一村長湊過來敬酒，請孫婷隨意，他幹了。 「不大，小公司。」孫婷客氣的象徵性的抿了口酒，舌頭瞬間炸了。這次鎮長也下了血本，自家釀藏已達三周的好酒搬了十壇過來。這就操蛋了，陳釀的時間不夠，酒味又烈又燥，根本不是孫婷這種小姑娘能承受的。第五名第一時間也發現這個問題，趕緊倒了杯雪碧隱蔽的給孫婷換上。 小舉動讓孫婷心裡充滿感激。瞬間覺得第五名體貼至極。這是功夫，陪侯胖子多年在酒桌上練出來的功夫，一個成功的領導定然少不了一個善解人意的知心助手。看到孫婷投向自己溫暖的眼神，第五名忽然理解侯胖子死乞白賴要把自己留在助手位置而不願意下放的原因。原來自己天生就有貼身小背心的體質……侯胖子也許是對的，要不是自己鬧著要換崗位，這會兒還在省城安寧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呢。 看到孫婷不善在酒桌上周旋，一句小公司讓酒桌上的氣氛有點壓抑。畢竟是人鎮長做東，就算是小公司也得說的耀武揚威才行，這麼低調就太冷艷了，反倒讓別人沒法接話，更顯得這席面的檔次被降低了。想到這兒，自嘲的笑了笑，還農林大學高材生呢，看來酒桌上才是自己的專業啊。 第五名調整了一下笑容，既不能熱情到奪了領導的面子，又不能讓敬酒的人覺得假，恰到好處最重要。得體的跟敬酒的村長錯杯一碰，把孫婷的話接了過來。「孫董說得對，不管規模多大，我作為公司重要員工之一，一定要用小公司的危機感時刻提醒勉勵自己，才能讓我們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下處於不敗。」第五名一邊挽救孫婷的失言，一邊逐漸加大聲調，看到周圍還在相互敬酒的氛圍逐漸停下來，都看向自己，第五名放慢語速，增強了語氣。「公司才從母集團下剝離出來，正處在轉型的重要階段，期間還要仰仗在座各位領導的關懷照顧。」說著，輕輕拍了鄰近老伍的肩膀，老伍立刻反應過來，趕緊端酒站起來，笑的又誇張又真誠。第五名不需要老伍有啥發言，可有人在身邊這麼一站就顯得自己不那麼突兀，還能起到烘托氣氛的感覺。「鎮長、伍村長、富村長，還有各村領導；我作為咱石坎鎮出去的人，真心希望能讓家鄉和孫董下轄的公司水乳交融，大家共同發展，一併壯大，生死相攜，不離不棄！」 說到這裡，第五名帶著豪裝之意一舉杯，五張酒席上的人齊刷刷一同站了起來，魔障一般的都把酒杯舉過頭頂，連孫婷也在氛圍下站起來。第五名滿意的一瞥現場，看來自己的專業技能還沒撂下。輕輕清了下嗓子，把放了放節奏，大聲說道：「我代表孫董以及下屬公司祝石坎鎮村村寨寨美如畫，家家戶戶奔小康！」 「村村寨寨美如畫，家家戶戶奔小康！」主桌上各位村鎮領導不由自主的應和著，聲勢壯觀，五個桌子上每個人都一飲而盡，人人情緒激動。 這孫子是搞過傳銷的？孫婷也不由自主幹了一杯雪碧，氣沖的自己連打了幾個嗝。太神奇了，想著自己曾經竟然沒把這人才弄死，簡直太遺憾了。這種禍害放到社會上後果不堪設想。 第五名沒發覺孫婷對自己平添的幾分敬意，卻很自然的給嫂子敬了杯酒。這是帶著私心的，第五名一直對嫂子的職業有些擔心，借著這場合，這種場面讓嫂子得足面子。這往後再出什麼事情，有這麼多土皇帝保著，也能平安順利。 劉秀娟想不了這麼多，這會兒心裡多是翻騰。平日里只說小叔子有本事，可有多大本事，這就說不清了。可剛剛看的真真的，鎮領導，村領導，連同自己，都乖乖看著、聽著、激動著……模樣還是半大毛頭小伙，可端著酒杯朝那一站，就像是戲文里千軍萬馬沙場下來的將軍，還是又能文又能武的那種。劉秀娟沒法定神了，想到這麼樣的人是自己一手供出來的，這該是多大的榮耀！ 劉秀娟這邊激動，可富國美就沒那麼複雜的想法了，就是第五名，定了！富強用力拍了拍女兒肩膀，堅實的點點頭給予支持。富國美會意，倒滿酒杯就上去給第五名敬酒，雖然說不上來什麼高大上的話，可一幅羞澀，扭捏，又一臉崇拜的情緒倒是蠻到位的。 不光是富強，所有來的村長都有同一個感覺，這麼個人才卻生到鳥不拉屎的伍家溝，簡直糟踐了。有的看到富強拍閨女上前敬酒便立刻明了了董家寨的意圖，是仗著自家閨女惹眼，要公然搶人呢。腦子活的立刻就開始盤算了，誰家還沒個閨女，佔個這女婿回來，下半輩子就不愁了。 看著酒桌上氛圍被第五名帶起來，各家村長又各有盤算，胡支書表情有點難看了，回頭看見老伍還一副得意的樣子四處敬酒，氣就不打一出來。趁人不注意將老伍一把揪過來，拉到角落，一巴掌就給老伍抽醒。 「你缺心眼？」 面對書記突發責難，老伍有點蒙，不知道該咋回話。今天不就是伍家溝要露臉的日子嗎？ 「虧你還是當村長的，人事任命你不懂啊？」胡支書替老伍智商捉急。 老伍完全糊塗了，自己這村長還能再當兩年，不存在人事上的緊迫度啊。眼神中的無知讓胡支書就想提酒罐子馬上給老伍腦門上開一瓢。 「沒聽名娃說的母集團大公司的話嗎？」胡支書壓住火氣幫老伍順思路。 老伍點點頭。「這沒錯啊，不是大公司，也沒那麼錢跑到山溝里糟踐啊。」 胡支書握了握拳頭，瞥見了斷大師朝這邊看，努力壓下了火氣。拉著老伍朝黑暗裡又走了走。「老伍，咱能笨，可不能啥事都不想！名娃又是代表老闆，又是代表公司的發言，沒見姓孫大老闆啥權都交給咱名娃了嗎？這得多大的信任？」 老伍立刻明白了，「女老闆看上咱名娃了？」 這不打是不行了。胡支書一拐棍就杵到老伍腳踝上，老伍疼的蹲下去，半哭半嚎幾下，看胡支書拐棍又提起來，趕緊求饒，乞求胡支書把話說明白，否則自己非殘廢不可。 「領導信任意味要提拔！名娃是本事大年紀小，想要服眾就得在提拔之前下放鍛煉。出了成績才好走馬高升！你以為人家大公司大老闆能看上咱這小地方？今兒明顯是人家領導出面對咱名娃這一陣的工作考察評估來了。」 胡支書對政治上的學問遠非老伍能及，可再笨也大約想通一些了。第五名是下放歷練的，看今天這場面上第五名的表現，老闆肯定是極其滿意的，說明第五名回頭就可能高升，永遠就離開這小山村了！ 「媽呀！鬧了半天這吃的是散夥飯！」老伍一下急了，剛被打了腳踝都沒哭，這會兒不知道咋，眼淚都急出來了。「這咋辦，名娃一走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