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得個四五百……」墳包是個對錢敏感的人，聽到孫婷的話仔細的盤算了一下，又修正了下數字：「五六百？」 丟人現眼！伍魁首補了一腳踢開墳包。孫婷保護娃娃魚的模樣真好看，沒想到如今還有這樣不喜歡大吃大喝、專愛保護環境的領導。「保護野生動物，人人有責！」伍魁首把餐館裡林業部門貼的標語莊重的念了一遍。又覺得缺乏自己的覺悟，「放心，我這就去放生！明天我就在我家廟裡修個放生池！」 只要是人，孫婷就信不過，更別提眼前這流里流氣的假和尚。錢包里點出一千塊錢甩到墳包臉上，墳包眉開眼笑要去撿，立刻被第五名再次一腳踢開。上前將錢撿起來遞給一臉驚愕的孫婷。 「名哥！？」眼見一千元沒了，墳包都快哭了。 「收了！」第五名一臉怒氣盯著孫婷，孫婷竟被莫名其妙的給震懾住了，機械的拿回錢。第五名回身一把揪起哀怨的墳包，「記住。吃個快死的娃娃魚不犯法，可你敢賣了，哪怕只賣一塊錢，傳出去就得坐牢！」 墳包有些不明白其中道理，伍魁首卻懂，上前抽了還在辯解的墳包一嘴巴。在飯館裡找出個背簍，把娃娃魚裝進去交給孫婷，任憑孫婷處置。 孫婷在廚房裡東找西找，抓了幾把引火用的乾草鋪墊在娃娃魚周圍，看著娃娃魚頭頂一雙小眼睛帶著驚恐看著自己，心下不忍。從包里拿出件貼身的小襯衣蘸濕了鋪在娃娃魚身上，怕濕度不夠，又在上面澆了半瓶礦泉水。 真細心啊。看著孫婷的每一個舉動，第五名心裡忽然增添了很多好感。什麼賺錢、箍墳的事，這會兒都拋到腦後，就是希望她在眼前多待一會兒……挺莫名其妙的感覺。第五名趕緊掐了一把大腿，讓自己清醒：「咋處置？你想好沒有？」 「送它回家吧……」孫婷有些傷懷。自己和這娃娃魚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遭遇了無妄之災讓自己遍體鱗傷，生死兩難。娃娃魚還能送回去，可自己那些寶貝小魚，連個家都沒有，真是風雨飄搖了。 孫婷輕輕給背簍上扣了個斗笠，聲線低柔中帶著一絲凄涼。她竭力想把背簍背起，可這幾十斤重的娃娃魚在裡面，一個小姑娘哪來這麼好的體力。 第五名莫名的難過起來，沒忍心告訴孫婷自己壓根不知道娃娃魚該住哪兒。上前幫她背起背簍，說：「長了三四十年的娃娃魚本來適應性就差，又傷的這麼重……別抱希望。」 「總要試試才知道。」孫婷看著第五名，並不服輸。 天空中的藍，水洗過一般地透亮。山路邊上，滿目野花野草在霧氣中搖曳生姿；一株捲心菜般的植物，趴在岩石縫隙間，呼吸著、伸展著；而各種道不出名字的菌子，長得漫山遍野。 野趣橫生的山林牢牢吸引了孫婷的視線，一個深呼吸，空氣里的高含氧量，讓心情慢慢平復。 「別動！」第五名突然一箭步擋在孫婷身前。 兩米來長的一條大花蛇攔在前方的山路上，察覺到這邊動靜，扭了頭吐信子。 明明自己都嚇哆嗦了……孫婷看著又一次為自己挺身而出的第五名，忽然覺得這世上，不是遇到的每個人都那麼壞。 「楞啥，快走。」第五名不確定地從地上撿起根棍子防身。 「好把蛇引開讓你逃命？」心裡感謝，但話里還是帶著刺。一把按住打算跟蛇決一死戰的第五名，忽然上前，敏捷的把抓住蛇尾巴提起來，不等蛇反應過來，已經被孫婷丟進了樹叢中。 第五名看著淡定自若的孫婷，臉上有些掛不住。到底誰是山民？「咋這麼欠考慮，萬一有毒呢？」 「菜花蛇哪來的毒？」孫婷不屑的瞥了第五名一眼，就這號的也有臉當花鳥魚蟲市場的經理？聽著草叢裡沙沙聲遠去，判斷蛇已經安全遊走了，露出滿意的表情。「就算是毒蛇，也是人家天生的，你有啥權利打人家？」 長這麼大，從來沒人給自己灌輸過這種道理。蛇就是蛇，難不成還比人金貴了？對比下那天孫婷對待自己和蛇的不同，第五名明白了：變態就是變態。蛇和娃娃魚都金貴，就是人命不值錢。而孫婷看著滿山遍野的原始綠色，想到剛剛逃過一劫的蛇，守著這麼好個環境不知道感恩圖報，一天打打殺殺的簡直下賤！ 這話太氣人了。城裡人就高人一等？那漁場老闆還不是坑了你一把？！心中不願被孫婷看低，不滿地說起了自家的道理。「啥野味不都是填了有錢人的嘴？再說大部分山裡人都是好的，反而是城裡人常跑來偷獵。」 「剛剛為啥不讓墳包收我的錢？又沒外人看見，怕什麼？」想起剛剛的事，孫婷不解。 「買賣野生動物犯法。不能給墳包慣這毛病。」第五名是有底限的。墳包想賺錢的心態能理解；但如果靠賣野生動物能賺大錢的意識一旦激活，後果可能就一發不可收拾。今天賣山上衝下來的娃娃魚，明天指不定就上山撈一條，然後謊稱是被衝下來的……壞風氣指日可待。「給墳包錢，就相當於給他起壞主意引路了。我可不想我們這兒，往後也都變成盜賣野生動物的地方。」 打量第五名嚴肅的表情，孫婷不覺刮目相看。開口中卻習慣性地鄙視：「其實是怕我舉報？」 就不能說兩句人話？第五名見孫婷彎腰掬起一把山溪水，忙擋住。「剛下過雨，喝這個要鬧肚子的。等著，我給你弄點兒解渴的東西。」 處處都被第五名照顧的感覺，讓孫婷心裡怪怪的。不自在地放下水，見第五名放下背簍要上樹，忙一把拽住。 「小心。」孫婷擔憂地看著第五名。 「放心，打小就爬慣了的。」第五名安慰孫婷。雖然多年沒有施展技能，但爬樹就跟騎自行車一樣，一旦學會，就忘不了了。 孫婷壓根沒理會第五名的自作多情，小心的揭開第五名背簍里的襯衣，娃娃魚雖然虛弱但還活著，心裡好受多了。 「……」原來只是關心娃娃魚？！ 不跟變態一般計較。第五名猴子似的蹭蹭上了一棵樹，摘下顆青李子丟給孫婷。 翠綠顏色看得牙根發酸。 「甜的。嘗一下。」第五名脫下外套，把青李子摘了一包，才順著樹榦又溜下來。 豁出去啃了一小口，酸甜混合的滋味立刻佔領舌頭，脆生生的咬勁兒也叫人喜歡，比那些又甜又面的嫁接李子口感強上百倍。 「好東西。」孫婷捧著一外套青李子，啃得嘴裡汁液橫流。 「可惜賣不上錢。」第五名早就打過這青李子的主意，「這東西賣相不好。運起來又不方便。賣多少賠多少。」 秦嶺山裡好東西太多了，卻被地理位置給約束了。孫婷慨嘆幾句，催第五名快點兒帶自己放生娃娃魚，自己好回省城活宰趙老闆。 日頭漸漸高了起來，陽光透過枝葉，照得身上暖暖的。山頂就快到時，孫婷被山樑旁一處寬大草甸吸引住了。十幾畝寬的積水潭清澈見底，旁邊怪石嶙峋；儘管才下過雨，潭水依然清澈碧綠，各種小野魚，一簇一簇的，在水裡招搖而過。 山間仙境！孫婷掬起一把水看著，嗅著，心情激動起來。「娃娃魚就在這兒？」 剛還活躍的第五名，望著這處，卻陷入了沉默。怔了幾秒鐘，才輕聲回答：「這裡原是採石場。我們再往上走走，就快到嘉陵江源頭了。」 不由讚歎起大自然的恢復能力。好山，好水；看著周邊蒼翠的山林和碧綠的池水，誰能看出這當年是個採石場？看第五名腳步顯出沉重，孫婷上前幫著將裝娃娃魚的背簍卸下，輕輕放在了水邊。 「歇會兒再走吧。」美景當前，暫時屏蔽了孫婷內心的陰霾，聲音也變得溫柔許多。依靠著背簍坐了下來。口袋掏出一盒荷花煙給第五名遞了根。第五名默默接過煙，在孫婷身旁的草甸坐下，兩人不約而同的低聲嘆息一聲，彼此對視一眼。 姑娘整個人都恬靜了不少，只是眉宇間的愁色，依然遮擋不住。一時間，同病相憐的感覺，讓第五名心裡越發不好受了。 水潭的東北角，就是當年父親和哥哥罹難的地方。當年造成父兄罹難的那塊山石還在，如今已經讓鬱鬱蔥蔥的植被包裹起來。 「名娃——」「名娃——」父兄的呼喚彷彿回蕩在水面上，那樣的親切和熟稔。在心底默默地應和著，看到水潭上那天空蔚藍的倒影，被孫婷扔出小石子泛出的漣漪打破。 「別……」也許是怕打擾到父親和哥哥，第五名下意識制止孫婷，可又沒這道理，難過的低下頭。#####